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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范东成等四人,除了范东成之外,另外三个分别是马俊,罗茂才,以及这个钱通。
  其中,马俊是商人之子,他的父亲是江都最有钱的几个人之一,甚至走通了甘泉书院的关系,把马俊这个商人之子送进了甘泉书院,可谓是财力雄浑,同时马俊也是他们四人平日活动的金主,大部分开销,都是这个富二代在负责。
  而罗茂才也是士族出身,他的一个堂叔在东南某府做知府,家里在江都士族之中属于中上,也算颇有势力。
  只有这个钱通,家境相对来说是最低微的,家里有个做知县的叔叔,还是在西边的一个中县,家境虽然能算小康,但是并不是权贵人家。
  因此,钱通在四个人当中地位最低,是个小弟的角色,平日里脏活累活都是他在干。
  也因为如此,当日殴打陈清之时,也是这个钱通最卖力气,重手几乎都是他打的。
  陆安世一心治学,对于范东成等四人,他也就是大概知道范东成的家境,其他三个人知之甚少,有些疑惑的看向沈毅。
  沈毅这会儿吃饱了,身上也渐渐有了力气,他站在大牢门口,大概的向陆安世说明了一番四个人的家境,然后低声道:“山长,这四个人当中,只有钱通一人势单力薄,把他推出去认下这个罪过,另外三家便不会多说什么,至于范家……”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范侍郎今年刚满五十,虽然晋侍郎没几年,但是官场上还有攀爬的可能性,范家人也不可能仗着他的势为所欲为,他们也要顾及范侍郎的官声。”
  范东成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因此经常炫耀自己有一个侍郎叔叔,平日里在书院隔三差五就提起,因此就连沈毅也对那位范侍郎有一些基础了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如果能大事化小,范家也不会不同意。”
  陆夫子再一次皱眉。
  “他们因为你沈家势单力薄,才联手构陷于你,如果我等因为钱家势单力薄,便把他拉出来顶嘴,与范家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自然有分别。”
  沈毅压低嗓子,有些着急的说道:“山长,这钱通的的确确是凶手之一,陈清的死与他脱不开关系,而学生,则是被凭空构陷诬告的!”
  说到这里,沈毅顿了顿,低声道:“再者,这也只是权宜之计。”
  “将来,另外三个凶手,也定然逃不过天诛!”
  沈毅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
  陆安世似乎听出了一些什么,他看向沈毅,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罢了孩子,这件事老夫尽量替你去斡旋,如果你能脱罪,便在书院里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造福一方,莫要……”
  “莫要在凭生事端了。”
  沈毅的意思是,他将来脱罪之后,不会放过范东成等三人,而陆安世则是让他熄了这个念头。
  别的不说,一个范侍郎,就是高不可攀的大山了。
  朝廷三年一次科考,一次科考不过录取二百不到三百个进士。
  而一百个进士里,也未必有一个能做到侍郎的位置上。
  六部侍郎,在京城那种地方可能听起来没有那么显眼,但是放在江都这种地方,就是大到没边的庞然巨物。
  江都府的知府,是江都府的天,那么这位范侍郎,就是盖在天上的天,他这一层天,距离九重天上的天子,也不算很远了。
  就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陆安世说的话自然是正论,一个寻常人如果能安身立命,当然没有理由去与一位侍郎或者说侍郎家里作对,但是沈毅不一样。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少年人。
  对于他来说,在这个时代,一切皆有可能。
  不过眼下,当然不能说出那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中二发言,说出来也只会让人笑话,沈七郎对着陆安世低头道:“山长放心,学生明白的。”
  “那好。”
  陆安世微微低眉道:“既然是书院里发生的案子,那么这两天老夫去联系联系范家人,妥善处理此事。”
  牢房里的沈毅微微一笑,开口道:“山长,在学生看来,您今天既然来到这大牢,那么便不用您去联系范家人,范家人会主动联系山长您的。”
  陆安世眯了眯眼睛,刚要说话,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很快,一个有些干瘦的中年人,一路小跑来到了陆安世面前。
  正是江都县衙的师爷,邓师爷。
  邓师爷一路来到陆安世面前,对着陆安世恭敬低头,拱手行礼道:“陆夫子,可算寻到您了。”
  陆安世这会儿已经站了起来,他回头看向邓师爷,问道:“寻老夫何事?”
  邓师爷满脸笑容,笑呵呵的说道:“夫子,陈知府让我请您去望湖楼喝茶。”
  第十一章 望湖楼非议
  陈知府,江都府的天。
  江都府是江南颇为富庶的一个府,因此江都知府在知府当中也是个上等差事,一般官员需要在其他府干上一两届,再加上朝中有人,才有可能会被调任江都府任知府。
  而这位陈知府,姓陈名裕,就任江都知府已经两年有余,是个颇有干才的知府,两年多时间不仅在江都混的游刃有余,而且官声还不错,明年就是吏部每三年一次考功的年份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位陈知府会得一个“上”的评价。
  当然了,知府多半不会只干一任,陈知府还要在江都多干一任,也就是六年时间,明年考功之后,陈知府多半还会留任江都,继续做他的江都知府。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陈知府今年还不满三十五岁,比起他的下属江都县令冯禄要年轻不少,算是朝廷里的少壮派官员,前途无量。
  听到陈知府相邀,陆安世转身,看了一眼沈毅,开口道:“孩子,你先在这里待着,老夫去见一见陈知府。”
  牢房里的沈毅,连忙点头,然后低声道:“劳烦山长。”
  此时此刻,沈毅其实很想提醒自己的这个院长,明年就是吏部考功的年份,陈知府的态度很重要,但是这个时候,毕竟有求于陆安世,再开口就有点指手画脚的味道了。
  长幼有别,毕竟不太合适,于是他忍住没有说话。
  “老夫是甘泉书院的山长,书院里出了事情,老夫自然该管。”
  陆安世起身,看了看沈毅,开口道:“该吃饭还是要吃饭,冯县令既然肯让老夫来见你,想来这大牢里就不会有人要害你了。”
  沈毅微微摇头,开口道:“山长,会下毒害我的从来不是冯县尊,冯县尊毕竟不是咱们江都本地人,有些下面的事情,他是管不了的。”
  陆安世若有所思。
  “罢了,你心智成熟,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是。”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沈毅拱手送别。
  陆安世走后,沈毅一个人站在牢房门口,思索了许久。
  现在,因为陆安世的出手,这件原本几乎无法逆转的命案,已经出现了一些转机,但是一个陆安世,并不能完全扭转局面,他能不能脱罪出狱,能不能保住这条性命,现在还很难说。
  “有五成生机了……”
  因为后背受伤,沈七郎重新趴回了稻草上,他闭上眼睛,详细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接下来,就看范家人那边松不松口了,为了范侍郎的官声,他们应该不会……”
  “太过分……”
  想到这里,沈毅心中满是无奈。
  他继承了另外一个沈毅的全部记忆,对于那一个沈毅来说,范东成殴杀好友陈清在先,又构陷他在后,乃是他沈毅不共戴天的大仇人,而眼下为了保命,他不仅需要帮助范东成这个大仇人脱罪,甚至……
  甚至他的性命,都还取决于范家人的最终态度。
  假如范家人真的特别蛮横霸道,非要把他弄死,那么即便这桩冤案将来可能有昭雪的一天,他沈毅也看不到那天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强权啊……”
  沈七郎趴在大牢里的枯草上,闭目养神。
  “现在的我,以及沈家,太弱了……”
  ……
  江都府,望湖楼。
  江都府是一座古城,古往今来一两千年,历朝历代都会挖掘护城河,久而久之,这些护城河连成一片,又与外界的运河沟通,渐渐成了一个狭长型的小湖,最早叫做护城湖,后来江都府渐渐昌盛起来,这座湖也就有了一个文雅一些的名字,叫做玉带湖。
  望湖楼,就在玉带湖湖畔,也是江都府里顶尖的几座酒楼之一。
  陆安世坐着马车,很快来到了望湖楼门口,在望湖楼小厮的带领下,他一路上了二楼,来到了二楼一处雅间。
  陆夫子刚到雅间门口,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看起来很是干练,一身便服的中年人便起身相迎,对着陆安世拱手笑道:“陆先生来了,有失远迎,还请先生见谅。”
  正是江都知府陈裕。
  见到这位府尊,陆安世也不好拿架子,便拱手还礼:“见过府尊。”
  “先生客气了。”
  陈知府引着陆安世进雅间坐下,落座之后,他亲自起身,给陆安世倒茶,一边倒茶,一边微笑道:“等先生的时候,我自己泡了一道,这是二道茶,正是好入口的时候。”
  陆安世双手接过陈知府递过来的茶水,道了声谢之后,抬头看向陈知府,开口问道:“未知府尊召陆某前来,所谓何事?”
  “可不敢当一个召字。”
  陈裕摆了摆手,哑然道:“与先生许多日子未见了,因此请先生来喝茶而已。”
  他伸手算了算,微笑道:“算一算上一次与先生见面,还是年初送江都士子入京赶考的时候,一转眼好几个月过去了。”
  陆夫子性格比较直,不太喜欢这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他低头喝了口茶,然后看向陈知府,问道:“府尊让老夫来,可是为了甘泉书院的那桩命案?”
  陈裕笑而不语,只是低头饮茶。
  一杯茶下肚之后,陈知府才微笑道:“先生,江都这两年风调雨顺,百姓太平康乐,这一届科考,足足出了五个进士,依我看,不管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大事化小为好。”
  陆安世皱了皱眉头。
  他看向陈裕。问道:“府尊可了解过这件案子?”
  陈知府伸手倒茶,一边倒茶,一边淡淡的说道:“看过县衙递上来的卷宗,说……”
  “疑似是甘泉书院学子沈毅,因情错手伤人致死。”
  陆夫子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抬头瞥了一眼陈裕,沉声道:“那府尊看来呢?”
  陈知府低眉,良久之后,才微微叹了口气:“先生要体谅我的难处,我在江都这个位置上坐着,不好与范侍郎闹得太僵。”
  陈裕能在不到三十五岁的年纪,做到江都府这种富庶地方的知府,显然也是朝中有人的主,因此他虽然品级比六部侍郎低了不少,权柄也远远比不上六部侍郎,但是因为朝中有靠山,因此并不特别惧怕范家,只是不太愿意与范家闹僵。
  “府尊。”
  陆夫子面色平静,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老夫在书院注经,不曾细细查问,一直到今天上午,老夫才在书院里详细问了此事,可老夫查问到的情况,与县衙的卷宗,似乎大有出入。”
  陈知府微微一笑,开口道:“有出入是正常的,毕竟案子是人办的,每个人心里想的事情都不一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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