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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山里的清晨,静谧而寒凉,一早从帐篷中起身,陶欣然睡得正酣,邹宁穿好外衣,独自去后勤的补给帐篷洗漱,又穿过灌木丛去山脚晨跑,山腰的雾气还没有散,露水凝在发丝和鼻翼,凉沁沁的,令人清醒。
  萧冬走出帐篷,伸着懒腰,看到顶着红扑扑一张脸从树林里跑回来的人,怀疑她每天偷打鸡血。
  洗漱,吃早餐,大部队整顿完毕,已经过去大半天。
  今天又是体能锻炼,徒步登顶,在山顶度假村泡温泉,聚餐。
  常年坐在室内和数据打交道的大部分人,强打精神,连滚带爬,陆陆续续到达山顶。
  在帐篷里窝了一宿,又爬得混身是汗,吃完饭就都去泡温泉解乏,邹宁不习惯和别人在一个池子里泡着,尤其是男女混用,便一个人去附近转悠。
  度假村面积很大,只接待了他们一队人马,四周没有人烟,遥山近水,宛若仙境。
  兜了一圈,邹宁从客房后的人工湖绕回。
  湖里立着几尊喷泉雕塑,透过雕塑,远远看到两个人在湖边拉扯,她改变路线,打算从侧面回客房,刚转身,就听见扑通的水声,湖边的女人捂着脸跑开,水里的人却没了动静。
  仿佛回到九岁那年,萧冬浑身僵硬,大脑空白,透过斑驳的水纹,看到小美人鱼正笑得狰狞,似乎在嘲讽他烂泥一样的人生。
  他懒得挣扎,就这样吧!
  一股神秘的力量从身后托住他的两腋,将他慢慢提出水面,仰头对上一张怪异的脸,大概是用力过度,那张脸拧着眉头,龇牙咧嘴,活像哼哈二将中的哈将。
  “真丑……”他无力地靠在人家怀里,还要吐槽人丑。
  邹宁没空理他,但凡泄口气,她都支撑不下来,太沉了,水的浮力根本借不上。
  脸憋得通红,才将人拖到岸上,自己也泄了力,仰躺在草坪上大口喘气,澄澈的天空,飘来一朵棉花云,这么美,为什么非要寻死呢?
  嗯?这次没救错吧!
  她侧头看身边的人,那人已经睁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吓得她打个机灵。
  “别和我说你在潜水……”
  那人似乎笑了,慢慢闭上眼睛。
  湿漉漉躺在草上缓了好久,回到客房就开始打喷嚏,早知道还不如泡温泉了。
  刚换好干净衣服,行政就过来敲门,小老板发烧了,要连夜赶回去,需要一个人随车陪护,既然人是她捞上来的,就由她帮着送回去吧!
  算她两日出勤率。
  行!
  草草收拾了东西,提前结束团建,四座商务车内只有一个司机,她和他并排分坐在对着车头的方向。
  邹宁还是第一次坐隔断式商务车,身侧的人懒散地躺靠在沙发椅上,不知他按了什么键,座椅开始嗡嗡振鸣,按摩模式被启动。
  “你……”这次是寻死吧!
  “别瞎猜!”
  邹宁在一边越想越不对劲儿,人工湖并没有很深,以他高过她近一头的身高,直立起来水最多到达胸部,他为什么会溺水?
  除非——
  “你怕水?”
  ……
  “哈哈,我说对了?!”
  “你还是闭嘴吧!”
  “……哈哈哈……”
  怪不得他不去钓鱼,怪不得他不泡温泉,可为什么他非要去湖边。
  是啊!若不是常婉大早上赶过来威胁他要跳水,他也不会追到湖边,还被她搡了下去。
  他怕水,是除了萧阑,任何人都不知道的“隐疾”,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对于水的容忍仅限于淋浴,所以他从不参与冲浪和水上摩托等水上运动,也从不喜欢去海边。
  这个秘密竟然被她道破,让他很不爽,索性阖上眼皮装睡。
  见他睡了,邹宁才想起被水泡过的手机,在客房时就已发现黑屏,现在依旧无法开机,卸掉电池取出SIM卡,机壳内有水淌出来。
  算了,反正也用好多年了,刚好换部新的。
  邹宁一直相信贱命好养,同样是过了凉水,她最多打两个喷嚏,小老板直接被送到急诊输液。
  司机给萧总打了电话,急诊室有护士,她同司机打声招呼就回去了。
  贱命好养,也耐折腾!
  打开家门,就闻到浓浓的烟酒味儿,肯定是趁着她不在家,过足了酒瘾。
  “怎么这么不自觉!”她边抱怨边朝邹文彪的屋里走。
  门开着,人趴在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酒瓶子。
  “还要不要命啦,真是的!”她蹲在地上,拍着邹文彪的肩头。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
  对此场景她早已轻车熟路,翻出邹文彪的电话,淡定拨打120,同时庆幸,还好提前回来了!
  肝硬化加胃出血,邹文彪一年之中第四次入院,邹宁一宿未合眼,白天还抽空去修了手机,竟然修好了。
  中秋节在病房度过,清醒过来的人,还不忘嘱咐她周一按时上班,18号快到了,别忘记给人家打钱。
  邹宁一一应着,看来她又得兼职了!
  当年截肢的替身演员,儿子刚满八岁,除了事故本身的赔偿,还需要支付其子女的抚养费用,邹文彪无法一次性支付法院判定的金额,经过调解,最终一次性赔付当事人的赔偿金,子女的抚养费每个月打入指定账户,直到18岁。
  每个月18号18点打款,是邹宁坚持了四年的习惯,她怎么会忘记呢!
  周一上班,邹宁在工位上发现一个手机盒子,是她从来不会动念头的最新款,不知道是谁放的,等附近的同事陆续就位,她悄悄问了几个人,没人知道,徐驰凑过来:“该不是暗恋你的人吧!”
  这个可能性为零。
  她不敢擅自动弹,就一直放在那搁着。
  下班时在电梯里撞见小老板,她礼节性地点个头,便靠向一侧站着。
  电梯里只有她和他,压迫感好强!
  又哪里惹到他了!
  快点儿上来个人吧!
  “手机给我!”
  一只大手伸到面前。
  为什么又要手机?
  她盯着他,无动于衷。
  他竟然又上手抢,狭窄的空间,左右躲不过,到底被他掏了去。
  怕她抢,还高高举着将手机卡取出,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新手机,装上手机卡,怼到她手里,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我不要。”
  “不是给你的。”他握着她的旧手机,对她晃了下:“是赔你的。”
  “不要你赔。”
  “我就赔。”
  到了一层,电梯门开,外面的人和萧冬打招呼,邹宁闭了嘴。
  出电梯,邹宁继续要自己的手机,萧冬一扬手,丢进大厅的垃圾桶。
  邹宁抬腿要去捡,被一只钳子手强行拽出大厦。
  出了大厦,邹宁气得原地跺脚:“你太武断了。”
  “我这人不欠别人。”
  “都说了不需要,你这种一腔情愿,并不会被感激!”
  “那不关我事儿。”
  ……
  完全说不通,邹宁将张了半天的嘴闭上,郁闷地瞪他一眼,掉头就跑。
  晚上的兼职时间快到了,她不能第一天就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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