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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_分卷阅读_40

  既然此地本为人城,如今被妖怪占据,其中缘由可以料想。但若是这些妖怪吃的人,那么今日见得顾深便不该稀奇。可他们各个双眼冒绿,跟顾深对答时甚至要露出原形。
  两人正望间,听得隔壁门启。顾深几步下楼,准备用饭。铃铛“叮当”一声,随着他的脚步晃去楼梯,石头小人踮脚从门缝往外望,却正撞见一只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它。
  “哥哥。”小野鬼贴面在门缝,咯咯笑起来,“石头!”
  石头小人被他扣来的手指吓了一跳,扑通后坐在地,又爬起来就往净霖身边跑。
  苍霁提了它,嘲笑道:“胆子还没鬼大。”
  石头小人顺着他的手指钻进他袖中,窝着不肯再出来。
  顾深一下楼,便被店中人挤得东倒西歪。他抄抱起番薯,番薯却浑身颤栗,用双手掩着眼睛。
  “两碗面。”顾深给伙计抛了珠,却发觉无处可坐,便说:“端屋里。”
  伙计接着珠,冲他不怀好意地露出牙:“小的给您寻个好位置。”
  大堂倏忽寂静,众人皆将目光落在顾深身上,番薯越抖越厉害。顾深扶刀跨步,扫过一众人,觉得怪异非常。
  朱掌柜以帕拭额,小碎步颠进堂中,对四周哈腰赔笑:“诸位觉得如何?这个头,保证让大家今晚都花得值当!为求一个‘鲜’字,我特差人现宰现割,薄肉蘸血,岂不美哉!”
  满堂喝彩,这被堵得水泄不通的客栈里外,不论男女老少都盯着顾深。顾深见他们一个两个獠牙渐露,不安分地扒着桌木。
  “还待何时?”他们督促道,“开菜!”
  朱掌柜连连应声,厨子掀帘而出。他提着刀,大步流星地跨向顾深。顾深几步后退,却发现后边也拥挤着青面獠牙。他定神四望,但见周遭竟无一人。客人们褪皮露形,在夜色中乌压压地全是妖怪!
  顾深刀滑出鞘,他大喝一声,震得朱掌柜险些滑倒。他单手抱着番薯,说道:“我道哪里古怪,原来各个都是妖怪!”
  正言语间,忽觉颊边微痒。顾深低头一看,耗子的大耳朵抵在眼前,番薯捂着渐凸出来的嘴,呜呜地说:“神仙快跑!”
  这也只小妖怪!
  顾深将撒手,番薯却先行跳下地。他抖着耳朵拽起顾深的手,小野鬼们呐喊着冲向厨子,用小拳头捶着厨子的腿。番薯趁乱拽着顾深就跑,他精于逃跑,挑得都是刁钻空隙。
  “快跑、快跑!”番薯乱了阵脚,嘴里胡乱喊着,却也不知道还能带顾深逃向哪里。
  这满城都是妖怪,如何跑的出去!
  果不其然,番薯没出几步便被只猫妖拽了个正着。他尖声挣扎,喊着:“不能吃他!不能吃他!”
  “不吃他还留着养膘么?”猫妖磨着爪,急不可耐,“待吃他之前,先拿你开胃。”
  刀光一闪,顾深悍然夺人。他骂道:“你敢!”
  “摘了他的刀!”朱掌柜从桌子后边冒头,“此人并无修为,仅凭一个‘正’字。你们拿了他,随便分便是!”
  “老子切了你的猪耳朵下酒!”顾深哈哈大笑,仗刀威色,“在这中渡之地妖孽也敢造次!老子既然敢孤身深入,难道还没点倚仗吗?”他的怒势唬住了山中群妖,对猫妖昂然道:“把这小耗子还我!他既敢骗我,今夜老子便要拿他喂刀!”
  “气势足了。”苍霁嗤笑,“可惜本事差点。净霖,他与你一样,都靠唬人行走江湖。他今夜若是被吃了,那也是命,不必救了,拿回铃铛就算了事。”
  净霖倚栏俯看,容貌在灯影中渐化寻常,说:“只怕你要算空了。”
  苍霁抬指摸鼻,冷笑道:“好臭,那臭和尚还真是阴魂不散。”
  “臭么。”净霖鼻尖微动,“倒也没有。”
  “那是因为爷内自生香。”苍霁一掌贴在净霖鼻尖,供他闻个够,“抵了他灵气里的那点臭味。”
  下边猫妖狡诈,眼珠子一转半信半疑。他晃着番薯,脚下移动,说:“什么倚仗?净是胡话!必是在虚张声势!”
  顾深说:“真话假话试试便知。”
  猫妖拽出另一只妖怪来,推搡道:“咬他两口!”
  大家反倒客气起来,厨子被小野鬼们捶得无暇顾及,拎走一个又扑上一群。朱掌柜见势不妙,又钻出头来急声说道:“一介凡人能有什么倚仗?他若当真厉害,怎么方才才察觉我们是妖!诸位,上啊!此等良机千载难逢,若是叫他跑了,再等一个又到猴年马月去了!况且山神将醒,你我哪还吃得上热的!”
  猫妖按捺不住,霎时扑身:“内脏不要,胸肉是我的了!”
  顾深抬脚便踹,猫妖灵敏异常,四肢着地飞快奔蹿。顾深刀未砍出,便被“咔嚓”一声咬成两截。群妖见他并无还手之力,不仅兽血沸腾,蜂拥而至。
  番薯抱头大哭:“不能吃他!娘还未找到!”
  顾深肩头一沉,被登时掀翻在地。他腿上吃痛,竟被咬住了。顾深撑地抬手,从怀中拽出一把符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口中。符一下腹,妖怪便一齐惊声,那血肉像掺了铁,咯得先下口那位满口鲜血。
  “九天金芒!”猫妖顿时化做大猫,飞身欲逃,“不好,是追魂狱的凶神!”
  天际金芒大涨,只见群山之巅拨云见光。降魔杖飞凌而掷,街市地面一齐龟裂,碎石迸溅。杖一插|地,顿荡金光。群妖齐声嘶叫,各色兽嚎回荡不止。朱掌柜已经蜷身化成野猪,撞翻桌凳就跑。城中一时间只见群兽奔跑,都被吓得魂不附体。
  醉山僧提着酒葫芦,倚到树边“咕噜”几口,打了个餍足的酒嗝。他步态不稳,指点着周围:“跑、跑什么!我虽为天道,却未开过杀戒。你们怕个鬼!”
  苍霁指节咯嘣,他森森道:“如今差他一半灵气,竟像是被他压了一头。”
  “他丢在你这里的半身灵气权当消遣,此人若非太过疯癫。”净霖说,“只怕当日九天六君之中该留他一席之地。”
  醉山僧蹒跚着撞到顾深,他眼扫客栈,冷笑道:“该跑的没跑。”
  苍霁勾笑:“见你追得辛苦,便停下来请你杯酒喝。”
  “小子。”醉山僧仰头喝酒,末了指向苍霁,“短短几日,你便更加邪性。他予了你什么好处,叫你这样死心塌地地钻研邪魔外道。”
  “冤枉。”净霖散漫地说道。
  “确实冤枉。”苍霁笑出声,“我天生正气不侵,又遇着他这样冷心冷面的坏人,自然越发不对劲。”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醉山僧挂回葫芦,拔出降魔杖,“你若随我走,我便既往不咎,为你寻个正道师父。九天之上,但凡你仰慕的,除了承天君与杀戈君,旁的老子皆能给你说动。你干不干?”
  “上回见面还喊打喊杀。”苍霁抬眸看了眼天色,说,“这话该信几分?”
  “八|九分。”净霖说,“醉山僧说到做到。”
  苍霁便说:“那我还当真有个人选。和尚,你说除了那什么承天君、杀戈君,别的都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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