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医生告诉我,他是应激性心肌炎,也叫心碎综合征。通常是精神受到巨大刺激才会引发。我这时候才知道,云翊原来小时候就有心脏病史,虽然后来经过治疗痊愈了,但是心脏功能还是比较脆弱的。”
  “也是直到这时,我才慢慢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才意识到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虽然从表面上很难看出来。于是我就尽我所能地陪着他。”
  “后来,程洋和温迪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又离婚了。他竟然不要脸的想找云翊复合。那时云翊已经把他一切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结果他竟然想到来找我,想通过我去找云翊。我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顿之后,也把他拉黑了。”
  “可是没想到过了几天,他不知从哪查到了云翊出差的行程,知道他会在那一天回巴黎,就跑到机场去等他。很不凑巧的是,那天云翊正好是坐我的飞机回去的,我下机后在通道里,正好看到程洋拉住云翊要说什么,我立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所以,一怒之下,什么都顾不上,就把他给打了。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明澜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
  “最近两年,我看着他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一点点放下了。尤其是在遇到你之后。其实我一直很希望他能遇到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但有时也会担心,怕他再受一次伤。”
  明澜叹了口气,“因为我知道,其实他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坚不可摧。别看他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其实是习惯了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承担。”
  “我至今无法想象他一个人度过的那段时光——当时他刚去欧洲没多久,在那边不要说亲人,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可是当他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就没有再跟任何人提过这事,工作、生活,还是一如往常的样子。”
  “他就是这样,总是把所有情绪都埋在心里,轻易不会拿出来给别人看。但他的内心远比外表要柔软得多。”
  明澜的这个故事讲了很久,见贺时屿一直没有出声,便问他:“你怎么样,还在听吗?……喂,贺时屿?”
  在候机厅的落地窗边,贺时屿静静站立着,逆着光,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感觉自己被一种排山倒海的情绪紧紧包裹,一时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那种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利刃狠狠扎穿的疼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
  他想起那晚在山上,云翊提起这件事,只用了一句“对我不太好”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却没想到背后是一段近乎惨烈的伤痛。
  贺时屿完全能想象得到,曾经经历过那样彻底的背叛——差点把命都搭上了,这种从满目疮痍的荒芜战场里走出来的人,一定是把伤痕累累的心层层包裹的。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愿意相信他,接受他的靠近,在房间里等了他一晚上。
  可是我呢,我又做了些什么。
  我竟然会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一整夜。
  想到这里,贺时屿心如刀割。胸口猛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内疚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的眼前浮现出云翊的那双眼睛,清幽又深邃,总是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他想起酒吧外的路灯下,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那时他的眼神清冷疏离,像是浮动着一层淡淡月光,眼里是进退有度的试探和暧昧。
  他有点想念那样的他。
  然后,是航空基地里的重逢。随着接触增多,彼此了解加深,最初的偏见一点点褪去,逐渐看到他冰冷外表下真实柔软的一面。他想起温泉酒店的那个晚上,那人被梦魇惊扰,在自己怀里颤抖哭泣的样子。
  他的心又止不住像被针扎一般刺痛起来。
  之后,是观音山上被暴雨困住的那一夜。雨后的星空下,他的眼神温柔缱绻,似是掉落了星星般清亮,又好像有火光在摇曳。那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将他牢牢地吸了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他难以自控地,渴望再次见到那样的他。
  最后,就是几个小时前,在酒店大堂,他离开前深深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失望、怀疑、不信,以及……被信任的人欺骗后再次竖起满身残破的盔甲,将自己重新包裹的冷漠和决绝。
  贺时屿按住胸口,他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内疚、悔恨、心痛、愤怒……各种强烈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让他喘不过气。
  很久之后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沙哑的。
  “我要怎么……才能对他好点。”
  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调,听起来更像是在问自己。
  明澜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真的没法给你意见。”
  这时,机场广播里传来准备登机的提醒。贺时屿抹了下脸,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点:“不用你帮,这是我自己的课题。我只能、也必须,独自去找到答案。”
  他回头看了眼开始排队的登机口,“我该走了,alan,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会找到他的。”
  “不光是找到他啊贺时屿!我可是压上我的职业生涯跟你说的这些,我的饭碗能不能保住可全看你了。”
  “放心,会的。”
  贺时屿知道他是想用玩笑缓和自己沉重的心情,但他此刻实在也没更多心思去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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