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宁好也循声望去看热闹。
  等那笨蛋坐回沙发,宁好转回来,闻斯峘才笑眯眯说:“脸上没什么,一点灰,擦掉了。”
  宁好大概也闷得受不了,注意力落在他脸上,伸手轻抚唇:“太干了,我有润唇膏。”
  “不要。”他婉拒好意。
  “干嘛不要,怪怪的。”宁好摸出润唇膏给自己涂,是那种牙膏状的。
  他笑得有点腼腆:“公共场合涂润唇膏,感觉gay gay的。”
  尤其是李承逸还贼心不死往这边瞄。
  “我gay吗?”宁好睨他。
  “你是女的。”
  既然这样……
  她勾过他的颈,轻轻贴上他的唇,以吻为墨让干燥变得温润。也许算不上一个吻,只是关心的流动。罂.粟的味道,让敲击鼓膜大鸣大放的欢歌变调。
  他怕她很快跑掉,想留她久一点,伸手扣住她后脑,手背因微微施力凸出骨节。
  一曲唱闭,李承逸用力鼓掌拖着长腔叫:“好!”
  又把汪潋吓得边翻白眼边拍胸。
  连闻家昌都觉得他那捧场太过莫名其妙,纳闷地回头看他:“现在这流行歌曲好听在哪儿啊,咿咿呀呀像鬼念经。”
  .
  快到零点,两个儿子被闻家昌拖到院子里放鞭炮,放完鞭炮还有十几墩烟花,女眷们都躲在楼上暖气房隔着落地玻璃看。
  宁好看闻斯峘毫无准备穿少了,从楼上拿了羽绒服给他。
  他叼着烟跑回檐下提醒她别站这里:“万一烟花倒了会伤到你。”
  “我给你衣服就走。”
  在震耳欲聋的炮仗声中他放大音量:“这不是我衣服!”
  她也放大音量:“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他笑得恃宠而骄,以一种长镜头的速度拖泥带水地把衣服穿上。
  闻家昌不满地哇哇大叫:“胆小鬼!没用!是男人吗!叫你放炮你就跑!”
  宁好玩心大发,从他嘴里抢走烟跑过去:“我也要放一个!”
  “来!”闻家昌从来没这么亢奋,“让宝贝女儿放两个!”
  二姐听了从客厅跑出来,一边捂耳朵一边叫:“我也要放两个!”
  “一起来!”
  宁好又急又慌地点完火撒腿就跑,退到安全区域,仰起头咧着嘴喝着冷风,望向天空等烟花绽放,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扣住自己头顶,一回头,他已经像只大熊似的把她从身后整个抱住。
  他突然发现,宁好开心时的神采和小时候第一次遇到她时一点没变。
  好像得到了什么重要提示。
  他把下颌放在她头顶上:“你该不会从小到大每年都有压岁钱,一直没断过吧?”
  “对啊,我在爸爸妈妈眼里永远是小孩子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他脑海中忽然像回马灯似的跑出了许多个刻骨铭心的冬天。
  在闻家昌门前从日暮坐到天黑那个冬天,他只想叫他一声“爸爸”,闻家昌给他两百元打发他赶紧走。
  还有姐弟三人坐在灌风的病房走廊被两万元难得抱团痛哭那个冬天,二姐放弃考研,他去借高利贷,因为闻家昌坦白从来没想要他这个孩子。
  而宁好说“你该问我借,我还有压岁钱”,原来不是开玩笑。
  她发现他久不出声,诧异地回头往上看他,见他黑眼睛里湿漉漉的。
  “你干嘛?”
  “没什么。”他强忍泪水笑着说,“只是我今天终于也有爸妈了。”
  烟火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激荡,像盛大不落幕的极光一样。
  痛苦的反面不是快乐,而是释怀。
  他长长地吐气,抱紧宁好,放低声量:“谢谢你让我成为小孩子。”
  宁好并不能完全懂他,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笑:“我要是从小认识的是你就好了。”
  你早就认识,只是太渺小你没看见。
  .
  这夜睡前,宁好问他要那个压岁包包,他以为她要没收,一头雾水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来给她。
  她在他诧异的目光中掀开枕头,把红包放底下再盖上。
  “这不硌吗?”他想一万元也有点厚度。
  宁好瞠着眼睛教育他:“不压岁怎么叫压岁钱?小孩子只有枕了压岁钱才能一年比一年高。”
  他躺下去试试枕高,嗤笑:“我再长高就要吓人了。”
  宁好和他并肩躺好:“我师父说大人也要哄,比小孩更好哄。”
  第50章 尾灯
  闻斯峘睡了个懒觉, 难得,闻家昌早晨闹到太晚,他自己也没起床, “家宴”自发取消。
  不过一睁眼没看见宁好, 想到闹闹并不住这里, 他在半梦半醒中整理了一下思绪,先没过手机。
  飘在一片红的拜年消息最上方置顶的两条:
  宁好:[陪领导拜龙华寺, 开你的车去啦]
  宋云开:[看邮件,我修改了几个地方]
  很好,宁好把车开走了,他很难离开雾凇院。
  宋云开又给他连发了好几封工作邮件, 被迫成为大年初一在家加班的卷王。
  往后几天, 宁好也同样马不停蹄,有很多关系需要在年假中走动维护。闻家昌和李承逸应酬也多,在家几乎见不到这几个大忙人。
  一晃到了初六上午, 难得他们三人同时在家, 闻家昌把二姐也叫上,在书房讨论如何应对开春可预见的离职潮。
  闻斯峘虽不懂工程, 但因为担心宁好,还是想知道得多一点。他现在是除陆昭昭和宁好之外能登录那个网址听见书房谈话的第三人。
  直到此刻他才得知, 春节前宁好并没有解决全公司奖金缩水的矛盾。
  她只是宣布了奖金节后发放。
  闻家昌和李承逸都不理解她这么做的用意,只是单纯的拖延, 再怎样也拖不过四个月。
  宁好拿出了一份她整理好的纸质材料, 为了让老花眼的闻家昌方便特地换成稍大的字号:“我不打算按固定比例下调工程部所有人的奖金。节前我带着工作组去过江城每一个工地,按照海源的标准给各项目部打分。根据打分结果, 我也在每一个项目部组织过总结复盘会议,基本做到对每个中层管理人员的工作心中有数。之后, 通过工作组评定、项目□□和项目内背靠背评定三种方式交叉评定,给出了工程部每个人的评估报告,开春后上班第一天,他们每人能在oa系统中接收到自己的这份报告,这将作为接下来发放奖金和调薪的主要标准。”
  闻家昌认真读了几页,上面是非常精细的评分标准和打分情况,靠后有可视化图表,所有项目部工作优劣一目了然。
  当初让李承逸去海源挖人,其实就是希望能物色到合适的人把这套标准带过来,显然孙国栋没这份用心。
  闻家昌摘下眼镜,肯定宁好的工作:“你们效率很高。不错不错。”
  宁好一边笑眼弯弯看着李承逸一边说:“大哥亲自跟工作组谈话,说一定要在年前做完,所以大家都比较积极,一鼓作气。”
  闻家昌挑了挑眉,看向李承逸,潜台词问他还有这本事?
  实则宁好全程让李承逸有参与感,给他充分的错觉,这一切都是有他主导,其余人——包括宁好只不过听命行事,偶尔提提建议。
  此刻他洋洋自得的神情让闻家昌安心,欣慰点头,重新低头看了一会儿,翻到最后还意犹未尽。
  他再次抬头:“……不过员工个人的评估报告,应该是覆盖不了项目部所有人吧?有一部分老员工没在项目点上,而是在平台。”
  “爸,”李承逸接嘴,“我就是觉得平台太臃肿,想精简机构,裁掉大部分人……”
  “胡闹!”闻家昌拍案,“现在在平台做管理的人你都得喊叔叔伯伯,你想什么呢?裁人?”
  李承逸:“这些人不创造价值,没必要养着。”
  闻家昌:“管理层没价值?那你这个总经理也没必要养着了。”
  李承逸:“爸,我知道你念旧情,但是让一些人安全下船总比集体沉船好吧!”
  其实宁好知道,闻家昌不念旧情,他要是个念旧情的人就不会连自己亲生儿女都不闻不问。
  只是他还有给自己立的人设,不能明目张胆做过河拆桥之人。这套劝诫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她作壁上观,把舞台让给父子二人。
  李承逸苦口婆心地劝:“爸你理智地想,我们现在所有对未来的美好预期都建立在江陵南大获成功的基础上,市场有风险,更不要说有可能明年又来个政策和税收变化……明年我们敢打包票一定能渡过难关吗?你说今年,有多同行暴雷?多少同行倒掉?”
  闻家昌强调:“所以我不就跟你说,别老想着怎么节流,开拓出去才有生路。江陵南工程稳步推进就行了,重要的是拿到贷款以后怎么去有前景的省市拿到更多地块,进一步融资,让整个周期高速地转起来。”
  李承逸:“这是一方面。现在问题是江陵南工程稳步推进就不容易,公司的资金高速转起来,同时也要求江陵南工程按计划转起来。一旦耽误工期,一期不能按时回款,二期就不能按时开工,又有很大一笔建设款项压在里面,要想及时回款,我们不得不从扩张资金中抽出一部分资金投入江陵南,那么扩张的速度又会受阻,陷入越来越被动、拆东墙补西墙的境地。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想留着一些不中用的人。”
  闻家昌认真听他把所有话说完,沉默数十秒才叹出一口气,冷笑:“不中用?他们曾经中用。今天云上的一切都是他们拼来的。”
  “但是爸,他们在今天已经对公司发展没有半点正面作用,你可以去问问合约和财务部的意见,或者调取工程会议记录。平台对下管理很差,只会增加会议次数和时长,讨论议题从来不在点上,因为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深入项目点,不理解眼下这种大型工程该怎么干,只能通过不断提反对意见到处设卡来彰显自己的权威。而且他们是全公司年薪最高的高管,裁掉一个,可以聘用五六个实干的项目经理。他们是集团内部的恶性肿瘤。”
  闻家昌支着脸沉思,转转眼睛,考虑着其中利害关系:“你不会连你四叔都想开了吧?”
  李承逸松下紧绷的神经,嬉皮笑脸:“哪能呢。”
  闻家昌愁眉苦脸:“整个工程部管理平台一锅端?”
  李承逸不太确定,回头看宁好。
  宁好接上来回答:“没有,荣娟丽、雷悦玲、顾倩几位经理会留下,其实平时平台决策基本是她们在负责。”
  “那就是把你四叔的人一锅端,”闻家昌苦笑着摇头,瞪向李承逸,“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想好他回来以后怎么跟他交待吗?”
  李承逸轻描淡写道:“那就不要让他回来了,四叔年纪大了,让他早点退休吧。”
  “你!”闻家昌拍案而起,抓起桌上的“马到成功”实木摆件就要砸他,被宁好和二姐合力拦住了,“臭小子你说的什么话!我比他年纪大,我要不要退休啊?”
  李承逸躲到理他最远的角落:“四叔身体没你好啊,你又不像他老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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