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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第89节

  许听澜挽着丈夫,一边往堂屋里走,一边说:“我今日上街闲逛,看上一套上好的碗碟,薄胎薄壁甜白釉的官窑瓷,人家的镇店之宝,我心想,咱院儿里的碗碟不是被你儿子霍霍干净了吗?正好……呃,是正巧,正巧换一套。”
  沈聿:……
  “我想有了碗碟总要开伙呀,便叫他们买了新的锅碗瓢盆,收拾一间空屋子出来。哦对了,我还买了本新的食谱,上头说‘药补不如食补’,我看怀铭怀远读书辛苦,最近都清减了,秋闱九天六夜可有的熬呢,把身体调养好才是正办。”
  许听澜今天买到了心仪的瓷器,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沈聿心头不是滋味,自从回到京城,置身波诡云谲的权利中心,就极少见妻子这样轻快了,虽然听上去她仍没有放弃厨艺……
  晚饭后,怀安和陈甍将清澈的碱水倒进另一个罐子里,然后开始了繁琐的搬家工作。
  待瓶瓶罐罐全都摆上架子,归置整齐,云苓进来帮他们点灯,顺便给老爷太太做卧底,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只见两人将浸泡了香料的猪油倒进陶盆里。
  陈甍看着清单,问怀安:“猪油多少?”
  “若干。”
  “碱水多少?”
  “适量。”
  “食盐多少?”
  “少许。”
  “说了等于没说。”陈甍抱怨一句。
  只好蒙头往里倒,边倒边记录。这是他的一个好习惯,一边称量,一边实验,一边记录,如果出现问题,纠正的时候也好有个参照。
  接着就是不停的搅拌,搅拌,搅拌……
  一边搅拌,一边加入少许食盐。
  按照怀安的说法,应该搅至粘稠而不失流动性,才算成功。
  幸好昨天熬制了足够的猪油和碱水,他足足试了五次,才终于有了成功的苗头。只是这个法子太废人了,他又搅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手臂酸的好像义肢,甩一甩酸疼的小臂,忽然闻到一阵肉香。
  一回头,怀安正坐在大门口通风的地方,坐着小板凳,守着两个小炉子炙肉……
  所谓炙,就是用竹签将肉串起来烤,也就是烧烤。
  “表哥,累了吧?快来坐下吃点。”怀安狡黠一笑,一边穿串儿,一边开始摇人:“云苓姐姐,天冬姐姐,夏浅姐姐,快来帮忙呀,请你们撸串儿!”
  第91章
  丫鬟们个个看起来行事稳重, 可毕竟是十来岁爱玩儿的年纪,早就好奇怀安他们在鼓捣的东西了。闻言陆续进来,发现他居然在烧烤。
  怀安已经烤完一小盘, 炉子上的也已经熟了,冒着出滋滋的响声,撒上孜然、十三香,浓郁的香味直飘到院子里。
  他将炉子上的肉串分给大家, 拿着盘子里的去了正房——作为一个孝顺的孩子,第一盘当然要孝敬爹娘啦。
  沈聿看他还挺乐呵,就差烫一盅小酒喝了, 正想着, 只见他的好儿子从背后变出一个小酒盅……
  爹娘登时变了脸色。
  怀安狗腿子似的赔笑:“给爹娘助助兴, 我不喝, 我真不喝!”
  这还差不多,沈聿接过酒盅,取出两只酒杯, 给妻子和自己一人斟上一杯。
  芃姐儿还是人生第一次吃烧烤, 没有任何经验,抱着签子转圈啃,无从下口。
  可把怀安急坏了, 将签子一横放进她的嘴里, 拿手将她的小嘴上下一阖,签子一撸, 香嫩的羊肉瞬间入口。
  芃姐儿好吃的眯起眼来。
  西厢房里热热闹闹的, 陈甍一边吃着烧烤, 一边盯着丫鬟们轮流搅拌混合液,渐渐的, 半透明的猪油变成乳白色,质感有点像厚重的酸奶。
  “成了!”陈甍兴奋的说着,用漏斗将皂液灌入一个个竹筒。
  到这一步就算成功了大半,只要将皂液冷却几天,就能得到基础的肥皂了!然后再将肥皂刨成碎屑,加入檀香粉、茶粉、艾粉或干花粉等配料或香料,反复捶打使其充分皂化,揉捏成型,就是冷制研磨香皂了。
  这还不够,毕竟是送给太后的东西,不需要真的很贵,但一定要做成买不起的样子。
  怀安跟爹娘请示,明天想去一趟书坊,让郝师傅帮忙做一套模具,保证去去就回,绝不乱跑。
  吃人嘴短,夫妻俩总不好吃着美食打厨子,当即答应下来,反复叮嘱,让他带足人手,乘马车去,免得再发生上次的事。
  虽说正常人受到皇帝的申斥警告,总会夹着尾巴收敛一阵子,可吴琦多少有点疯病,不能以常人推之。
  怀安欢天喜地的回西厢房去继续烧烤,许听澜叫郝妈妈和王妈妈一起去西厢房瞧热闹去,连带芃姐儿也带走。
  沈聿知道妻子将人屏退,必定是有事要对他说。
  烛光黯淡下去,满室昏黄,许听澜起身去摘下灯罩,剪断过长的灯芯。
  “你可知道太医院的王太医?”她问。
  “知道,太医院院正。”沈聿道。
  “我今日去的那家瓷器铺子就是王家的产业。”许听澜压低了声音说:“我从旁人那里得知,王太医的小儿子与人掷骰子欠了笔债,王夫人溺爱幼子,瞒着王太医收拾烂摊子,急需一笔现银填补窟窿,这套极品的碗碟原是她的陪嫁,无奈之下也只好拿到铺子里去变卖。”
  “实话说,她那套瓷器虽好,却太过素净,等闲人家买不起,买得起的又未必看得上,我听说了这件事,只好急人之所急了。”
  沈聿恍然大悟,他就说妻子做事,一向是有的放矢,怎会突然花费巨额买一套碗碟?原来背后还有这层关系。他搁下酒盅,等待下文。
  “王夫人解了燃眉之急,很感激我,便透露给我一个消息。”许听澜道:“吴阁老的夫人,恐怕熬不到明年。”
  乍暖还寒时候,窗外冷风习习。
  沈聿陷入沉思。
  这确实是一个极有价值的信息,莫说一套瓷器,十套也值得。吴夫人一旦病逝,吴阁老必定受到巨大的打击,吴琦也要扶棺回乡丁忧。吴琦的仇人太多,一旦卸去职务离开京城,有没有命回到老家都是两说。
  沈聿拉住妻子的手,低声喟叹:“是我不称职,连累你们担惊受怕。我想……我正想跟你商量,离秋闱还有半年,不如你带着母亲和孩子们先回老家。”
  “你怕了?”许听澜对上丈夫的眼睛。
  “我有什么好怕。”沈聿道:“我是怕你们……”
  “我们也不怕。”许听澜唇角微抿,抱住那张脸,轻声宽慰:“别说傻话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大风大浪都能扛过去。”
  未等沈聿开口,怀安端着一盘五花肉串从外面闯了进来,见状一个急刹车,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弯儿,疾声说:“别撵我,我自己消失。”
  话音刚落,果真消失在卧房门口。
  ……
  沈聿第一时间将王太医的诊断告诉了郑迁,郑迁浑浊的眸子发出灼灼的光。
  还未开口,就见小阁老吴琦气势汹汹的闯进来,指着郑迁大骂一通,指责他落井下石、忘恩负义、会咬人的狗不叫云云。
  几位阁老围到值房相劝,个个都被他冷嘲热讽的骂进去了,结果是越劝闹得越来劲。,
  就在众人被抢白的无言以对时。郑迁忽然捂住胸口,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沈聿抢先一步上前扶住恩师,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以免连人带椅翻倒在地。
  四下乱作一团,有喊“请太医”的,有喊拆了门板送到太医院的,最终还是使了一个书吏去太医院。
  “哎?不是……”吴琦愣了:“你别碰瓷啊……我我我怕你不成?”
  “小阁老,你闹够了没有!”沈聿横眉怒目,对着吴琦怒道:“都说吴阁老年事已高,你可有想过,郑阁老也年过六旬了!吴阁老接连告假,郑阁老不辞劳苦、任劳任怨,内阁诸事从未出过纰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况且你离开内阁,那是陛下的旨意,与阁老有什么关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小人,在背后谋划已久了。”吴琦道。
  沈聿冷笑,反唇相讥:“小阁老的意思,是陛下不识小人,听信谗言戕害于你?”
  吴琦一脸怒容,咬牙切齿的说:“沈聿,如果你成心要跟我作对,记得备好棺材!”
  沈聿抬眸与他对视,忽然眉头一扬,高声道:“劳烦诸位阁老替下官做个见证,下官近日若有什么不测,小阁老的嫌疑最大!”
  “你……”
  众人唏嘘一声,纷纷劝解:“同朝一场,小阁老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为好。”
  吴琦攥紧拳头,每一根骨节都发出咔咔的声音。
  “哦,对了,不能再叫小阁老了,应该叫——吴部堂。”沈聿又补了一刀。
  吴琦脸上由红转青再转白,接连数变,也只是冷哼一声:“我们走着瞧!”
  言罢,拂袖离开了内阁值房。横冲直撞的,险些撞翻了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太医。
  一时间,举朝都知道吴琦闯进内阁,把郑阁老气晕了。
  郑迁这场病来的很急,当日就告假被抬回了家。皇帝又命太医去郑府问诊,只道他胸闷、心悸,脸色苍白,但脉象平常,似乎不是病了,而是吓掉了魂儿。
  皇帝一听,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了,当即派庆阳真人周息尘去府上做法,帮郑阁老驱邪避凶。
  沈聿去郑府探望,马车在胡同口堵着进不去。沈聿掀开车帘,只见一辆宽阔气派的马车,十来个道人前呼后拥伴在两侧。车帘掀起,从中走出一个年轻道长,春风拂过,衣袂翩飘,端的是出尘绝世,仙风道骨。
  沈聿对车夫道:“我们等一等吧。”
  郑府下人在门口迎候,周息尘目不斜视,一甩拂尘,径直走进郑府大门。
  在府婢的引导下,周息尘来到内宅,郑迁正坐在堂屋里等他,除了面色苍白一些,还算精神矍铄,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丢了魂魄的人。
  待他屏退下人,周息尘躬身行礼:“阁老。”
  “息尘来了。”郑阁老道。
  庆阳真人如今是圣驾面前的红人,即便是吴阁老见了,也要敬称一声“真人”,再不济也要称呼他为“庆阳子”,郑迁却能直呼其名。
  因为周息尘身上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他和郑迁两人知道的秘密。
  周息尘原本不姓周,而姓王,是郑迁的恩师、当年的首辅王治的小孙子。自小体弱多病被送进云青观,师从玄清真人,习武修道,强身健体。
  王息尘十岁上,祖父王治被吴浚陷害,家眷妻子,或杀死流放,或罚入教坊,或充入内廷,家破人亡,惨不忍睹。玄清真人顾念老友情谊,费尽心思保住了王家最后一点血脉。王息尘逃过一劫,自此改头换面,化名周息尘。
  他眼看着仇人加官进爵,权势滔天,想要复仇几乎是痴人说梦,直到他被温阳公主推荐给了郑阁老,郑阁老又将他推荐到皇帝身边,他才看到了一丝搬倒吴浚的希望。
  “阁老脸色不好。”周息尘问。
  郑迁摸了摸脸上白腻腻的脂粉,对他说:“无妨,是拙荆特意帮老夫化成这样的。”
  周息尘了然点头,来的路上他已经猜到郑阁老在装病,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相商。
  “阁老有吩咐,但请直言。”他直截了当的说。
  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搬倒吴浚,至于如何拔除党羽,如何平稳过渡,那是郑迁该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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