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师_分卷阅读_90
这明显来者不善的一句话,秦艽和他身边乔装打扮过的晋衡都听见了,几乎也是在这一瞬间,这会儿离他其实非常近的晋衡也忽然感觉到秦艽的手掌好像有点①凉的可怕。
然而刚刚在下面亲耳听着眉郎诉说张奉青当年死因时,秦艽却只是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听着,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上的异常。
而这会儿因为贸贸然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对他实在观感复杂的晋衡一时间也没心情去搞懂他这是怎么了,等听到秦艽低头莫名其妙笑起来的诡异声音时,他才发现这家伙身上的体温又一次忽然恢复正常了。
“要不怎么说老祟主英明盖世呢,我从外头回来之后,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张奉青的尸体究竟在那儿,可这却完全都逃不过老祟主的眼睛,倒真是让我有些惭愧了。”
“……呵,祟君您能明白这点就好,老祟主想要您明白的也正是这一点。”
两人这么明显各有深意地说完,晋衡就和明显并不能站太久秦艽一块到喜堂的旁边坐了下来,可他们这边刚一坐下,后面被几只母串硬生生拖上来的新娘子也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而下方站着的石小光和灯芯老人一看到害怕得一直在捂脸哭泣的‘小五蕴’,也没时间去思考自家奶奶或者自家闺女会不会有这么小女孩的可怜姿态,瞬间就着急上火的快直接跑上去救人了。
“灯爷爷……奶奶好像在哭……”
“别急,先别急……咱们……咱们看看情况……再看看……”
“可您的手……抖的好厉害……”
“给我闭嘴!!”
气急败坏的灯芯老人急得就差没扑上去一把火烧死这些敢吓哭她女儿的死老鼠了,可他到底不是石小光这样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明白今晚祟界的有些事实在反常,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贸贸然地上去中了旁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可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另一方面灯芯老人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而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小五蕴被押着在那红月日晷前哭着跪下,那平日里嚣张的不得了的祟君居然也被迫跪在了那奇怪的日晷前,灯芯老人下一秒只表情错愕地听着那明显不怀好意的眉郎冷笑了一声就冲下方的人群大声开口道,
“灯老鬼!不要再躲躲藏藏了!亲女儿都要出嫁了您都不亲自现身一下吗!当年您夫人过世时,您也是像现在这样躲躲藏藏,可怜那活活等了您一辈子的老夫人啊,生着重病只是想见一见自己的夫君,可是无论写多少封信透过那油灯一点点烧过去,她的夫君都从来不会给她回上一封!就这么把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丢在人间!活也活不了!死又死不掉!”
“……”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她夫君豁出命去也要强加在她身上的爱啊!只要她还爱着她的丈夫一天,她就不能辜负这样的情谊!可您说说,像您这样自私自利,只想到自己,却从不考虑死后家人感受的人……配做小夫人的夫君!小姑娘的父亲吗!?”
这一番话说的简直是句句诛心,一把年纪却终身都没再敢见过自己亲人的灯芯老人一瞬间呆愣在原地,好半响,回过神的时候眼眶里竟有些完全控制不住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而呆呆地喊了句阿清,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就要作势往外迈步,喜堂上方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幕的晋衡意识到不对赶紧看了眼面前那散发出异常红光的日晷,接着才听到身旁的秦艽用同样压低的声音略显冷淡地来了一声道,
“不用看了,就是上面那那红色的日晷在作祟……我早和你说了,今晚这件事如果没办法好好善后,倒霉的不仅仅是我,就连你和墙外头的那些活人也一个都逃不掉……”
“……你想亲眼看着灯芯老人被眉郎杀了吗?”
“日晷只有在有明亮的灯火照射的情况下才会动,而只有它动了我们才能找到机会毁掉它。”
“……”
事已至此,再去计较他们俩之间那点私人恩怨也显然不合时宜了,原本心里就烦躁得厉害的晋衡一时半会儿也没工夫去想自己旁边的这个名字叫秦艽,平时的身份则是他名义上配偶的祟君殿下究竟还想做点什么。
只是就这么强忍着想上去救人的想法眼睁睁地看着完全失去正常心智的灯芯老人被泪眼婆娑的拖拽上来,就连他身旁硬是想要拦住他的石小光同样也没能幸免。
可是与此同时,他还是对身旁这个人忽然涌上了一种极度陌生甚至有些心寒的情绪,哪怕他真的极度想要压下去都无法做到。
“这些寻常人的性命在你眼里是不是根本就不重要?”
“……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我自己的命,至于旁人的命,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艽明显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回答让原本还有些不死心的晋衡最终是沉默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让他觉得格外陌生的原因了。
因为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秦艽,也根本不是那个让他为之心动,心疼过的人,甚至说的讽刺一点,就连晋衡自己都快搞不清楚他曾相信可以与之共度余生,白头到老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是不是真的存在过这个世上了。
“丫丫吹灯灯,吹灭爹爹吹娘娘……灯老鬼啊灯老鬼,来来回回费了那么多功夫,可算是眉郎找到您了……与女儿终于团聚了,心里觉得开心吗?”
红月日晷下,眉郎的笑容依旧显得狰狞而恶意,眼神涣散的灯芯老人拉扯着身着嫁衣的‘小五蕴’试图救回自己的女儿,却还碰到那鲜红的嫁衣下摆就被几只老鼠串子绑着吊了起来。
见状摔倒在一旁的石小光急得大喊起来,怒吼了一声就挣脱开身上的斗篷盯着狗身撕咬起那些老鼠串子起来。
可即便是这样,被眼前的那面日晷影响的无法恢复心神的灯芯老人还是被点着了浑身上下的火。
也正是这一抹由于他血脉中流动的大量灯油而迸发开来,几乎瞬间照亮半个祟界的刺目火光,让那面本来静止的红月日晷忽然就缓缓转动了起来,连带着那日晷表面映照出来的时间也以古代标准计时的轨迹转动了起来。
“子时!丑时!!亥时!!!到了!就快到了!!诸位!!我们的老祟主就要回来了!!老祟主——”
眉郎喉咙间的话还没有喊完,头顶的天空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惊雷的隐约轰鸣声,身处于祟界从来没见过打雷下雨的邪祟们吓了一跳,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往头顶看却只能看到沉寂的夜空中忽然集聚了大量百年难得一见的乌云。
而趁着这个绝佳机会一下子挣脱开身上遮挡住原型的大红喜服,头一次在人前彻底化作一条头顶断了角的青蛟凌空飞入云层中的秦艽迎着众人的惊呼对下方的晋衡笑着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让晋衡彻底沉默下来的话。
“姓师最好快些动手,也听话点,不然在这高处我一不小心随便劈死两个人就不好了。”
而闻言屹立在逐渐落下的大雨中的晋衡也只是收回冷冰冰的视线径直站起身,等他望向面前那已经面目人色的眉郎和他身后依旧在转动的红月日晷后,从刚刚起就一直压抑着火气的才忽然出声冲着石小光的方向又忽然大喝道。
“丁氏!现!!”
白发青年冷厉暴怒的声音让本来被石小光藏在衣服兜里的那张丁氏姓书一下子发出了刺目的金光,伴随着纸中钓鱼老翁的那一句老朽来也的哈哈大笑声,顷刻间封印在姓纸中的万顷银河之水从天际涌出。
这一瞬间正如那诗中所云,碧絺插云端,银河投涧底,这星河之水不仅将整个喜堂和那摆在正当中的红月日晷一股脑冲垮在了原地,还仿佛汹涌无尽地漫过正常地面以惊涛骇浪之势就将整个祟界化作了一片落满星辰碎屑的银河,甚至只要你往银河的那头仔细听一听,还有那有深蓝色的巨大鱼尾挣脱出水面和类似撞钟的恐怖鱼啸声响彻在天空之中,久久难以平息。
“这是……这难道是……②海大鱼的歌声?”
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辈子都在内陆地区生活的人要是能亲眼看到这种在深海的鱼类,那种震撼的视觉冲击感当然可想而知。
而被银河里的水和天上的大雨冲得脑子可算是清醒了点,和一大群叫喊着我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的邪祟们一起寻找着浮木逃生的石小光气喘吁吁地就问了灯芯老人什么是海大鱼啊,闻言这正泡在水中四处寻找着女儿的老头也不耐烦地回了句。
“古今注这本书你小子看过没有?”
“没……没看过。”
“鲸鱼者,海鱼也!大者长千里,小者数十丈,其雌曰鲵,大者亦长千里,眼如明月珠,这就是海大鱼!”
“什么?!鲸……鲸鱼!!!姓师他居然把鲸鱼都给弄出来了!!”
“是啊!!还有银河呢!!那边立在水中举着鱼竿钓人的老头就是我家丁氏老祖!有完没完!!!把嘴给我闭上!快点把你奶奶从水底下捞上来!!”
不管石小光心里究竟如何难以置信,伴着几乎淹没他们头顶的银河水和大雨,最终他们还是在丁公伋老祖宗的帮助下找到了不知为何独自昏迷不醒地趴在水面上,只在肩头披着件红色嫁衣的小五蕴。
而与此同时,却没有人注意到在越发肆意呼啸的雷暴雨中,乌云的尽头却是有一道类似长虫的青色身影因为短暂的筋疲力尽而一路坠入了碧蓝的星河中并就此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