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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让王志通这个第一心腹去玉殿,自己这边许多事却交给别的宦官打理,这是王志通在郭敞面前失宠了吗?并不是的。至少郭敞身边的人不会这样以为。大家都知道官家何等看重高顺仪和六皇子,此举反而说明王志通的‘贴心人’地位不可动摇。
  冯贤妃瞧着王志通得令离开的身影,皱了皱眉。第二日便叫了心腹温美人到自己宫里,美人□□这次是随驾了的,甚至不只是随驾,还有侍寝了几次,如今已然怀有身孕——这事儿看起来简单,却要知道,素娥这段时间盛宠,其他人分不到几次侍寝!由此可知,□□也有她的过人之处。
  “你如今也有身孕了,处处要仔细着...”冯贤妃与温美人寒暄了一会儿,分享了一些孕期注意事项,表达了关心。然后就问道:“本位收到了你的信件,听你说过官家如今格外偏宠高顺仪与六皇子。”
  温美人是冯贤妃在上阳宫的信息来源,但不是唯一的。
  “正是如此,如今内外都知道这件事。”□□言语间顿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娘娘,官家待六皇子不是偏宠,是格外不同。”
  郭敞如何对待素娥,其实并不叫□□在意。毕竟她也没有听过两人的墙角,见过两人关起门来如何相处。在她眼里,素娥是得宠,但和之前的宠妃又能有什么不同呢?甚至她自己,也曾非常得宠过一段时间呢!反正她没看出其中的差别。
  但‘六皇子’不同,郭敞对他俨然和之前的皇子完全不一样。
  冯贤妃原本只是隐约觉得不安,叫□□过来说话也更多是了解了解而已,还没真到坐不住的时候。但此时听到□□特别强调,也忍不住道:“怎么说?怎么叫‘格外不同’?要说重视哪个皇子,官家向来都重视。”
  “至于说偏宠么,那是有一些...可那难道不是因为高顺仪得宠的关系?当初高顺仪怀着身孕时官家就关照地比别人多,六皇子生下来后也常去玉殿走动。如此,看的比别的皇子多,自然要喜欢一些。”
  □□摇了摇头:“娘娘,不是那样说。或许这宠爱真源自于此,可到现在,已经是官家真起了慈父情怀了——不是官家待其他子女的慈父情怀,唉!娘娘且等着,只要瞧着官家是如何待六皇子的就知道了。要让我形容,却是形容不出来的。”
  这个时候冯贤妃还不算完全理解□□的意思,等到稍晚之后接风宴上,她就看到了。
  接风宴上,自然还是郭敞坐首位。向太后年纪大了,舟车劳顿之后更需要歇息,所以没来,最靠近官家的两个位置就空了一个,只有皇后在她该在的位置。
  左右最接近郭敞的位置之后是四妃分列,然后就是嫔们——冯贤妃坐在殿中右边,与素娥就隔了一个曹淑妃,因此看的更加分明!一场接风宴下来,官家俨然多半的心思都在高素娥和六皇子身上。
  素娥带了郭玺参加接风宴,主要是这会儿郭玺兴头正高不肯睡觉,素娥索性就带他过来了...这种宴会气氛都很轻松的,素娥就让侍女和乳母带着郭玺在自己身后位置玩耍,吵闹一些也无妨,全当是给宴会增加一些背景音了。
  郭敞自然也听到了郭玺嬉闹的声音,就对身边伺候的宫人道:“将这盘橘子捧给顺仪娘娘,难得去岁的橘子存到了如今。难为他们怎么做到的,还一丝坏味不见,只是略软了些...还有,去瞧瞧六皇子在玩什么,回来报与朕。”
  其实也谈不上‘怎么做到的’,无非就是将最晚一批采摘的橘子存到冰窖里头去,每个都分别用纸单独包裹好。如此不容易坏,坏了也不容易‘传染’别的果子。等到了年后要食用时就打开来,由经验丰富的宫人进行择选。
  一筐里面也不见得还能有一盘不坏味的!如此t‘基数’够大的话,怎么也会有味道不错的留下来。这种最拔尖儿的自然是供给官家、太后、皇后这些人,其他人若是足够当红,位置也高,也有机会挨着,别的人就不用想了。
  郭敞派去的宫人捧了橘子给素娥,素娥挺喜欢吃水果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奉上水果后,宫人又去看后面在锦席上玩耍的六皇子,见他用各种颜色鲜艳的木块堆垒还有些意外——明显不是瞎堆的,堆出来的东西是有样式的。
  这是素娥让人给郭玺做的‘积木’,为了防止积木上涂画的颜料不好,有害身体(小孩子很喜欢将这些东西往嘴里塞,需要格外注意),她还特意把关。
  说来,郭玺这个年纪的孩子正适合玩积木呢——一岁左右的孩子就能开始玩积木,郭玺已经快一岁半了,积木正好可以锻炼他的精细动作能力、思维能力、手眼协调能力等等,还能培养专注力。
  恰好郭玺也爱玩这个,素娥让人做了整套的积木给他,这套新玩具到手之后,他几乎每天都要玩。其中一些用的比较多,又容易脱色的木块,边角上已经褪色,变得旧旧的了...果然还是此时的颜料固色能力不能和后世的比。
  宫人观察了一会儿郭玺的动作,回去就报与郭敞听:“...顺仪娘娘也说橘子风味甚佳...六皇子正搭房子,就用那彩色木块,这新玩具该是与七巧板一样的说法。”
  积木确实与七巧板有些相似,不过七巧板的拼搭是在二维上,积木则是三维的,所以差别还是有的。
  郭敞见过郭玺玩积木,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笑着道:“那是顺仪与六皇子制的新玩具,名曰‘积木’。你倒有些见识,确实与七巧板一个意思。不过七巧板要这般大的孩子拈起来,到底不易,还是这积木更适宜。”
  郭敞还喜滋滋与周围人道:“红孩儿甚是聪明,这才多大,便懂得以‘积木’搭房子了!”
  很难说郭玺现在搭的积木房子算怎么回事,说不得他自己都没有这个意思,就是随便搭搭而已。不过这并不妨碍郭敞为之自豪,并得意洋洋地与人分享。
  对于郭敞这番表态,张皇后早在上阳宫就见惯了,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附和过了。至于其他人不管见没见惯,都有眼色地配合着郭敞——说起来,坐的近的四妃,除了冯贤妃外也无人膝下有皇子,这上头配合着些,倒也谈不上难。
  只有冯贤妃,谁都知道她是倚靠着二皇子才有如今超然地位的。虽然二皇子已经长大了,眼看就能封王,未来不管继不继承大宝,她有这个儿子在都不用愁了。可‘地位超然’和‘不用愁’是两回事,真要是二皇子无法继承皇位,她在高位妃嫔中也就泯然众人了。
  因此,冯贤妃表面上和其他人一样,都凑趣说了好话,似乎为郭玺‘聪慧过人’很是欣喜。实际上却是有些紧张的——不是为郭玺的聪明,会用木头块搭小房子在她看来聪不聪明还两说呢!就算真的代表了聪明,她其实也不在意。
  她真正在意的只有郭敞的态度,郭敞那种溺爱的态度,万事皆好的口吻,冯贤妃从未见他对自己的儿子郭琅使用过。
  这不只是对比其他皇子更喜欢,而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情与联系了...冯贤妃想起了之前□□说的,看到了就会明白,形容不出来,居然不是夸大之词。
  姚贵妃注意到了那之后冯贤妃的心不在焉,不了解的人会当冯贤妃是有些累了,今天的筵席又很无聊。只有姚贵妃这种与她同在宫中多年,极其了解的人才看得出来,她是心里有些乱了。
  见证这一幕,她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回头便与自己的心腹侍女道:“过去只当贤妃是个平和大度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过去平和大度、万事不争、平淡如菊,那是因为不必那样,尽可以姿态好看些。现在一旦知道不能那样了,可不是就动摇了?”
  心腹侍女完全明白主子的意思,就接话道:“娘娘说的是,如今宫内宫外,谁不知道官家喜爱六皇子?若是...也就罢了,可一旦叫六皇子长成了,哪还有二皇子什么事?两年前外朝有个小官儿突然出头请立太子,虽没有说立谁,可谁看不出来推举的是二皇子?结果呢?”
  毕竟郭敞的儿子里,二皇子是现活着的皇子中的长子,没有嫡子的情况下他最名正言顺。另外,二皇子郭璧之外,其他的皇子年纪都太小了,以皇子的情况,谁也不能确定什么时候没,立为太子几乎没可能。
  “结果就是官家轻描淡写就按下去了,只当没有这回事。”姚贵妃淡淡地道:“大燕的皇子难得,然而即便如此,二皇子这样难得长大的皇子,官家还不肯立为太子,就足见不满意了。要知道,官家被立为太子,也差不多是那个年纪呢。”
  “若是没得选也就罢了,将来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现在不是有好得多的选择了么?”
  郭敞不讨厌二皇子,但就是没法说‘满意’。非要说的话,二皇子郭琅只是平庸了些,至少和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相比,真的太平庸了...都说人的一生必须要意识到三次平庸,分别是意识到自己的父母很平庸,意识到自己很平庸,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很平庸。但这件事显然和郭敞不搭,他的父亲显然不是平庸之辈,他自己同理。
  换个说法,作为一个没有被现实毒打过的九五之尊,郭敞不能轻易地接受自己的继承人很平庸这一点——当然,这是两年前他没有点头册封太子的原因。他还想再等等,等一个更好的继承人,又或者郭琅能变得更出色。
  至于如今,他的想法其实又经历了一轮变化。别看他总是对外炫耀郭玺,但他其实并不会因为郭玺‘平庸’就不喜欢他了。或许会有一些失望,但喜欢还是喜欢的,就像大多数父母对孩子的爱,它其实是无条件的,不是说要孩子优秀才会爱,不优秀就不爱了。
  甚至他有时候会不自觉担心郭玺,怕他太聪明了会早夭,所谓‘慧极必夭’。如果是那样,他宁愿郭玺就和郭琅一样,做个平庸的人就可以了...‘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大约也是天下真正为人父母者,极容易有的心思了。
  第148章 宫廷岁月148
  从上阳宫回京的时节与当初去洛阳的时节也差不多——这当然不是纯粹巧合, 本来就是卡着这不冷不热的时候上路,这样才最舒适。
  不过等回宫安顿下来后不久,就如同去年刚到上阳宫时一样, 气候便有了初夏的微微燥热。这期间宫中倒不算忙碌, 毕竟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节庆, 而要等到下次过大节就是端午节了, 还有挺长时间呢。
  大家正好乘此机会养精蓄锐...当然,说是没有值得拿出来说的节庆,小节还是有一些的。
  “说来,咱们寻常过日子, 哪一日不是节呢?都有说法, 只看想不想过罢了。”玉殿的内膳房中, 罗颂贞一面做事, 以免和过来玩的席玫瑰说起这事儿:“这也不奇怪, 毕竟一年三四百日,一辈子几十年, 哪有那么多事发生?就要用这样的法子让日子不那么‘一日复一日’。”
  “这一日供花,哪一日做糕的, 每天都有事做, 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是这个道理!”席玫瑰过去上手帮忙。这会儿内膳房在做的五色糕, 东西做起来不难, 但也算得上节令食物,难得做一次的。因此,既然做了,那肯定要多做一些, 到时候好做礼送到宫中各处去。
  这就忙坏了准备五色糕的司膳内人,日常准备饭食之余还要做这个。
  五色糕就是用米粉染成五色做的糕点, 平常这种糕点并不突出,所以少做。不过在当下,因着马上要过‘吕仙诞日’,它是必备的糕点(又被叫做‘神仙糕’)——传闻中吕洞宾的生日是四月十四日,此时吕洞宾可是很有人气的神仙,所以民间相应的生日庆贺很多。
  “最近的神仙生日也忒多了些吧。”内膳房一小宫女在一旁磨米粉,磨了一会儿累了,停下来休息就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道:“四月八日过了浴佛节,是佛祖生日,提前做了好多青精饭。昨t日又刚刚过了蛇王生日,还好蛇王老爷不要特别的贡品...今朝又得为明日的吕仙诞日准备五色糕......”
  青精饭又被叫做‘阿弥饭’‘乌米饭’,就是将糯米饭用乌叶染成乌青...用乌米饭供佛、舍僧也有很久远的历史了,过浴佛节要多多地准备青精饭也是应有之义。
  “说到生日,这月还有一回没算进去,二十八日是药王生日。好在这也不需咱们准备,不过意思局要敬上一些特别的香药,用来供奉药王。”罗颂贞听着补充了一句。这里说的‘药王’并不是药王孙思邈,而是说的扁鹊。
  “药王生日啊,听说娘子的老家过药王生日,专一祭祀的是韦古,却不是扁鹊,真是一地一风俗...”席玫瑰是素娥的贴身侍女之一,这样的‘内部消息’也算是她间接在炫耀身份了。
  果然听她这样说,内膳房的司膳内人不少都露出了艳羡之色。
  “...生日不生日的其实也不打紧,这些小节小庆的,娘子有心思过,咱们帮着准备也就是了。”罗颂贞慢悠悠地说道,又看向席玫瑰:“明日过节,要用千年蒀和龙爪葱,下头可送过来了?”
  席玫瑰挑了挑眉:“早就送来了!下面那些人最是乖觉,眼瞧着娘子最近的样式,就晓得‘吕仙诞日’不会错过。早巴巴送来了千年蒀和龙爪葱...至于其他神仙花,就不是今天了,到时候要用鲜花的,得等明日。”
  ‘吕仙诞日’有一种习俗就是剪‘千年蒀’,将剪下来的‘千年蒀’旧叶子弃置在门前,有‘厄运去、好运来’的意味——‘千年蒀’就是万年青,在后世算是一种很常见的园艺植物了,街头巷尾、园里园外都能见到。在此时也不少见,不过和玉殿的风格实在不搭,所以这边没有种。要剪‘千年蒀’的话,就只能提前准备盆栽了。
  至于‘龙爪葱’,那是一种蔬菜,也是一种花。据说吕仙诞日当天栽种最合时宜,所以民间过吕仙诞日都是提前准备好,到四月十四日正好栽种。
  除了千年蒀和龙爪葱两种花外,吕仙诞日当日自然少不了大量用花——此时人们爱花、重花,无论做什么事都有可能和花扯上关系。另外也是吕仙诞日的时节好,正是万物萌发,各色花朵都应季的时候!
  “说到神仙花,这几日为了吕仙诞日,大相国寺有花市。听说城外花农都担了自家花来,绕着回廊那边出摊,摆出来的花挤挤挨挨看不到头,世上的花应有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宫女惦记着宫外的‘西洋景’,一时有些痴了。
  吕仙诞日、端午等这段时期的节日,城里都会有大型花市...吕仙诞日的话,蹭吕洞宾的流量,这些出现在花市上的花都有一个‘神仙花’的说法。
  “大相国寺出吕仙诞日的花市?这僧不僧、道不道的,算什么意思?”听到大相国寺花市,席玫瑰忍不住摇了摇头:“不过么,大相国寺一贯如此,听说那儿什么都有,买卖道家的‘神仙花儿’,也不算什么。”
  大家聊了一会儿明日吕仙诞日的事儿,席玫瑰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罗颂贞赶紧给她装了一壶饮子,又送她出内膳房:“这壶饮子你提了去,这几日也有些燥热了,喝些饮子去热清火最好不过...这壶不是内膳房的,是我自己的,到时候你记得还就好。”
  乌黑的陶罐用绳子结了,方便提拿。席玫瑰揭开盖子闻了一口,味道十分清香酸甜。即使不知道这是哪种饮子,也估摸出是自己会喜欢的风味,便也没推辞,伸手接过后谢道:“多谢你这也想着我!估摸着晚间就能还你罐子了,这饮子大家都爱喝,回头一下就喝完了。”
  席玫瑰自然也不会一罐饮子自己一个人喝,回去后还是和大家分享。这一罐看起来不少,但几个人来喝的话,一个人大半碗,也当不得一回分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席玫瑰提了饮子回去下所,用井水湃过的饮子算是凉的了,酸酸甜甜十分好喝,一人大半碗很快就喝完了。同住一间房的小宫女乖觉,主动拿了罐子和碗出去清洗,席玫瑰就和其他人留在屋子里说话。
  “...这饮子若是用冰,风味应该更佳。可惜如今还不到用冰的时候,冰窖还未打开呢!”有人惋惜道。
  “其实娘子要用冰,也不是用不上。便是宫里的冰窖因着规矩,不到时候不能开,那民间的呢?民间冰窖可不讲规矩,有钱就能买冰!往年盛夏之前,宫里头那些冰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从宫外运来的!别说官家、圣人那儿了,就是御膳房这些地方,宫里冰窖不开窖,也不妨碍他们该用冰时用冰啊!”
  “咱们娘子讲规矩么,这些年也没有在这等事上掉以轻心过。”
  其实也不是素娥‘讲规矩’,实在是她人在古代后,很多物欲自然就消失了。毕竟那些东西再好也就是那么回事,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属实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就比如用冰这件事,怎么都比不上现代的冰箱和空调,渐渐的素娥也就无所谓了。
  有冰度夏当然好,但没冰、冰少的时候她也不在意,没动力去破坏规矩。
  “咱们娘子讲规矩,却不代表人人都是讲规矩的。”有人轻轻哼了一声:“说到冰,我可听说了,因着今岁热得早、热得快,不少殿阁中已经闹着要用冰了!便是房中摆不上冰山,也该膳房里用上冰,冰鉴之类也要有。”
  “为了这个,就叫内宦弄冰进宫...比起平常夹带东西,这算是过明路,不也没人说?”宫人经常需要宫外的东西,一些能出宫的人都会夹带东西,这算是一种牟利手段了。但那到底是偷偷夹带,和现在这种光明正大弄冰进来是不同的,现在这样看着可不像了!
  “没人说归没人说,可焉能不议论?那几个从宫外买冰的娘娘,无事也就罢了,不过被议论几句。可一旦有什么事,这些旧账就得被翻出来...除非这从宫外买冰的事渐渐成了定例,上了宫中采购的账本。如此坏规矩的事成了规矩之内——只是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成?”
  “是啊,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席玫瑰想了一下说道:“说到这些事,娘子确实自来不同,都不能说是小心谨慎了,而是习惯如此,心里真不在乎。不然以娘子如今形势,怎么也该有些得意,小小放纵一回吧?”
  这不是席玫瑰瞎说的,实在是如今的素娥烈火烹油,实在是太红了!
  当一个皇帝的宠妃到底能夸张到什么地步?如今素娥才算是真正体会到。这么说吧,如今的她在宫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没有人会驳她一句话!哪怕她说一句月亮是方的,大家也只会绞尽脑汁圆这话,并且要圆的毫不勉强。
  甚至宫外,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攀附素娥——大家都知道宫里的高娘娘在官家面前说话管用,谁不想通过她办事呢?而‘最糟糕’的是,素娥如果真的愿意,是真能给那些人把事办成的!
  就比说之前在上阳宫时,远亲宗室们不想郭敞改革宗室之事。若素娥真被说动,在郭敞面前进言,素娥有一种感觉,郭敞会给她面子,叫她得偿所愿的。这固然会消耗她在郭敞那里的好感,但能办成就很了不起了!
  这倒也不是说郭敞是个昏君了,而是封建社会就是这样的。哪怕是圣主明君在位,他们也会优先给自己人‘好处’,若是自己人都养不熟,谈什么稳定统治——既然是这么个生态,为了自己人的一些私心改变一些政策也就不算什么了。
  是的,这于国无利,但那终究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类似的事不多,可每年总有那么几件呢。
  别看郭敞那么坚持改革宗室之事,那是没有关键人物出来站台!不然的话,也是有协调的余地的。为什么那些远亲宗室为此四处奔走,正是因为若能找到关键人,t那是真的有用哇!
  总之,素娥如今的状态近乎于‘无所不能’,凡是她开口就没有不成的。实在不行了,对郭敞说,那不成也得成——这样的状态着实容易叫人迷失,不说历史上那些宠妃了,就是如今宫里,不少恃宠而骄的妃嫔,也是明证吧。
  其实这些妃嫔也不是一开始就那样不小心的,不少最初都算规矩谨慎。不过是后来事事顺心如意,时间久了就失了慎独之心。
  素娥的话,因着有现代人的认知,对宫廷看的比一般妃嫔通透,倒是没有真正迷失过...对于她来说,再是荣宠一时,再是无所不能又怎样呢?她能回去现代社会,做一个普通而自由的女孩么?不能的。
  她终究只能被禁锢在这宫廷中,成为一个她不爱的男人的众多女人之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堪称恐怖故事!也就是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反抗不了也就躺平了而已。可躺平不代表喜欢,只能说不适感没那么强烈了。
  不过旁人可不会知道素娥这番百转千回的内心活动,只会看到素娥依旧如故,感到佩服。如上官琼来探望素娥,就忍不住道:“顺仪娘娘真不是一般的,妾在宫中许多年,宠妃见过不少了,如顺仪娘娘这样能‘荣辱不惊’的,从来都是凤毛麟角。”
  “许多人以为,能做到受辱而不改变,比经历荣宠依旧淡泊,要来的难。实际事情正相反,就妾看到的,这宫中前者十个人里尚且有一个人能做到,后者十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能做到的,多的是‘得志便猖狂’的。”
  “哪里就那样值得上官姐姐夸了。”素娥下意识谦虚了一下,她是真的没想过这件事。无论是出于上辈子已经培养出来的三观,还是看宫廷题材文娱作品得到的经验,她都没法在如今形势下得意忘形。事实上,正相反,现在的她更加小心谨慎了。
  水满则溢,到处都是鲜花和掌声的时候,最容易有人看不过去出手了。
  素娥的这种小心谨慎,郭敞自然也是有感觉得。大约这是人的根性吧,以往宠妃到了盛宠时,往往会得意非常,一切规矩都不再看在眼里——她们因为与郭敞这个权力的象征前所未有地近,也暂时攫取到了无上权力。而权力足够大的话,失去对规则的敬畏,凌驾于规则之上是很自然的事。
  那样的宠妃会或快或慢地消磨掉郭敞那里的好感,到了一定时候,郭敞不耐烦了,也就抛弃了。
  而素娥如今这样,郭敞却是反过来的,希望她能放肆一些...她如此地小心,甚至让郭敞有一种没法为她做点儿什么的焦虑。
  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郭敞自来就成长在不正常的环境中,他其实不算学会了正确地去爱,这上面他其实是照本能做事的——换句话说,他若是真爱上了,就会索要对等,甚至更多的爱。这个过程中,他只会做一些很简单的事,比如说给对方物质上的好处、分享自己的权力等等,这就是他的‘示好’。
  这本质上和那种迷上年轻小姑娘,又深知自己并无别的长处,只有钱的富裕年长男性没什么差别...本能地拿钱去砸。对方若是不接受金钱,往往就无计可施了。
  素娥本就算郭敞的后宫,郭敞倒不至于‘无计可施’,但那种类似的焦虑其实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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