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累。栏目初创,没有成熟的编辑,所有的稿子都要她亲自跟,所有的时间,都要从学业、竞赛、社团里面挤出来。教练找她谈过话,劝她合理安排精力,“一只手什么都抓,什么都抓不住。”她说我知道了,之后的所作所为,算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
  第一篇稿做的是复读班的毕业生。她翻阅录音稿,看见采访对象描述自己的经历,从突然断电的教学楼中走出来,人潮汹涌,抬头看见楼房圈起来的四角形天空,月亮像弯钩。采访对象说,她一边哭一边想,两年了,我为什么要考庆应?是因为我喜欢吗?
  负责采访的学妹叫白鸟,冒冒失失的,但又很认真。见她目光停在那儿,便解释说,尽管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乍听到这一段话,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又补充道,最后,采访对象果然没有考上。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呢?
  “说起这个,”她看着学妹,莞尔,“你知道立海有哪些能哭的地方吗?”
  “东门那边的平房,科技楼顶楼西侧的天台,网球场边上有一排废弃电话亭,门反锁之后,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磨砂玻璃里面在做什么,放开嗓子哭,也不会被听见。”
  每一处,她都去过。
  有时她仍会想到在冰帝遇见的室友,痛苦并没有高低之分,旁观者也无法感同身受。然而她依然会有些自负地觉得,那种因为太过顺利而丧失意义感的痛苦,毕竟是太轻薄了。如果让室友来做一下数学竞赛压轴题,或者在学生会部门之间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她大概也不会觉得什么东西都轻而易举了吧。当然,只是想想。诛心之论,太过恶毒,不能与外人道。不过,她这点精神上的痛苦,比起更多人物质上的匮乏,一样是轻薄的东西。主次之分,早川也是明白的。
  能留下什么吗?她望着荒木的脸,那张为她遗憾、为自己遗憾、又因为自己而更为她遗憾的脸,叹了口气。
  十年之后,早川明理,你会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来写今天的更新!然后津津有味看起了冰帝学园原型考据= =(因为下一篇文会有冰帝线……)
  是我。
  考据里面有一条:“所有人都觉得顶着欺诈师名号的仁王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挺好玩的!虽然有一些派系斗争的思路在……很有08年左右分析pot剧情的色彩(。
  不知道怎么样去形容明理的动机和情绪……她有一种很强的要证明自己的愿望。冰帝的活动,像是一个透明的玻璃天花板,挡在头顶。她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过就是那样了,一切是有极限的。她的自我证明很可能没有任何意义,荒木的出现也强化了她对未来的失落。然而,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所以想要写稿,想要留下什么,或者改变什么,但是这种改变,又实在太难了。
  第113章 [113]萍水相逢
  或许是对刻薄的报应,高中二年级的冬春,她也出现了类似抑郁的症状。上网一查,说是双相障碍。去医院看,挂号处的护士说,没有成年人陪同,不能取号。语气生冷,她懊恼,心想我去哪里变个成年人出来?
  转头便看到了荒木,手里捏着一大叠化验单,目光望着她,往上移动,触及“精神科”,又不动声色地弹开。她拨开人群走上前,对他说,好巧。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想拜托他扮演家长,然而他看上去比她还要尴尬。这尴尬让她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心里那一点不安,倒是散了。坐在医院中庭,她问他来做什么,他说来为母亲拿化验单;轮到他问了,却只是踌躇着,不开口。
  早川原本是不想让身边人知道的,更何况是个老师,往学校一说,再传到同学家长耳朵里,那是要多麻烦有多麻烦。然而荒木竟能忍住不问,何止不问,他连看都不怎么看她。
  她知道荒木在担心什么,师生之间,其实是不应该有太多接触的。尤其是他这样单身的年轻老师。聊聊专业内的东西还好,一旦超出范围,动辄得咎,什么都是危险的。然而他还是开口了,冬日的太阳驱走中庭的凛冽,他的话,带着一股百般踌躇之后的义气。
  他说:你不需要诊断,你需要帮助。如果你真的很想说,那么我愿意听。
  的确没有人对她讲过这样的话。母亲把她当大人,可以商量事情,搞不定妹妹的时候,就要她出马;妹妹给她几分面子,考试考差,或者闯了祸,都要报她名字;父亲向来是不管事的,听见坏消息,第一反应是我女儿肯定没问题,听见好消息,第一反应是我女儿就该这样,很难说那是信任,还是甩手掌柜式的不负责任。
  早川突然笑了。他说他不会告诉别人,她说我知道,你不会的。
  其实她并不觉得他能够真正进入她的情感世界,独生子的生命里,责任感总是多于匮乏感。那种能够理性对待却无法决然割舍的自伤自怜,如同一团迷雾,萦绕在她生命的起点,不断扩散,未必能够引发哀愁,可许多哀愁,又真切地与它有关。
  或许他只被吓到了,或许他只是有感于她的遭遇,又或许,他只是在那样的遭遇里看到自己。可不论如何,既然在医院中不合时宜地遇见,又并未选择视而不见,那么,他们就共享着一段秘密。在最开始的时候,这种分享与男女之情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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