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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于庭凯并没有发现她,阴郁疲惫的脸上面无表情,专心一致的工作着。
  董屏的眼里倏地聚集一层泪雾,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蹒跚的身影。
  原来他的消失是因为到这里工作来了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放着轻松的收入不要,宁愿到建筑工地来做捆工?
  他眼里的戾气不见了,换上的是沉沉的阴郁。脸上的桀傲不驯成了茫然和疲惫,固执叛逆的身影只剩孤独和哀伤。
  这不是他不是他!那个让她痛恨不齿的男人,为什么会让她觉得怜悯和心疼?他应该总是抽奢烟、抖着脚、满口难听的粗话,傲慢冲动的对每一个侵犯他的人张牙舞爪才是,不该是一副沉郁茫然、逆来顺受的模样。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让她不能理解、无法相信。
  瞧他养尊处优的白皙肌肤已经被烈阳晒的红肿脱皮,甚至磨出一道道血丝;强健挺直的肩膀也被笨重的水泥压成佝楼的弧度,无奈的弯曲着;嚣张狂妄的干净脸庞被风沙无情的掩埋,变成污秽和呆滞
  那不是他,他不会放弃享受女人带给他的挥霍,偷偷一个人躲起来自虐
  他何苦?
  发觉女伴不专心的何文彦疑惑地望着她。
  “董屏?董屏?”
  这一声唤,唤醒了惊讶不解的董屏,也唤来了于庭凯的愕然。
  于庭凯倏地转头,沉郁震惊的眼眸对上董屏心痛的泪眸。
  于庭凯震惊没有多久,忽然丢下肩上的水泥包,转身仓皇的逃开。
  “你别走!阿凯,别走,等等我”董屏连忙拔足追去,跟在他身后大声呐喊。她也分不清自己为何要唤住他,其实他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和自己无关那个让人唾弃的垃圾,就算要用自虐来赎罪也不值得她心痛
  一旁的工人看见总经理的女友出声喊住一个逃跑的工人,以为于庭凯冒犯了她,不由分说上前拦住他。
  董屏气喘吁吁的追到他面前,看着他两手分别被一旁的工人架住了,连忙道:“放开他。”
  “这混蛋是不是偷了小姐的东西?”工头讨好地说:“我就说这个新来的不像什么好东西,平常阴阳怪气的,看了就惹人厌!”
  “不是,你们误会他了。”董屏拉住于庭凯的手。“我有话和他说,人能借我一下吗?”
  被这漂亮小妞软语相求,一旁的工人只好傻笑的点头。
  于庭凯想要甩开她的手,却被她紧紧扯住。
  “董屏”发觉自己的领土被侵犯,何文彦上前想要分开两人。
  “遇见老朋友了,”董屏对他微微一笑。“我和他说几句话。”
  面对董屏微笑的恳求,何文彦也只好拿出风度来。
  “那我等你,别别谈太久,他们还要工作。”总觉得两人间有着什么暧昧的情怀,自己好像就要被夺走什么东西也许本就不属于他,她从来没有对他有过那种热切的表情。
  董屏点点头,拉着于庭凯走向一旁。
  “为什么躲到这里?你发什么神经!”
  于庭凯甩开她的手,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力持镇定的手从裤袋里摸索出一包压的扁扁的长寿烟。
  “我高兴!必你屁事?”
  他那惹人厌的地痞流氓样惹得董屏一阵气结,暗骂自己多事。他要一个人躲起来为自己过去的为非作歹“忏悔”也是他的事,自己又何必那么在乎?也许他又动什么壤脑筋,躲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计划什么不齿的勾当。当初不也可磷兮兮的跑到屏东吗?记得初见他时还满身是血呢,比现在惨过百倍。
  才想转身就走,不意间瞥见他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倔强的眼神里有着逞强,飘忽的移到他以为她无法察觉的地方。
  他的眼里有着可怜的怯懦和心虚,不再总是意气风发的跋扈样。连那吊儿啷当的模样也是装出来的,就是想让她讨厌、让她转身就走。
  董屏暗自叹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他何以改头换面,但多少也是不舍的。看着他让生活逼出的沧桑,想必过的不好吧?
  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现金,她递给他。
  “换别的工作吧,这里不适合你。”
  也许又是吃喝嫖赌将钱都花光了,不得已只好来工地做临时工。
  于庭凯一脸受辱的愤怒,一挥手,将她手里的钞票打在地上。
  “我需要你的施舍吗?我阿凯要什么钱没有,稀罕你的?”
  “也对。”董屏淡淡的笑了笑。“但这些钱本就该属于你,那是你‘暂时’放在我那的佣金。”
  于庭凯脸上青红交错,恨她提醒自己的残忍。
  他阿凯就是靠女人吃饭的杂碎,连要靠自己劳力赚钱的时候,都有女人会拿着他的“黑心钱”来提醒他,
  “那是你的钱,我不要!”于庭凯愤怒的大吼。就是从她开始,他才发觉以前花女人的钱是一种耻辱。她唤回了他的良心,让他从此在伤痛里煎熬。如今她又出现来耻笑他,拿着那些他避如蛇蝎的卖笑钱!她一身的风尘,就是要提醒他如何毁掉一个纯洁的女孩!
  于庭凯颤抖的看着她,连烟蒂烧到指头的痛都比不过心里的痛。
  蓦地,他转身就走,想要逃离那种心碎的煎熬。
  “阿凯!”董屏连忙拉住他。“你又想走了?你还能走去哪?”
  他还能走去哪?走到哪里都挥不掉这个阴影、走到哪里都逃不过内心的谴责、走到哪里都忘不掉她的身影
  望着他一身的憔悴和伤痛,董屏忽然有些不忍了。
  “你回来吧,我反正也不怪你了。你看我现在过的多好,这也是拜你所赐”忽然觉得话里仿佛有些讽刺,她笑了笑,改口道:“你回酒店好了,这里的工作不适合你。我想我还是坐你的车比较习惯,也只有你会帮我洗吐的一身的脏衣服”想了想,又觉得这些话有些暧昧,脸上不禁红了。
  于庭凯怔怔的发呆半晌,才心酸的笑了笑。
  “我不回去了我想我再也无法回去过那种生活,你”他望着她,凄恻的,诚恳的道:“你也离开吧,那里不适合你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现在离开,或许或许我不会那么”顿了顿,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自责。”
  董屏一愣。
  “你说什么?”
  于庭凯垂下头,自嘲的笑了笑。
  “没什么。”
  董屏望着他半晌,唇边慢慢浮起一个淡淡的笑容。
  “就算现在离开,我也不再是当初的我好了,别提这些了,各人头顶一片天,你要继续留在这里靠劳力赚钱我也不管了,毕竟这是件好事;以后我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谁也别干涉谁吧。”
  于庭凯握紧双拳,抿着唇没有说话。
  也对,都已经到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是为时已晚了。就算往后都要为她的堕落一辈子后悔,那也是他的报应。“但在那之前,你先陪我回家看看吧。”董屏微微一笑。“阿母和阿男都很惦记你,常常问起你。下星期我要回家一趟,你陪我回去吧。”
  “我”于庭凯望着她尽释前嫌的微笑,内心一股说不出是心酸还是不舍的感觉。她对他连恨都没有了,自己在她心中连个小角落都不剩了。
  看来她真的是堕落了、万劫不复了所以连当初一把推她进风尘的人都没有恨了。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到台北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回家”董屏掩不住酸楚和激动。“坦白说,我有点怕你陪我回去也好,至少,你可以帮我的谎言加分。”
  于庭凯心痛难耐,忽然紧紧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你,害你无法坦然面对”
  董屏疏离的推开他,脸上带着生分的微笑。
  “别说了,这是各人的命。”
  ***
  回乡的路上,董屏一直紧紧扯住裙摆,紧张兴奋的情绪明显的露在脸上。
  这一刻她才更正体会什么是“近乡情怯”
  车子后座堆放着满满的玩具衣物以及各式珍贵的补品药材。玩具是要给弟弟的,而补品是要让母亲吃的。因为自从母亲眼茫以来一直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肯定连她寄回家的钱也舍不得花。在台北听到一些偏方,据说对母亲的眼茫有很大的疗效,因此在回家前,她到处去采购一些家里用的上的东西,包括用不上、想的到的都买了。
  于庭凯开着车,心情一直是沉郁的。
  过了今天,两人再也不会有交集。她不想再看见他,他心里清楚。毕竟对一个当初心怀不轨陷害她的人,她的包容原谅已经很够了。
  车子停在三合院前,董屏望着满地仍是晒着咸鱼,心里既喜悦又酸楚。喜悦的是,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景物和味道;酸楚的是,即使她在台北赚了那么多钱,母亲仍旧不放弃这些微薄的收入来源。
  董喜男当先跑了出来,扑上前抱住她。
  “阿姐、阿姐,你回来了!”
  董屏笑容里泛着泪,看着他刻意换上的崭新衣裤,心里澎湃又激动。
  “阿男,阿姐不在家的时候你乖不乖呀?”
  “很乖!”董喜男抱着她猛亲猛蹭。“我都有帮阿母晒咸鱼喔,而且我已经上幼稚园了,我会ㄅㄆㄇ”
  董屏滑下泪来,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阿姐好想你”“我也好想好想阿姐”
  于庭凯捧着大包小包的玩具,远远的望着两人。
  “阿姐有给你买玩具喔。”
  “真的?”董喜男抬起头,看见于庭凯。“于哥哥!”开心的跑上前扑抱住他。“于哥哥你真的来了!”
  于庭凯微笑地将玩具放在一旁,将他高高举抱而起。
  “你长高、也长壮了。”
  “当然呀,”董喜男笑眯了眼,兴奋地道:“现在我们不用每天吃咸鱼了,有好多好多没吃过的菜哟!阿母说这些都要感谢于哥哥,你是我们的大恩人!”
  于庭凯一怔,缓缓的将他放在地上。
  没发觉他的呆怔,董喜男喜孜孜地说:“于哥哥,你是不是想当我的姐夫,所以才对我们那么好?你爱阿姐喔?男生爱女生喔”
  于庭凯微微一笑,轻轻抚着他的头。
  “傻小孩”低低地说:“也只有你知道吧”
  林素兰摸索着走出来,脸上带着热切的欣悦,颤抖道:“阿妹、阿妹!”
  “阿母——”泪水再也止不住,董屏激动不已,奔上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脸庞埋在她肩上放声大哭。“阿母,我回来了”
  所有的委屈在见到亲人时一古脑的涌了上来,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哭的凄凄惨惨。阔别半年多,母亲削瘦的脸庞变温润了,包容的胸膛也更温暖了。
  “让阿母看看你是胖了还是瘦了”林素兰摸索着她的脸颊,泪水滑落在苍老喜悦的脸上。
  “阿母”董屏冰凉的雪颊贴着她的手心,泪水里带着笑容,撒娇的摩擦着。
  林素兰认真的抚摸着,茫茫的双眼凑近,皱眉道:
  “怎么上台北瘦这么多!你过的不好吗!是不是只顾着赚钱,没有好好照顾身体,”她叨叨念着。“你这样不行,把钱都寄回来,自己舍不得用。家里花不了这么多,你应该先照顾好自己身体才是回来让阿母好好帮你补一补;如果台北的生活太苦,不要待了,你寄回来这些钱阿母都有存起来,可以用好久了。”
  董屏心里一酸“哇”一声又大哭起来。
  “怎么一直哭?”林素兰手忙脚乱的帮她拭泪,自己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于庭凯缓缓走上前,悄悄执起董屏的手掌轻轻握着。
  只有他明白她心里的酸苦,也只有他明白她说不出口的委屈。半年多前,她还是这里一个纯真的乡下女孩,纵然为生活有着困扰,但至少没有历尽沧桑的无奈。是他害惨了她。
  “干于先生”林素兰惊喜不已,颤抖地握住他的手。“你也来了!太好了、太好了阿妹在台北有你照顾,真的谢谢你我不知道要怎么感激你”于庭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别!别这么说,阿妹她”
  董屏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要他注意自己的言辞。
  于庭凯垂下头,自责心痛的情绪在心里翻搅不已。
  “你们开这么久的车也累了,来来,别净顾着在外面说话,进来歇着”林素兰分别拉住两人的手往里面移动,欢欣喜悦地说:“我煮了好多的菜,快进来!快进来!”
  “耶!”董喜男雀跃不已,抱着车上拿下的大包小包,笨重却又愉快的追了上去。
  ***
  餐桌上满满一桌的菜肴,看董喜男贪婪地大快朵颐的模样,董屏也猜得出家里平时舍不得买这些好菜。虽然自己寄了不少钱回来,其实母亲仍旧那么节俭。这一整桌的山珍海味是为他们两人准备的,母亲期待相聚的心情明显的表现在这一桌子菜肴上面。想必她一大早就起来忙吧?
  董屏微笑地拿掉黏在董喜男脸上的饭粒。
  “吃慢点,小心噎着。”
  董喜男傻笑着,忙碌的小手用力扒饭,还没咽下去又忙不迭的扫食桌上其它菜肴,嘴里吃着,还一边要说话。
  “幼稚园里的小朋友都说我的新书包很漂亮,我说是阿姐从台北寄回来的,他们好羡慕,也希望有我这种皮卡丘的书包;第五代的怪兽对打机只有我一个人有,他们每个人都要跟我借,可是养的都没我好,很快就被我打死了;我会ㄅㄆㄇㄈ,还会从一数到一百,老师说我进步很快,说我可以学加法了。其实我早就练习很多次了,阿姐买的练习簿我都写完了”
  董屏微笑地听他滔滔不绝的说着,不时替他清去脸上的食物残渣。
  林素兰平时不准儿子在餐桌上边吃边说的,怕会消化不良。但今天是特别的,因为她自己也掩不住兴奋的情绪,觅着董喜男说话的空档,跟着也滔滔不绝的叙述这半年来的事。
  “隔壁的旺来婶说你很有出息,要她女儿毕业后也上台北找头路,看看能不能像你一样赚很多钱;每次我上菜市场都会买几斤猪肉还是几样青菜送他们,谢谢他们以前送我们那么多鱼。你都不知道现在青菜比鱼贵,他们都舍不得买,说还好有我送他们吃,要不然她婆婆一直念,说吃鱼吃怕了;怡君她妈妈一直问你在哪里工作,怎么她家怡君赚两、三万,你赚那么多钱。我说我们阿妹比较有本事,读书的时候也比他们怡君聪明,所以比较会赚钱;村长伯说你很有出息,要叫他儿子给你相亲,我想他儿子人呆呆的不好,所以没有答应。我在想于先生比较好啦,又‘古意’又善良,帮我们这么多忙,如果于先生不嫌弃,那是最好啦”
  面对母亲的兴奋,董屏却显得有些勉强和心虚。虽然总是笑着应答,但心里却总是不安。
  相较他们一家三口的热络,于庭凯便过于沉默了。
  他食不知味的吃着饭,经常陷入沉思中。偶尔会抬起一双忧郁的眼,定定地看着董屏。
  对于他们母子俩的问话,他总是心不在焉。幸好处于兴奋状态的两人也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兀自滔滔不绝、兴高采烈地说着。
  “啊,对了!”林素兰像是想到什么,一拍大腿。“阿妹,你有没有急着回台北?”
  “怎么了?”
  林素兰眯起眼笑着。
  “你很久没有看到小妹了喔?她过几天就放寒假了,要我跟你讲,叫你不要急着走,她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董屏喜出望外。
  “小妹要回来了?”
  “对呀,你就在家里多住几天,姐妹俩聚一聚。”林素兰道:“有没有关系?公司可不可以请那么多天假?”
  董屏想了一想,自从她到酒店上班一直没有公休过,许多公关上班总是不正常,只有她一直是准时上下班,不放过每个赚钱的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回家了,多偷闲几天,红伶姐应该不会怪她。
  “没关系,我我请特别假,可以回来很多天。”
  “那太好了!”林素兰笑着看于庭凯。“于先生你也多住几天,陪陪阿妹,到时候一起回去好不好?”
  于庭凯望着董屏,在她眼里看不见任何意味。
  能够再多相聚几天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于是他点点头。“好。”
  ***
  董海妹的出现,却在董家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董海妹是个个头娇小的美人胚子,健康的肤色有着讨海人家阳光般的耀眼,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浓密的眉毛和圆亮的大眼睛上,年轻的傲气一览无遗。
  该拥抱的也拥抱完了,几人围坐在客厅看着已经修好的电视。
  晚间新闻里,镜头正照着警方临检夜总会,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遮头掩面,躲躲藏藏的避着摄影镜头。
  董屏没来由的感到心虚,低头默默吃着桌上的水果。
  于庭凯的眼光也回避着电视新闻,自责的眼神捕捉到董屏的心慌。
  坐在沙发上,沉默的董海妹忽然开口了。
  “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台北做什么工作?”
  董屏一颤,叉子上的苹果掉落在桌面。
  浑然察觉不出气氛不对的林素兰笑着道:“我不是说了吗?你姐姐在台北的大公司里当秘书。”
  “是吗,”董海妹沉静的双眼注视着董屏的惊慌失措。“是这样吗!姐!”
  “当然是。”于庭凯接过她的询问。
  董海妹抬眼望着他,眼里流露出不信任的冷淡。
  “听说这份工作是你介绍的?”
  于庭凯颤了颤,迎视着她澄澈却又严厉的眼神,不由自主低下头。
  “能为我解释一下工作性质吗?我很好奇。”
  “小妹”董屏哑着声,心虚的脸上有着哀求。她怕极了妹妹看透一切的沉静眼神,更怕她的追问会戳破她的谎言。
  “我很好奇当一个秘书每个月能赚那么多钱”董海妹瞪视着她,咄咄逼人道:“听阿母说,你每半个月都寄二十万回家,到现在家里已经收到将近有两百万了?”
  林素兰兴匆匆的接口。
  “是呀,这些钱除了你的学费和给阿男买东西,其它的我都存起来,舍不得花。”
  “你才到台北半年多,为什么赚这么多钱?”
  “小妹”董屏哀求地望着她。
  “阿母没读过书很好骗,但我可不一样。”董海妹完全不顾她脸上的哀求,尖锐的言词逼迫着她。“你是不是在台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林素兰大惊失色。
  “小妹你在乱说什么?”
  董屏又慌又乱,求助地看着于庭凯。
  于庭凯既是心痛又是自责,望着董海妹,僵硬地说:“你不要乱猜,你阿姐真的是当秘书”
  “你说的话我一点也不信!”董海妹脸色阴郁的难看,咬牙切齿道:“如果姐真的在台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便是始作俑者!”
  “我”于庭凯哑口无言,心里那道自实的伤痕愈划愈深了。
  董屏慌乱的道:“我我没有我不是”
  林素兰不明所以,但也吓坏了。
  “小妹,你不可以乱说话”转头望着董屏,害怕着、却又鼓励的说:“你告诉小妹,说她在乱猜。你在台北当秘书,才没有什么见不得人。阿母相信你,你快说、你快说”
  “阿母”董屏颤抖着。
  “你怎么不说?说不出来吗?”董海妹恨恨瞪着她。“就算我们家再苦,也不要赚那种肮脏钱!你对得起死去的阿爸吗?”
  “我我没有”董屏的镇静快要崩溃了,泪水盈在眉睫,双唇颤抖着。“阿姐没有见不得人!”
  “那你说,你到底做什么工作?你说呀!”
  “我我”
  “你是不是去做妓女?是不是?”董海妹拔尖声音。“你是不是去赚那种肮脏钱?!”
  林素兰“砰”一声倒在沙发上,脑海里轰然作响,几乎晕眩。
  “你以为我们稀罕花那种钱吗?你以为拿着你的皮肉钱我们会花的开心吗?”董海妹美丽的脸上扭曲着,大声怒吼:“你这样把身体供男人消遣难道不可耻吗?你对得起阿爸、阿母吗?”
  “不我没有”
  “你不可以这样污辱你姐姐,她”于庭凯颤着声,想要为董屏辩解。
  “你闭嘴!”董海妹恨得发狂,拾起电视遥控器往他身上砸去。“都是你这个人渣害的!我们一家本来过得好好的,就算再苦也清清白白,可是你的出现让我们董家蒙上污点!你和姐姐狼狈为奸,骗阿母说在台北当秘书!一定是你推姐姐去当妓女,所以你们两个才联合起来骗我们!”
  “阿妹,是是不是真的?”林素兰全身发颤。“那些钱真的不干不净?真的是你你”一旁原本在玩玩具的董喜男怕极了,看着大姐哭的肝肠寸断,心生不忍,决定替她说话。
  他拿着手上的玩具捧到董海妹面前,害怕却又坚强地说:“二姐,你不可以骂阿姐,我喜欢阿姐在台北工作,她买好多好多玩具给我”
  董海妹气极,想也不想一巴掌挥在他脸上。
  “把玩具都还给她!我们不要那种脏束西!”
  董喜男被她打的跌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不要、我不要!你不可以骂阿姐,阿姐知道我喜欢玩具才去赚钱的”
  董屏抢着嘴,看着抱在一起哭成一团的母亲和弟弟,又看着正气凛然、怒不可遏的妹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转身哭着跑出去。
  “董屏——”
  于庭凯想要追出去,却被董海妹一句话拉住脚步。
  “连‘花名’都有了,还说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她冷笑。
  于庭凯转身看着她,伤痛的紧紧闭上眼,再缓缓张开。
  “你阿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包括你;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无法读书,还能在这里义正严辞的教训她吗?”
  董海妹倔强的别过头,冷冷道:“我宁愿不要用这些肮脏钱读书!”
  于庭凯静静地望着她,有种冲动想要捉住她的肩用力摇晃,大声告诉她,董屏的牺牲她也有责任!她凭什么看不起她?然而看到她年轻倔强的脸庞,仍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恨的人该是他呀,不该是那个伤心的姐姐。
  于庭凯握紧双拳,哑着声道:“董屏阿妹她一直是洁身自爱,虽然身处风月场所,却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令董家蒙羞的事,你误会她了不管你信不信,她仍然是当初那个值得你尊敬的姐姐。”
  “那你又扮演什么角色?”董海妹瞪着他,虽然为刺伤姐姐感到内疚,却仍然充满敌意。
  “我”于庭凯静静地道:“我是一个想要忏悔的人,然而这个忏悔却不被接受如果你们能体谅阿妹的苦处,我的良心或许可以得到一点点救赎。”
  虽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董海妹眼里还是聚集了泪光。她不是故意要刺伤姐姐,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她也知道姐姐的付出
  终于,她跌坐在地上,为自己深深刺痛姐姐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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