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曹大娘子骂累了,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老娘差点忘记了,狗东西你们是不想考上吗?你们这群废物那是考不上!”
  她笑着笑着,笑岔了气,捂着肚子又缩回了自己的角落,朝着孟氏看了过去。
  见孟氏神色不善,她没好气的瞪了回去,“没说你那好儿子,他能够中状元然后吃上整个大雍朝第二大碗的软饭,这本事也非同一般了,敬佩敬佩!”
  孟氏气了个倒仰,却是又忍不住问道,“那第一大碗的是什么?”
  曹大娘子没有再看孟氏,却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玉城,面露鄙夷之色,“皇帝帐中人,丑货就别做白日梦了。”
  她这话一说完,又变得了有气无力起来,恹恹地坐在角落里,靠着墙不言语了。
  而孟氏休息好了,又愤愤地站了起身。
  一旁的顾甚微瞧着,心中大快。顾玉城这狗贼害死了她阿娘同小弟,她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她心中清楚得很,顾玉城胸无点墨,他哪里想得出这么复杂的谋划,他动手的事情,一定是受了顾言之的指使。赖妈妈是顾老夫人身边的贴心人,她动了手,那顾老夫人又岂会不知晓?
  但是正如孟氏为了儿子顾均安着想,不肯牵扯出顾家的两个老东西,顾玉城亦是如此。
  顾甚微心中思量着,就听到那顾玉城突然大吼一声,冲着孟氏骂道,“你这个蠢货,打够了吗?”
  他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脸,“均安是我的嫡子,他又中了状元,我怎么可能不为他着想?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你这女人鼠目寸光,均安被你害惨了去!”
  孟氏一怔,停下手来。
  随即她冷笑出声,“我鼠目寸光?你见识倒是长,不如告诉我你阿爹瞧都不瞧你,又是什么千年大计?”
  “现在你便是嘴皮子说出花儿来,我也再也不信你半个字。与其被砍头了之后瞧着你们欺负我儿,气得想要活过来,倒不如我好好的活着,每年去你坟头上香,告诉你你在外头的那个宝贝有多么下场凄凉。”
  顾玉城听到孟氏提顾言之,只觉得万箭穿心,他又缩了回去,像方才一般不言语了。
  顾甚微若有所思的听着,见三人车轱辘转着估计能打一夜,她瞧着王一和同韩时宴亦是看够了,立即闪身先行离开了地牢,又在那门前不远处蹲着,等着二人出来。
  夜晚的清风这会儿还有些凉,顾甚微只觉得喉头痒痒地,想要咳嗽得紧,她赶忙从锦袋中取出了一枚梨膏糖塞进了嘴中,那糖一入口辛辣的凉意直冲天灵感,让她连先前带着的一点酒意,都清醒了过来。
  王一和同韩时宴果然不如她所料,很快便从那地牢中走了出来。
  二人并肩而行,走了没几步,韩时宴便告辞而去,王一和则是一个转向,朝着开封府后衙的书房而去,他敞开着门,并没有在桌案前坐下,而是静静地看着院落中洒满的月辉。
  今日的日子格外好,银月当空星辰成河。
  顾甚微瞧着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王大人可是在等我?”
  王一和微微颔了颔首,朝着屋中行去,“想喝什么茶?”
  顾甚微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喝茶,有糖水么?”
  “原本是没有,但自从吴江来了开封府,韩时宴就成了我这里的常客,于是给备下了。”
  王一和说着,手法熟练的从一旁的小炉上提了烧开的热水,给顾甚微冲了一碗红糖水,然后又给自己沏了一杯清茶。
  见顾甚微大口的喝着,王一和忍不住吸了吸牙,就这甜的齁的东西,每看一次他都觉得牙疼,居然也有人可以大口大口的喝下去。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你的来意。”
  “自然是来这里同大人做一个交易。近日在这汴京城,我也算是给开封府送了不少功绩,吴江初来乍到,凭借着这几个案子便是不依靠大人这个舅父,也能站稳了脚跟。”
  王一和不置可否地抿了一口茶。
  顾甚微并不气馁,“我用李茆同大人交易如何?”
  王一和这下子提起了精神,他眯了眯眼睛,端起茶盏又抿了一口,“此话怎讲?顾亲事要动用皇城司的力量,替本府去寻那李茆么?我们开封府的衙役虽然不及皇城司武艺高强,但个个也是精兵强将。”
  “那李茆又不会飞天遁地,且他会在苏州到汴京的船上设赌局,要抓到他并非难事。”
  “既不是难事,何谈交易?”
  顾甚微挑了挑眉,亦是喝了一口红糖水,只是她用的是碗,也没有茶盖撇沫儿,看上去实在是没有王一和风雅,自觉输了一截儿。
  “既不是难事,开封府为何到现在没有抓到李茆呢?”
  第112章 你又亏了
  王一和眯着眼,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他的书房十分的整洁,一眼扫过去,书籍卷宗古玩字画都井然有序,几乎是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唯独不远处的茶缸旁边放了一个新多出的糖罐子,微微出格。
  王一和注意到了顾甚微的视线,摆了摆手,“书摆着从来都不看,所以才这么齐整。”
  倒也不必如此直言不讳!
  顾甚微心中嘀嘀咕咕,面上却还是一副尽在掌握中神在在的样子。
  “你想要我做什么?说来听听,本府且先说了,若是想要替人求情,或者是公报私仇,那是绝对不可以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其身正,心则平,言行一,方才是君子之道。你聪明有天赋,胆大还有谋略,本府看在眼中,给你一个忠告,莫要局限于仇恨当中,将路给走窄了。”
  “这天下之大,非你我目能所及,脚能踏到边界。这人世间之事,亦不是黑白分明,楚河汉界。”
  “有时候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撞了个头破血流,最后看到的也只有混沌一片。”
  王一和说着,看向顾甚微的目光中带了深意。
  顾甚微没有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这些,冲着他拱了拱手,“大人的一片苦心,晚辈明了。”
  王一和见她不进油盐,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却是说道,“明日一早,开封府门前见到李茆,你想要我做什么?”
  “褚良辰,陈神机……我希望他们可以去当年殿前司的副都检点王珅家中亲眷所去的流放之地。”
  “王珅犯的乃是谋逆重罪,其家眷所去之地苦寒无比,于褚良辰与陈神机,并不算是减轻刑罚。”
  “且我并非是要干预大人断案,而是在二人被判流刑的前提之下,还请大人给行个方便。”
  顾甚微说着,站起身来冲着王一和抱了抱拳,“大人,陈神机乃是千机陈氏传人,可以说是这天下弩机第一人。当年断械案陈家被冤枉,如今千机陈氏只有这么一根传承。”
  “弩机的重要性,大人心中比我更清楚。陈神机的重要性,大人比我更清楚。而褚良辰更是当年唯一亲眼瞧见税银变成了石头的重要证人……”
  王一和听着,眉头紧锁了起来。
  他端着茶盏的手一直顿在空中,食指指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茶杯壁上敲着。
  屋子里安静得很,顾甚微亦是没有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王一和方才再次开了口,“我以为你是为了顾家的事情。”
  不等顾甚微开口,王一和又深深地看了顾甚微一眼,“褚良辰收人钱财杀死王全,陈神机以民杀官,倘若不是流刑而是直接处死,你又当如何?”
  王一和目光灼灼,顾甚微听着还了他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并没有想要左右大人。”
  王一和闻言,笑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走到了火炉边,又给顾甚微的碗里添上了水,先前糖放得太多,底下还有厚厚一层没有融化,被他这么一冲,晕了开来。
  “明日一大早,我要见到李茆。”
  他说着,又笑了出声,“不过你千算万算,却是吃亏了。他们二人本就如你所想,会流到同一地方。你莫要将这衙门的事情,想得那般在云端。”
  “徒刑去哪里,也同哪里缺人,哪里要人有关系。常用的流放地统共那些,押解官也不能一回押送一人,这不都凑成堆儿了。”
  “若非如此,本府是万不会应你。最近汴京城中的案子,都在官家那里过了明路了。”
  王一和想着,看向了顾甚微,往日他只听吴江吹嘘顾甚微厉害,今日在婚宴之上,看到她力挽狂澜,从绝路走向生途,方才直观的感受到眼前这姑娘惊人的天赋。
  只可惜,开封府衙不比皇城司,他也不似张春庭那般嚣张跋扈,这里出不了女推官。
  而且更可惜的是,有她父亲顾右年的事情在,她的上限一眼便能看到头了。
  不然的话,开封府她肖想不得,可是皇城司不一样,张春庭一个太监能够做皇城使,顾甚微一个姑娘为何不可以?不都差不离的么?
  张春庭还比这世上几乎所有的姑娘,都生得好看。
  王一和想着,忍不住摇了摇头,“当然了,本府身为长辈,没有占你小辈便宜的道理。让我想想……”
  顾甚微早已经喜出望外,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立即打蛇上棍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问问大人,当年为何会做那个中人,让福顺公主选中顾均安?”
  王一和一愣,看向顾甚微的目光陡然不同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原来韩时宴一个御史天天围着我的案子转,案子结束了还不走,不是为了吴江,是为了帮你。”
  “他方才也问了我这个问题,你又亏了。”
  王一和说着,还是认真的回答道,“我是受人所托,是苏贵妃先替福顺公主选中了顾均安。皇家说亲也同寻常百姓之间并无不同,先是男女一方有了想法,甚至有时候是两方人有了默契。”
  “为了显得体面,这才有了媒人。”
  “我就是苏贵妃托的那个媒人,她当时说的是顾家家风严谨,顾均安是新科状元且生得一表人才,福顺公主很满意她。我什么都不用说,只是走了个过场。”
  顾甚微看向了王一和,他目光清亮,并没有任何心虚与闪躲,应该没有撒谎。
  王一和说着,忍不住补充道,“顾家底蕴是差了一些,不过若是福顺公主中意,新科状元配她倒也并非是什么配不得的事。当时我心中还想,状元郎当真是可惜了。”
  王一和想着,心中唏嘘不已。
  幸亏当年他拦着儿子没有让他下场,不然万一被福顺公主瞧中了,那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他想着,又忍不住说道,“不过今日看来,倒是又不可惜了。圣人所言皆是金玉良言,多大的锅配多大的盖,这钦天监算过的,可真真就是良配。”
  他说着瞥了顾甚微一眼,顾甚微心头一动,想起了吴五娘子给她的那颗珠子来。
  第113章 鬼怪传说
  王一和万年老狐狸成了精,说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
  那么高高在上的福顺公主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才能够同今日冷血无情的顾均安相匹配?
  王一和暗戳戳指的事,同吴五娘子给的佛珠,是不是同一件事?
  顾甚微琢磨着,却见那王一和已经站了起身,他在那一溜烟摆放整齐的茶罐中拿出了最扎眼的红糖罐子,又翻出了一个绣着祥文的锦袋来,将那红糖罐子塞了进去。
  “今日我儿大喜之日,本该请你吃喜饼。可这后衙没有,一点点糖,就当是分享喜气了。”
  他说着,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红糖罐子硬塞进了顾甚微手中。
  再一扭头,看着那完美无瑕的茶罐架子,瞬间通体舒泰起来。
  真好啊,将韩时宴那厮齁死人的鬼东西给清出去了,牙都不疼了。
  顾甚微嘴角抽了抽,知晓王一和的送客之意,她抱着糖罐子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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