第208章
师爷能做到督邮,也是个精明人,略有思考便答:“前日文书呈过考察,城中统共一万二千余户,染病者占了三成,因人手不够,余下还未登记。医馆五间,但大夫染病者不在少数,仅两间还在看诊,至于粮仓……”
他小心地求问:“仙长问粮仓,莫不是想放赈?”
林长辞还没回答,他已苦笑道:“实不相瞒,下官接手郡城时也曾想过,但开仓一看,里头尽是数年前的陈米,两日便放完了。若还要放,需向本地官绅家中借,他们轻易不肯借出,官衙又暂时无可许诺,这便两难了。”
凡人官场里的勾结来往不是林长辞所擅,但修士亦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本座既奉盟主之命,自当暂代联盟行事。你派遣一队人马,拿上本座的长老令,以联盟之名借粮。”
师爷欲言又止,听他继续道:“此粮记在神机宗头上,待城中渡过难关,便派人来还。若有不测,也由本座承担。”
有他主动担责,师爷安了心,拱手道:“多谢仙长!”
温淮带着流民进了城,督邮将城南一块荒废已久的地划为临时落脚处,派了些衙役前去看管。
没一会儿,小吏那边传来坏消息,大户依然不肯借粮,林长辞本想派温淮去,但温淮以婉菁压不住流民为由,把差事给了她。
小姑娘没让人失望,她对内和气,对外却十分有其师之风,软硬兼施,不卑不亢,没费多大力气就叫大户松了口。
傍晚,几车药草送到了平城外。
白西棠领着人来了郡府,沿路看了城内惨烈景象,神色却漠不关心。送来药草后,他仅对林长辞说了一声“任凭师兄使用”,便去了督邮给他安排的厢房。
他不插手,固然叫人生疑,但事情紧急,林长辞没有追问。
李督邮命人在城西搭了一道长棚,染了疫病的人被送进去用药,有的人家死活不愿,他就亲自登门,拉了修士做大旗,好说歹说把人送了进去。
看着来往送药的学徒,督邮在浓厚药味里摸了摸头顶官帽,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听林仙长说,过几天还会有修士前来支援,平城是保住了,他花了大钱捐的官身也保住了……对了,林仙长呢?
他四下找了找,余光见青年越过了他,以手巾挡住口鼻,独身进了长棚中。
……
白西棠拉开衣襟,底下如玉的皮肤上,狰狞鞭伤的结痂已落了,留下几道淡淡的痕迹。
他剜了药膏,在痕迹上薄薄涂了一层。
平城的夜晚一片死寂,连一点活物的声音都听不见,他独自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没有点灯,想象林长辞此时在做什么。
是在亲力亲为地救人,还是和他那师侄在一块亲亲热热?又或者,在为联盟还未到来的援助而烦心?
白西棠无声笑了笑。
那个人做什么,想什么,真是太好猜了,以至于根本不用节外生枝,他也自己会走上别人算计好的那条路。
后心忽然一冷。
白西棠拉起衣襟,看也不看,道:“若我死在这里,你们的计划可就全毁了。”
黑暗中,似乎隐约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影子冷笑道:“你已生了异心。”
“异心?”白西棠挑眉,饶有兴致地回身道:“我替你们守在这里,倒是我不是了?若这座城提前覆灭,你猜猜,剩下的时间还够不够你要做的事?”
影子不回答了,一抹暗色无声无息绕上青年脆弱的脖颈。
白西棠收起了笑意:“你想引来那个小姑娘,就尽管动手。”
“她也要死。”那声音更冷了,宛如毒蛇吐信:“她想杀我,你也想杀我?那就各凭本事,且看谁能笑到最后。”
脖颈间的黑气散去,白西棠不需用灵力试探,知晓他已离开。
过了许久,冷意才缓缓消散,白西棠推开纸窗,夜色黑沉,明日大约有雨。
他回身伏案,提笔写了一封信,系上灵鸽的腿,手指抚了抚鸽羽,温声道:“去吧,不要迷路。”
……
林长辞等人进城后,平城总算迎来了微茫的生机。
李督邮虽然不是个能人,但胜在听话,林长辞让他往左,他绝不会往右,特别会打着修士的名号狐假虎威,恐吓某些不安分的城民或流民。几番运作下来,城中暂时恢复了秩序。
入夜,待新的药汤熬好送来后,林长辞结束了义诊。白日看过近百位病人,灵气损耗空前地多,一天下来难免头昏脑涨,起身时,他身形微有摇晃。
婉菁马上扶住他:“师祖!”
林长辞站稳,摆了摆手,道:“无事,你师叔呢?卧云山那边来信了么?”
婉菁不放心地扶着他,慢慢出了长棚:“师叔上午接到师父来书,暂回联盟交接事务,说是明日就回,让师祖保重身体。卧云山的信昨日便来了,丹桂师叔至多还有一天路程,师祖勿忧。”
“甚好。”林长辞缓了口气,道:“这两日,联盟若来了其他修士支援,你只管将他们带去郡府,告诉李督邮便是,旁的不必多管。”
“是。”
经过这几日历练,婉菁也愈发干练起来,扶着林长辞一路回到郡府厢房,道:“师祖,我先回房了,若有什么事唤我便是。”
林长辞颔首,往廊下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脚步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