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知锦华_分卷阅读_85
说着飞身上马,剑眉一轩:“这案子你们愿意查,不妨接着查下去,但人犯若抓到,先报知于我……”
突地笑了笑,说不出的骄傲,摇头道:“不必了,你们哪能捉得到他……该怎么查便怎么查罢!”
吴明一个激灵,试探道:“难道殿下识得凶手?”
齐无伤哪会受制于如此粗浅的盘问,扬眉只笑不答,邱四却正色道:“还请吴捕头慎言!世子殿下正日夜兼程进京觐见皇上,哪有空结识什么杀人凶手?死尸亦是松枝县各位先行发现,我等只是路过,与这杀人焚尸案绝无干系,吴捕头,饭能多吃话须得三思,莫要污我雍凉军系的清白。”
齐无伤身份既贵且重,更是手握重兵,话又说到了这份儿上,吴捕头只得葫芦锯了嘴,苦着脸领着县衙诸人跪送。
齐无伤心念一转,却又走到尸体旁,道:“邱四,剔骨刀!”
邱四从靴筒里取出刀双手奉上,齐无伤掂了掂,交予江仵作:“你瞧瞧死者颈伤,可是这样的薄刃捅出?”
吴明奋力晃了晃脑袋,心道是不是昨夜喝多了高粱酒,怎么一直晕乎乎的听不懂人话呢,懵懵懂懂的问道:“殿下,您这是?”
齐无伤似乎心情极佳,阳光洒落他的脸庞,剑眉星目一派英气朗朗:“朝廷法度,捕快办案均有比限,一般案子五日一比,重大命案三日一比,过比则杖责,是也不是?”
吴捕头率先摸了摸屁股,其余差役也都腾出一只手,摸着屁股点头。
齐无伤一笑:“这案子我若不帮你们一把,只怕各位下半截打烂了也无济于事。”
吴捕头精神一振福至心灵,忙喊道:“世子殿下救命!”
齐无伤说得无比直接:“车中三人都是本世子杀的。”
吴捕头有点儿想发疯,抬手不停的擦脑门上的汗珠子:“殿下……说笑了,哈哈,说笑了……”
那边江仵作已比对完尸体颈伤与剔骨刀的大小厚薄,齐无伤问道:“如何?”
江仵作拭净了双手,沉吟道:“这把刀的形状与伤口极为贴合。”
齐无伤转眼看向吴捕头:“你打什么哆嗦?这三人死有余辜,昨夜官道上,他们竟敢挑衅冲撞我们雍凉铁骑,本世子岂能容他?”
吴捕头此刻不知是该佩服世子殿下空口白牙扯这等裤裆里拉琴弦的慌都面不改色,还是该佩服烧得熟透焦脆的三具尸体,这是何等的勇气和胆略啊,区区三人竟然敢于夜袭雍凉铁骑,这支军力可是连草原最彪悍凶残的顽敌都不敢轻撄的利刃!
齐无伤却还自顾吩咐那刑房书吏:“本世子所言,都记下来了么?”
书吏正咬着笔头发呆,墨汁把嘴涂得一朵黑木耳也似,一惊道:“小吏记下了!待回衙门还会详细整理记录归档……”
齐无伤颔首,道:“那把剔骨刀就当是证物,你们如实结案封档让松枝县报送刑部与大理寺罢!此案自该由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担着,或许还得闹到皇上跟前儿,与你们就不相关了。”
说罢飞身上马,扬鞭远去。
吴明瞪着眼看着尘土滚滚,揉了揉鼻子打一个喷嚏:“世子爷心善,给咱指了条明路,就这么办罢!反正神仙打架,跟咱们凡人小鬼扯不上!”
邱四出身并非寻常,其父邱鸣西任烽静王幕僚数十年,深受器重信任,对政局人事的把握揣度王府中堪称顶尖翘楚,因此邱四虽为武夫,却也不乏机巧,在齐无伤身边常有进言,此刻纵马之际,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为何自认凶手?王爷在咱们出行前还再三嘱咐,此次朝拜新皇务必万事谨慎小心,不可落人口实,不可引人猜忌……”
齐无伤满不在乎的哈哈一笑:“朝堂如战局,父王胸中韬略山高壑深,我却喜出奇兵,兵者,诡道也,示之欲见,方能行其所不愿。”
邱四思索片刻不得其解,齐无伤竟又笑道:“此去宸京你们放开手脚,大可肆意妄为骄纵跋扈,任何事我一力承担!”
雍凉军军纪最严,桑七邱四不由得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齐无伤进京当日,凌州府松枝县八百里加急案卷快报也送交到了刑部与大理寺。
大理寺卿闻正远一宿没合眼,实在不敢擅专,天不亮就去刑部,找尚书尹知夏拿主意。
尹知夏此人亦算传奇,年少高中,以书令史入刑部,刚正敏毅,三年考核时,得吏部天官张自珍褒奖,更蒙齐谨青眼有加,一跃而居侍郎之位,朝堂大哗,尹知夏却无得色无喜色亦无惶恐之色,仍是一张持之以恒的冰山冷面。
数年间尹知夏司法严明刑狱直平,官声渐斐名望渐盛,言官御史竟挑不出一丝错漏,只得偃旗息鼓,待他再升任一部尚书时,大家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舍他其谁了。
此人年纪不大,做官已有八年,但入仕以来,从未露出过一丝笑容,有一次齐谨御花园大宴重臣,时值百花盛放,席间君臣吟诗作对怡然爽然,醺醺之际,齐谨笑言:“据传尹卿入朝,未曾展颜,朕深以为憾……今日丝竹管弦笔墨书画,无不俱足众卿和乐,若尹卿肯为之一笑,想必满园樱棠亦会失色啊!”
皇帝都这么说了,群臣本就心怀好奇,自是凑趣不迭,吏部张自珍爱美色性情风流,闻言更是欢喜,大有奉旨调戏刑部尚书的庄严感,真是人生至乐啊!他决定不辱使命,一部漆黑的大胡子抖得笔直,妙语如珠,句句滚向尹知夏,尹知夏本就貌若梨花之清绝,一笑之下还不知会是何等惊艳夺目呢!
谁知尹知夏一脸冰霜,静静的听了半日,突然整束衣冠而起,跪下朗声道:“臣刑部尹知夏,有一事不敢不奏明陛下。”
齐谨心知要坏,这人严苛峻厉,眼瞅着就是要发作的光景,忙道:“此刻只是君臣共乐,不谈政事。”
尹知夏板着脸:“陛下也说君臣,难道不知古语有云君如腹心臣为手足?君心歪邪,臣岂能刚正?”
他如此煞风景,宴中瑟笙琴歌顿止,众人只得洗耳恭听尚书大人犯言直谏,都是心中痛苦面目呆板,尹知夏道:“今日君臣之聚,陛下与诸位臣工不谈治国不论安民,尽说些声色淫邪之事,不宣教化有伤风化,臣蒙陛下深恩,实在不忍坐视不谏,非为沽直买忠,只求陛下能礼文敬武亲贤远佞,还请陛下明鉴!”
齐谨叹了口气,心道不过让你笑一笑,怎生就淫邪了?但他字字皆是大义不容辩驳,且明君方有直臣不避斧钺而谏,亦是不能怪责于他,登时只得意兴阑珊道:“尹卿所言甚是,既如此,且先散了吧。”
尹知夏却不依不饶:“臣还有一言。”
清凌凌寒彻彻的一双眼转向张自珍:“张大人身为吏部之长内阁之相,却巧言惑主轻浮不尊……”
不待他说完,张自珍本着爽快求死的精神已自行跪下请罪:“陛下,臣知罪!”
齐谨就坡下驴心领神会,忙道:“张卿即已知错,那就罚俸半年,小惩大诫罢!”
御花园一段公案就此草草了结,自此朝中上下再无人敢求尹知夏一笑,连皇上都碰了一个大硬钉子,你能比皇上招人待见?你又不是薄皮大馅儿的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