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对啊,这样赤诚又真心的许西辞怎么会和别的女人亲昵出现在商场呢?顾菀如何也不愿意去怀疑他。
  顾菀陷入漫长的回忆里,对楚临月是怎么下车的已经完全不记得,直到段朝阳从前座探出大半个身子,大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她才堪堪回神。
  “啊?什么?”
  见她面露呆滞的表情,段朝阳笑了,“顾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程二问你去哪里?”
  “映泉湾,我住在映泉湾。”顾菀彻底清醒,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坐在程衍的车里,意识到自己当下的举动不是非常礼貌,内心有些纠结不安。
  “好。”程衍的嗓音沉沉,却莫名让此刻一片混乱中的顾菀听出一种耐心。
  “抱歉,刚在想个事情。”她视线落在空处,出于礼节多解释了句。
  “没关系。”不同于之前沉默的一路,程衍很反常的再次开口追问她,“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停了,落雨冲刷后的窗户反而更加明晰,顾菀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清醒疏离地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我走了个神。”
  程衍没再接话,收回从后视镜看她的视线,车内陷入一时的沉寂。
  段朝阳等了好一会儿,确认程衍不再有和顾菀说话的意思,才又开了口,“顾妹妹,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顾菀是真的有些头疼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刚才在站台那确实受了风。
  “可能有些着凉了。”顾菀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只是心里想的事她也不可能同这两人说,只能借口身体上的不适,“刚才在站台上风有些大。”
  “哎呀实在是我的错,我应该早些问你的。”段朝阳瞧她今日的清凉装扮,刚才也听楚临月说了她们去动漫城玩的事,宁宜十月份的天气,虽也湿热,但加上突然降雨,温度算得上是大跳水。
  段朝阳知道顾菀面子薄,或许她现在还在特殊时期,就算不舒服也不会好意思同他们两个大男人说。
  他看着一旁程衍紧绷着的侧脸,自顾自懊悔道:“早知你冷的话我该给你开个暖气的。”
  “没有没有,这个天气开暖气也太夸张了,我不冷的。”顾菀连忙否认,面上更加过意不去,如果不是他们帮忙,说不定她早在站台淋成落汤鸡了。
  车里短暂沉默的几秒后,程衍突然又出声。
  “后面储物格有新的西装外套,在黑色袋子里,你先搭一下。”他目光淡淡地平视前方,声线没什么起伏,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骨节却在暗处隐隐泛白。
  顾菀深知不合适,只是她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前排的男人轻飘飘地补了句,“是新的,我没穿过,只是放在车里当应急备用的,你别介意。”
  他就像是早预料了自己在想什么,顾菀尚未准备妥帖的拒绝话术就这样堵在半路上。
  他既已经先将自己的顾虑坦然地摆了出来,她好像也就没有能拒绝的理由了,仿佛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拂了对方的好意了。
  一旁的段朝阳也跟着催她,“听程二的没错,还是快点套上吧顾妹妹,别回头真的感冒了那可就受罪了。”
  顾菀不得不转头将那袋子取来,那里面的确是新的外套,折成规整的形状,在高档的手提袋里装着,没有明显的品牌标识,但顾菀知道,这样的衣服只会更贵。
  她在段朝阳充满希冀的眼神下慢慢将外套披上,斟酌地开口对程衍道:“谢谢,回头我干洗后再还你。”
  前排座椅遮挡的空间里,段朝阳不出意外地注意到程衍不自然紧绷的上半身,不过声音听上去尚算得上平静。
  “没事,不急。”
  为缓和气氛,段朝阳也吊儿郎当地跟着借花献佛,“看吧,程二都这么说了,顾妹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还都行,反正程二衣服多的是,也不差这一件。”
  顾菀唇角尽力勾出个弧度,好让自己表现的得体些,“谢谢,不过还是要还的。”
  虽然她此刻满腹心思,可依旧清醒地知道作为已婚女性,她的生活里不该出现除了丈夫以外其他男人的西装外套。
  煎熬着直到下车,顾菀客气疏离地同程衍两人道别道谢,脚步昏沉地回家里去。
  即便理智告诉自己不该怀疑,可偏偏那个疯狂的画面始终在脑海挥之不去。
  打开房门,意料之中的漆黑一片里,只有她的苹果头一如既往地迎了上来。
  顾菀隐忍着情绪蹲下身子将它抱进怀里,垂眸喃喃地同它道:“苹果头,你永远都会等妈妈的,对不对?”
  苹果头听不懂她的话,却能感知到她此刻低落的情绪,它努力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喵喵叫了声。
  顾菀唇角扯出个弧度,“你说对哦?”
  黑暗的房间里,周围一片寂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显得格外突兀。
  苹果头喵呜着退出了顾菀的怀抱,她实在有些累,干脆整个人盘坐在地板上,掏出手机看了眼。
  一个月前的那个陌生号码,再一次发来短信。
  【你难道从来不好奇校庆前一天晚上他为什么没回宁宜吗?】
  【他一定没告诉过你,其实他那天是在陪我吧?】
  那刻,顾菀只觉得一股凉意兜头浇下,彻骨寒凉。
  作者有话说
  注:sunshine的说法引自《何以笙箫默》。
  第17章 幻想 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白色的库里南驶出映泉湾, 汇入主干道后车速突然提了上来,连超了好几辆车。
  段朝阳转头看了眼黑着脸的程衍,默默地攥紧了手边的把手, 咽了咽唾沫,才弱弱地开了口,“程二, 你别冲动啊…我腿还没好呢。”
  程衍虽没理他,但脚下的力度还是松了些。
  段朝阳猜他这会儿心情不好许是因为顾菀刚才的那些疏离举动。只是容他说句良心话,人家夫妻关系恩爱和谐,对他一个不熟悉的男同学保持距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看开点啦兄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顾妹妹人家不待见你的啦。”
  段朝阳朝他这边倾了倾身子, 抬手拍了拍程衍右肩, 硬是摆出副看开一切的架势宽慰他。
  “好歹人家也是有夫之妇, 这也是应该的。”
  “而且你知道的, 鉴于你个人水平的问题,顾妹妹其实还挺怵你的,你——”
  “如果我是你, ”程衍侧头凉凉瞥他一眼, 堵住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这种处境下会拿个胶带把嘴封上。”
  段朝阳从程衍的眼神里充分接收到了他想刀了自己的情绪, 立时做了个封口苟命的动作,紧接着还艰难地往右边挪了挪屁股。
  不过这安静的氛围到底也没能坚持多久,中途程衍接了个助理的电话, 谈的内容却是音程的事。
  段朝阳已然忘了警告, 懒洋洋地靠着座椅后背, 问他, “这回是真准备好和程沚哥硬碰硬了啊?”
  程衍没理他,他又自顾自继续。
  “诶为啥啊?说实话虽然你不说,但我可太了解你了,我瞧着你之前可一直没准备真正和程沚哥争,不然程叔也不会发那么多次火了。”
  “要是以前,就算是程叔把你困在音程,你也肯定有办法脱身,怎么可能还真如他愿了啊?”
  “不过说实话,我想着要是现在老段告诉我说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或者弟弟,家产我可做不到拱手让人。”
  “老实说,音程这么大的体量,分两半真的可惜了啊!”
  “啧,我这好像是自动带入了你和程沚哥不能和平共处要分家的想法是怎么回事?!”
  “程二,你倒是跟我说句话儿啊,我一个人自说自话多无聊啊。”
  对上路口的红灯踩下刹车,程衍侧头悠悠地问他,“所以你带入的是我,还是程沚?”
  “……”
  “音程游戏部最近要推新剧情,正在接洽画师。”程衍说,“递过来的材料里,有顾菀的资料,我大哥问我什么想法。”
  “程沚哥他、他居然想拿顾妹妹威胁你?”段朝阳有些意外,这同他心目中的程沚形象全然不符,“还是说,你因为有机会能跟顾妹妹多接触,所以舍不得走了?”
  程衍最后只是笑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有些事,现在没有定论,他还无法同段朝阳讲。
  —
  人声喧闹、灯光明亮的商场内,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成为旁人关注的焦点。这样的场景下,许西辞完全没有预料到沈如云会这样突如其来地追上来挽着自己的手臂。
  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信号,即便他之前迫于形势在京市同沈如云有过逢场作戏的肢体接触,却也不能适应她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突然的亲昵举动,尤其还是在宁宜。
  逢场作戏本该就是见不得光的,这应该是大家的共识。
  大脑宕机的那几秒后,许西辞沉着脸毫不犹豫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又加速往前走了几步,与沈如云拉开距离。
  拒绝的意思明显,但沈如云却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打算,她小跑两步追上许西辞,在他身侧小声委屈解释,“对不起学长,下雨天地板湿滑,我的鞋跟太高,又有些打滑,我害怕,所以一着急——”
  许西辞垂眸听着她的解释,脚下步子也迈得缓了些,知晓沈如云不是故意的,他蹙着眉头一时沉默无言。
  他心里莫名升腾出股歉意,想着又是自己风声鹤唳了。
  的确雨势来的突然,商场里也还没有来得及铺地毯吸水,锃亮的通铺大理石路面确实不好走,沈如云作为女士难免有不方便,他该绅士一点儿的。
  只是大庭广众之下挽着他确实也不太合适,毕竟他结婚了。
  许西辞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梁浩,是他的发小,也是他的副手,单身,可以提供绅士服务。
  “浩子,扶着点沈总。”
  一直落后几步的梁浩应声快走两步到沈如云边上,非常机械地递出了自己的胳膊,“沈总,您搭着点我,小心路滑。”
  沈如云面色僵了一下才堪堪抬手搭到横在自己面前的那只呆板又固执的胳膊上,语气平淡地道了谢。
  “学长。”不过转瞬,她目光仍旧又落在左前方的男人身上,“你可不可以慢点,等等我…们。”
  许西辞脚下的频率未变,只回头向她道:“时间来不及了,不知道沈董会不会先到,我迟到这样不太合适。”
  “你放心。”沈如云再次上前,拽住许西辞的西装下摆阻他前进的步伐,“司机才跟我说,爸爸的车还有两个路口才能到,我们时间很充裕。”
  许西辞皱眉看着突兀被掀起的西装下摆,犹豫着还是选择不体面地抬手硬抽了回来,“行,你和梁浩可以慢慢上来,我先去包间准备一下。”
  前方直梯前等待的人不少,许西辞也不等沈如云再次发作,迅速换了个方向,放弃直梯,转而去了另一侧的扶梯,大跨步往上层去。
  ……
  紧绷着情绪一晚上,席间喝了不少酒,许西辞也有些醉意,司机送他回了映泉湾就先行离开,他倦怠着在车子后排缓了许久,大概清明了些才打开车门下车。
  进了电梯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无意间还是带了伞上来。
  他松松垮垮地倚着电梯扶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感慨果然还是人醉了,都忘了他们早就换了新家。
  现在的新房地下停车场直达电梯,再也不会像他带着顾菀刚回宁宜时租的房子那般光景,老旧的小区停车场与住户分离,从停车场出来还要转到露天,绕回自住的单元楼。
  下雨天总是不方便。
  出了电梯,便是熟悉的家门。
  红杉木门框两侧,还贴着辞旧迎新的春联,去年除夕他与顾菀在门口打闹着贴春联的温馨画面恍如昨日,可算算时日,离今年新年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时间过得真快,他与顾菀在一起也快要走到第七年,老人常说,再恩爱的夫妻也逃不过七年之痒,他向来对这种迷信的说辞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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