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笑话，却不知道该向谁分享，那便是寂寞了。
  隔天去学校，我的眼睛肿的有点奇怪。并不是因为晚上睡觉眼皮被蚊子叮了，或者是一个不小心把化妆水擦进眼睛里；而是，在打完唐皓宇那通没头又没尾的电话后，我整个人像失去些什么似的大哭不止。
  那天晚上我和他说了一些很白痴的话便掛上了电话，却在掛上电话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好像同时失去了些什么。
  突然间我感觉到世界上好像都没有人能体会我的那种难受，我讨厌了王思慧、我喜欢崔盛昕却总是只能一个人默默看着的那种痛，而现在，连我能够说说话的人，也有了自己真正该珍惜的人……我忽然觉得自己在他们的世界了，好多馀，真的好多馀。
  「曼臻你的眼睛好肿哦今天。」一早，思慧就带着一脸奇怪的样子走到我旁边，打良着我的眼睛。
  而看着她那双正常人都会称讚说好大好清澈的眼睛，我却莫名的觉得他们好丑，我觉得那双眼睛里头藏着的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心计。猛地，我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件让我看不起自己的事情了，王思慧的天真单纯是眾所皆知，为什么我老是把她想得很坏很讨厌？
  「呵，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被蚊子叮啦。」无力的我趴在桌子上，佯装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像以前一样闹着王思慧，却没办法控制心底那层对她越来越深的偏见。
  越想越无助，我真的真的真的很不想讨厌眼前这个我从前一直很敬佩也很喜欢的傻孩子——喜欢那个一直都很单纯很有个性很讲义气的王思慧。然而，她的个性一直都没有变，变得是我的心，越来越阴险越可怕，却还不断的催眠我自己那是因为王思慧变得越来越不要脸所以我才讨厌她的。
  事实不是这样的，变得阴险变得讨厌变得很贱变得充满心机的……一直都是我，但我却还一直没办法相信我自己变得越来越坏的事实，总是拚命地在讨厌着王思慧。怎么办？
  「发什么愣？去上体育课了啦！」映入眼帘的是思慧大大的笑脸，没有恶意的嘲笑着放空的我。霎那，我彷彿有种回到了我并不讨厌她的错觉，甚至觉得自己真的卑鄙的可悲。
  那时我真的有种以为我自己不讨厌她的错觉，真的。
  体育课上的是我最喜欢的篮球，才刚以为自己不讨厌王思慧的错觉马上就在这节课化解掉——看着她笨拙的传球以及运球还有不管怎么投就是投不进的动作，然而大家却频频说「王思慧好可爱」之类的话，更让我的心情跌入谷底。突然间我认为王思慧是故意装可爱的！我觉得她用这种方式让人家觉得可爱真的很无耻！
  「给我给我！」我对着刚拿到球的思慧挥手，谁知她一个力气没拿捏好，整颗球就往我的头上砸来。眼前忽然有点黑，我蹲下身子，看见大家关心的围了上来，思慧歉疚的对我说了好几声的对不起。
  「曼臻对不起！」拜託你闭嘴，我现在真的很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最后装出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说要去保健室，思慧却硬说着要陪我去。「我真的可以，你们先打球。」我摊了摊手，一副没有事的样子，其实头跟心都痛得不像话了。思慧一脸坚持的样子却更激起了我的叛逆，听着她说她一定要跟我去后，我的脑子什么都没想，竟然很大声地回了她一句：「可是我不想要你陪！」
  语毕，思慧愣住了，我也是。她定在那边，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看着这样子的她，我的心里扬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酸楚以及愧疚。过了很久，懦弱的我连一句对不起也没说，就这样转身，逃开了。
  我想思慧一定以为我没看见她在我转身之际掉的眼泪，但我确确实实的看到了。那一滴眼泪，激起了我心中的涟漪；我很确定她没看见我眼中也噙着掉不出的眼泪直到离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我迈开步伐，只想跑得越远越好。泪水一滴一滴不争气的落下来，我不懂我哭的是为什么——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委屈，还是捨不得思慧的伤心。我躲在实验楼的五楼楼梯旁，那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地方。
  我知道我在喘气，但我却听不见；我知道我在掉眼泪，但我却停不了。王思慧对我的好一幕幕的在我眼前如跑马灯跑过……刚进国中的第一天坐在我右边对我傻笑的王思慧、在国二时打篮球打到扭到脚把我扛回家的王思慧、国三第一次基测考烂趁我不注意塞了一大堆糖果到我抽屉里的王思慧、知道高二跟我同班明明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很衰小的王思慧……这些对我好的王思慧，是为什么被我一个又一个的从回忆里给抹煞掉了呢？
  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以及呼吸声，我缩起身子，害怕那是追过来的王思慧。我着实不知道该用什么脸去面对被我伤到的她……鼻头又酸了一阵，才刚刚乾涩的眼睛马上又起了雾，挡住了我的视线。
  脚步声停了，粗重的呼吸声从我后方响起，一个我很熟悉也很想念的声音响起。「果然是你耶翁曼臻！我刚刚就看到你一个人不知道是被鬼追还是怎样跑的鸡八快的。」
  我抬起头，满是泪痕的很丑的脸看向楼梯口的方向，是唐皓宇。
  「唐皓宇……」艰难地说完了这三个字，我的眼泪又不听使唤地掉下来了。雾濛濛的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好像听到他说欸你干嘛不要这样我又没欺负你之类的话。
  唐皓宇悄悄的走到我旁边坐下，近距离后才发现他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好笑，可惜现在的我真的笑不出来。要是现在坐在我旁边的是崔盛昕，我可能也没办法哭的这么自在吧，因为在崔盛昕面前哭比在唐皓宇面前哭丢脸了好几百倍。虽然很没品，但我很庆幸现在坐在我旁边的是唐皓宇。
  擦了擦眼泪，我弯起嘴角当作一个笑脸对他说：「你翘课哦？小心我跟你老师说。」努力的压制住声音里颤抖的哽咽声，我举起软绵绵的拳头打了他的手臂一拳，没想到我竟然使不出力。
  那么一瞬间，唐皓宇抓住我的拳头，另一隻手把我的头压向他的肩膀。我倒吸了一口气，心想要是薇薇看到这个画面不是气死了吗？可不懂为什么，我就是没有想要抽离的那种动力，真贪婪。
  我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地说：「不要在最难过的时候勉强自己看起来最开心，那样子看起来最落寞，你懂吗？」
  不管我现在在他眼中是不是很像一隻被雨淋湿而无家可归的狗，我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眼泪就在点了第二下的时候哗啦哗啦的落下，一如气象预报没有预测到的雷阵雨那样突如其然而且大到连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
  我哭到头好晕好晕，甚至有时候连自己也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哭了……最后我只记得唐皓宇的肩膀虽然不厚却让我很安心，虽然这样我很对不起薇薇。
  下课鐘打了，我轻声对他说了一句谢谢。这句谢谢里头包含好多好多，我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忌妒让我们忽略一个人的好，抹煞了我们曾经很快乐很快乐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