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幅画被宗门翻来覆去研究了很久,发现的确只是幅凡人名家所作的普通山水画。
  有魔修说,魔尊看到玉镜台里的未来后便疯了,疯得极度严重,不能提玉字,不许在殿里放任何玉质摆件,就连宠姬的发饰也不可以嵌玉石,玉镜台早就被他毁掉了。
  无人肯信他的说辞,修士们把魔宫掘地三尺,每一条密道都反复探查,依然没找到半片玉的影子。
  许多人认为是神机宗捷足先登,碧虚长老用山水画换了玉镜台,想自己偷偷飞升。碧虚长老是何许人也?修真界皆知他为人清正,不计回报,怎会做出这等鸡鸣狗盗之事。
  但毕竟三人成虎,流言传来传去,完全变了味道。最后,神机宗内部竟也当真了。
  如今再回到这里,似是一段斩不断的孽缘。
  林长辞深吸一口气,迈上台阶。
  堂壁正中,当初挂着山水画的地方,一面玉石做的镜子反射着幽暗光华。
  它悬在半空中,如一轮小小的满月,柔润圆和,背面以金箔纹路为饰,刻绘诸天万法星象。星辰明灭,星辉浮动,凝成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镜身应和星辰的跃动,缓慢地轮转着,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物,正缓缓吐息。
  轮转过来的玉面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面前人模糊的倒影。
  这就是玉镜台么?
  林长辞一步一步走到它面前,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触镜面,指尖传来冰冷的温度。
  前观一千年,后观一千年。
  平一切憾事,破世间无常。
  他的倒影好像笑了一下。
  林长辞心中悚然一惊,发现自己手掌上已经止住血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血,淌成小小的血泊。
  无形罡气从血泊里飘散开,撞在星辉上。
  玉镜台骤然亮起,火焰从镜中出现,席卷了镜里的倒影,他的影子扭曲撕裂,在火焰里化为乌有。
  而后的一刹那,火焰朝镜外的他扑来,林长辞后退一步,拂袖挥开。
  火焰被拂回镜中,“咔”的一声,一道裂缝出现在玉镜台中间。
  玉石本就易碎,裂缝迅速贯穿至镜台全身,星辉黯淡,星辰一颗颗灭了下去,最后彻底碎成两半,跌落在地。
  玉镜台跌碎的同时,宫殿中的幽火也灭了。
  林长辞眼前还未适应过来,耳边捕捉到一道劲风,鞭尾袭来,将他随风扬起的一缕发丝抽碎。
  他迅速避开,拔剑便刺,鞭子的主人没有被他刺中,鞭身却被另一只手牢牢抓住。
  温淮的声音响起:“师尊,你有没有事!”
  听到林长辞的哨声,担心师尊像上次那样遇见魔修自爆,他用最快速度抛下敌人赶了过来。路上破阵多花了一点时间,好在赶上了。
  林长辞把火折子再度燃起,见温淮浑身干干净净,只有衣服上多了一点战斗过的痕迹,这才放心下来,道:“我无事,林容澄被她抓了。”
  鞭子被各执一端,绷得紧紧的,女修欲抽,温淮的灵力随即顺着鞭子传过去。灵力又纯又利,与她体内魔气一冲,让她内伤不轻。
  女修闷哼一声,登时遁入黑暗里。
  林长辞四下环顾,发现自己仍站在王家院中,并未进门,而门内已经不再一片黑暗,能借月光看见其中陈设。
  小草还站在原地,保持着被女魔修牵手的姿势,眼皮微颤,似要睁开。
  这个孩子年龄尚小,灵识竟如此恐怖,构造出细节逼真的双层幻境,将整座小镇的人都涵盖进来。她小时候定然生活在魔尊的宫殿,见过玉镜台。
  如此看来,她不是什么普通的魔修血脉,而是魔尊遗留在人间的女儿。
  这可麻烦了,林长辞想,引导她炼成道心极难,也难怪鹤迟迟没有完成任务。
  温淮上前就要遮住她的眼睛,他们现在还处于幻境之中,不能让小草此时醒来。缺少那名女魔修的引导,她控制不了这样庞大的幻境,届时此处会开始崩塌。
  不知道被温淮抛下的魔修还有多久赶来,紧要之急是要找一个她认识且信任的人教她中止幻境,林长辞心念微动,对温淮道:“可有信纸?”
  温淮不明所以,还是取出一张信纸给他。
  林长辞吹了一口气,信纸变作仙鹤的模样,自行飞了起来。
  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融化在月光里看不见了。
  趁着魔修没有进入幻境,林长辞道:“我先寻别的办法……”
  温淮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的力气颇大,伤口扯着有些疼。
  他转头,见温淮目光如冰冷冽,又好似火般炙热,紧紧黏在他脸上。
  “怎么?”
  林长辞挣了挣,温淮却不放开,抿了抿唇,低声道:“师尊,我方才听那女人说,你径直去追别人,看也没看我一眼。”
  原来是这事,林长辞缓和了语气:“我知道那是幻象。”
  女魔修想用温淮的幻象引他进入两难境地,心中动摇,暴露出自身破绽。但他分得很清楚,叫魔修未能得逞,他相信温淮明白这个道理。
  “也就是说,确有其事?”可温淮不依不饶,眼底幽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师尊果然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
  林长辞一听他这样说话便觉头痛,蹙眉道:“好端端的,又阴阳怪气做什么?容澄学艺未成,做师父的难免操心几分,当初你不也是如此过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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