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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那个弱柳扶风的丞相大人 第2节

  第2章 燃犀温峤
  当年商琅的那张脸,在刚入京都赴考的时候就已经传开了,被点为探花的时候更是轰动万分,那些打着“榜下捉婿”的主意的大家族也不管别的那些进士了,可了劲地去追商琅这个探花郎。
  哪怕后来被商琅以年纪尚小只一心做学问的理由给尽数推拒了。
  可惜顾峤当时没有时间去看那一盛景,一直到了隔日的琼林宴上才得见探花郎。
  没有人会不为那样的容色惊艳。包括顾峤这个在宫中不知道见过多少各色美人的七皇子。
  那个时候,顾峤就对商琅上了心。
  他甚至都动了让商琅来做他先生的心思,却被他父皇拿商琅年幼还需历练的借口给拒绝了,不过倒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松了口,应允了他可以去寻商琅求教。
  探花郎毫不意外地被安排到了翰林院当中,顾峤一空下时间来就会跑过去寻他,到后来更是直接一口一个“先生”。
  一开始商琅还会温和地提醒他一声,被顾峤好几次以“大人授我学问,自然算得上是我先生”的理由给反驳回去之后,只能放弃了那无谓的挣扎。
  宫中到处都是皇帝耳目,顾峤如此作为,起初还担心他父皇会出面阻止,却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他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峤那时候不过才十岁,还是顽劣的年纪,加上前面有那么多个兄长,顾峤自认为这皇位无论如何也是落不到他手上的,听先生讲学的时候从未认真过。
  见到商琅之后,为了防止随口问个问题会被探花郎嫌弃太蠢,顾峤这才开始认真起来,加之天生聪慧,才学一时间直接拔了上来,甚至让那几个已经及冠了的皇子都产生了一丝威胁之感。
  顾峤后来想,或许正因为如此,他父皇才没有多管他和商琅之间的事情。
  他虽然年纪小,却是中宫嫡子。和他一母同胞的二皇兄出了意外之后,若他父皇还要立嫡子,那自然而然就是他了。
  如此想想,当年他游手好闲的时候估计把他父皇气得不轻。
  没有人阻碍,他跟商琅的关系自然是更进一步。六年之后他登基,商琅作为先帝的托孤重臣,顾峤更是明目张胆地去偏宠,不知道给了他多少权力,没拜相之前已经有了无上权柄。
  一开始顾峤并没有对自己这样的举动多想,直到在一场淋漓的梦里,骤然瞧见了商琅的脸。
  他从梦中惊醒,恰逢早朝,起身更了衣,心中的惊悸还未定,就在殿前瞧见了一身紫色官袍,龙章凤姿的商琅。
  顾峤呼吸都要停滞了,在人朝他走过来行礼的时候强装镇定,坐到龙椅上之后恍惚了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全是梦中的一幕幕。
  实在是,过于清晰了。
  而且眼下商琅本人就站在他的下首,顾峤一垂眼就能隔着琉珠看见他,便又忍不住去回想。
  一整个朝会都没听进去什么,最后顾峤只是摆了摆手让人有事上奏,就匆匆地离开了金銮殿。
  肉眼可见的仓皇,甚至那一日顾峤都没敢将商琅再召到御书房当中来。
  少年帝王把自己埋在奏折当中一整天都没能摈除掉自己脑海里的那些旖旎的念头。等夜里歇息沐浴的时候,顾峤把自己泡在凉水中,终于承认了自己对于商琅的心思。
  八年的亲近,终于是变成了一份妄念。
  顾峤记得很清楚,几日前恰好是他十八岁的生辰,商琅送给他一支白玉狼毫,那玉质的笔杆上是商琅亲手刻下的字——“燃犀温峤”。
  他当即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从水中脱出来,大步走向床头,将那支狼毫笔从匣子里面拿出来,然后放进了床边最深的那个暗格当中。
  还铺上了一层绸缎。
  不过那支狼毫并没有就此封存,反而是时常被他拿出来把玩,两年时间过去,玉质看上去都润了不少,也难为刻着的那四个字没被他给完全磨平。
  两年的时间没能让这样的情绪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到现在,若非生在皇家,还对帝王之术研究甚深,早就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点瞎话,顾峤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把心意一字不落地告诉商琅了。
  今日这不是就差一点露出马脚。
  顾峤从记忆里慢慢地脱回来,身上因为久站着有些发凉,心里也是后怕地发冷。
  他喊商琅一句“先生”,商琅便算是他的师长。君臣,师生,两层关系加起来,就按照商相那个规矩的性子,哪日他真将自己的爱慕说出口来,估计这人能够直接气到辞官归乡。
  再严重点,撞柱死谏都有可能。
  每次顾峤想想一时冲动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果断地打消了跟商琅坦白的心思,觉着自己就这么把心思藏一辈子也是好的,至少还能每日见一见人。
  不过……
  顾峤想着这几日被陆续递上来的奏请选秀的折子就头疼。
  还有半个月。
  过了这半个月他就及冠了,朝臣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往宫里塞人。
  先前也不是没塞过,甚至是顾峤刚登基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动了心思。毕竟没有哪朝的帝王会等到及冠才想着纳后宫——及冠之后连孩子都有了才差不多。
  但是顾峤前两年忙着国事,后两年想着商琅,自然不可能去选什么秀纳什么妃,一直推脱着,推到及冠,连个“年纪小”的理由都没法再拿出来。
  叹一口气,顾峤转身上了轿,直接回到了御书房去。
  棋盘早就被收好,燃尽了的檀香也被重新换下来,安安静静地,像是人不曾来过一般。
  顾峤睫毛颤了颤,径直走到桌前,翻开了那些奏折。
  今日顾着跟商琅下棋,压根没时间去处理这些奏折。
  到现在一打开,上来就是一本弹劾商琅的。
  四年时间足够他培养起来一批心腹,但这些心腹未免是太为他着想了些,着想到隔三差五地就要来弹劾一次商琅,反复提醒顾峤。
  他们生怕顾峤会被商琅这个“奸臣”给蒙蔽了双眼,毕竟商相要权有权要脸有脸的,无论是当祸水还是当奸佞都能让顾峤寸步难行。
  对于这样的事情,一开始顾峤还会好声好气地回他们几句,见他们还是一副痛彻心扉,觉得自家皇帝可能已经被人给蛊惑了的模样,干脆就不再管,把弹劾的折子全都给原封不动丢回他们府上。
  君君臣臣此番来往已经一年有余,而且朝臣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不知道废了多少的纸。
  到最后顾峤实在是恼了,在一次朝会上直接把那些奏折摔到了地上,并且威胁他们若是弹劾再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就以欺君罪处。
  这话一出,顾峤的书桌上果然干净了不少,但是偶尔还是会有那么几个人递上折子,拿各种的捕风捉影来怀疑商琅的忠心。
  因为商琅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在一起的,这些朝臣呈上来的东西大都是在休沐的时候所见,顾峤还因此知道了不少商琅平日里的行踪。
  甚至还有几次,顾峤在之后对了一对,从商琅的行踪当中找到了他给自己送生辰礼的端倪。
  有这几个朝臣在,顾峤自己都不用额外费心思派人跟着商琅。
  这本折子虽然说不是在休沐的时候递上来的,但是马上就要到他的生辰了,说不定还是跟他的生辰礼物有关。
  顾峤心中想着,定了定神开始看那本折子。
  越看眸色越沉。
  这折子上提到了几处商琅去的地方,无一例外,全都是那些世家。
  有已经被他杀了个差不多的,也有因为这一场万寿节暂时留下命来的。
  怎么会。
  商琅心思缜密,无论是十年前初入仕途还是如今位极人臣,都对自己的身份明白得很,除了皇家的人谁也不曾亲近过,在朝中就是一个孤岛——顾峤的心腹认为他对于皇权是一种威胁,其他派系的官员也不可能去拉拢他这个“天子近臣”。
  商琅的身边本来应该只有自己。
  奏折的边缘都要被他攥得软皱了,顾峤深呼吸一下,告诫自己不要去随意质疑商琅。
  十多年的相处,他应该相信他对自己的忠心。
  但又忍不住想起来方才商琅所说的:“不宜见血光”。
  话说得有理有据,也是为他着想。但是大概帝王天性便多疑,现在想来,顾峤竟然会忍不住猜测商琅这话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比如,给余下的这些世家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
  一旦起了怀疑,就会忍不住深想下去。
  顾峤近乎狼狈地将这本奏折甩开,阖上眸子,好一会儿才将心里那些惶恐给藏起来。
  “云暝,”他喊来暗卫,缓缓将被他甩到地上的折子给重新拾起来,“去看着些商相,看看他在做什么,如有反常,即刻禀报。”
  那些朝臣盯商琅,终究只能是看到皮毛。
  真的要知道他的好丞相平日里都在做什么,还是要靠他自己。
  第3章 操劳过度
  次日休沐。
  顾峤一晚上没睡,将书桌上的折子都给清了个干净,一早也没闲着,直接让人备了马车去丞相府。
  才刚刚到辰时,顾峤不担心商琅人不在,到了相府门口,摆了摆手,没让人进去通传,自己下了马车直接顺着烂熟于心的路走了进去。
  商琅这丞相府并非是拜相之后才建起来的,顾峤本是想要给人建一座更加富丽的宅邸,却被人给拒绝了,最后只是在原先的宅子的基础上又修缮了一番。
  商琅出身寒门,又是两袖清风的,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想要购置一座挨着皇宫的宅邸自然是极难的,就是原先这座小宅子,都是顾峤在先前刚登基的时候,拿着担心商琅遇到危险的理由劝他,这才让人接受了这座宅邸。
  四年时间已经足够顾峤将这宅子摸清摸透,加上商琅又不是个喜欢折腾得性子,眼下顾峤就算是闭着眼也能知道这其中的一花一草被放在何处。
  虽然说在外面没让人通传,但是进了府中,好多下人都瞧见了他,顾峤不指望他们全都不作声,果不其然,还没等他绕过书房,商琅就已经穿好了衣裳出来迎他。
  商相整日整日穿的都是素净的白衣,甚至连个绣纹都少见,除了上朝的时候,顾峤在他身上看不见半点其他的颜色。
  商琅这张脸衬着,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但是人本来就因为身子弱脸色有些发白,一穿白衣,更是半分血色也见不到了。
  脆得顾峤总觉得这人下一瞬就会随风逝去。
  “陛下如何来了?”商琅没在意帝王心中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温声开口问。
  顾峤早在登基的时候就免了商琅的礼数,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些可惜,觉得这般他就没有靠着扶人起来顺势触碰的机会了。
  不过帝王一诺,若他突然让商琅行礼,按商相那玲珑心思,必然会多想。
  “朕今日无事,想让商相陪朕出去走走。”顾峤道。
  商琅一怔:“陛下是要……微服?”
  顾峤:“……”
  “是。”他咬着牙应下。
  商琅给了他这个理由,若是他说只是想要跟人一起出去逛逛,估计丞相大人能够义正言辞地拒绝他,还能顺便劝诫他回去好好勤政。
  谁知道他这么一说,商琅却蹙起了眉:“陛下可是得知了何事?”
  这话问得含糊,顾峤本来就有心事,听他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来了昨夜那本奏折,但是眼下不是个直接跟商琅对峙的好时候,无论是坐实了还是一场误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没有好处。
  于是顾峤也是含糊地应:“算不上,只是突然想起,出去逛上一逛罢了。”
  “陛下,”商琅又唤了他一声,声音还是温温和和的,但顾峤莫名地从其中听出些不容置喙来,“若今日无要事,陛下不若多歇息一阵子,莫要操劳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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