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烧给你
林瑾妤正趁上司不备摸鱼,忽然被从背后抱住,她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是谁。
“怎么回来了呀?”
季贻脑袋在她肩窝里蹭来蹭去,哼哼唧唧地撒娇:“想你了嘛。”
林瑾妤摸了摸季贻的头,把她拉到旁边的空椅子上坐下——他们死缓部大多都在外头跑,空位置遍地是。
她对着季贻的脸端详片刻:“不对劲,你有事儿。说给我听听。”
季贻瘪瘪嘴,捏着手指,商量道:“鱼宝,你现在都升职成我的组长了,那我有什么可以向你申请吧。”
“怎么了这是。”林瑾妤捏她的脸,觉得手感好,又捏两下。
季贻也没拍开她,含糊不清地说:“我觉得我可以换个任务目标了,给我换个吧。”
林瑾妤放下手,去资料库里寻找信息,边问:“他死了?”
“不是,”季贻说,“我觉得他没那么想死了。”
担心理由不够,也怕被发现她暴露在活人面前的事实,季贻说:“还有我腻了,想换个人新鲜新鲜。”
她黏过来,蹭她的手:“求你了求你了……”
“好好好,等我先看看。”
林瑾妤招架不住,资料库里的数值这时翻出来,季贻顺着看过去,屏幕上显示着两行字。
【目标562号:祁钦 当前自杀率:67%】
他们的规则是,超过60%就要密切关注,超过70%就要派人实地巡查,超过90%就要24小时跟踪。
季贻最开始接到祁钦的单子时,他是98%,高危人群。
至于为什么没有一早派人去,是从超过90%开始,就开始飞速狂飙到98%,被他们监测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试图自杀当天。
现在这个数值,比之先前已经好很多了,季贻有点惊讶,但他的状态最近确实还可以。
季贻打起数据的主意来,晃晃手表,眼睛一眨一眨:“这个资料库能不能导入这里呀,这样我们也能实时看到目标状态,不用每次都等系统通知和警告了。”
林瑾妤有点为难:“我也是才刚开通权限,而且只有在咱们部门里能查,领导不让,可能怕把那么多人的隐私泄露出去吧。”
“就绑定当前任务的目标就行呀,其他的不设置权限。系统有时候笨笨的,还会搞错……”
话还没说完,手表就开始哔哔作响,屏幕上是个怒脸emoji,伴随着笨拙的机械音:“警告,警告,检测到07331号说系统坏话,已上报中心。”
季贻掐掉表盘侧边的屏显键,屏幕暗下来,系统音也随之消停。
季贻暗自腹诽,傻子系统,能监听到说自己的坏话,监听不到她违规跟任务目标交流,真是笨蛋。
林瑾妤见季贻的目标近些天每日数值都还算稳定,觉得可行,便说:“想死的人多着呢,你要去肯定有,但你先再看着562号两天,任务结束当天给我交个报告就好了。”
“好好好,爱死你了!”
林瑾妤脸上被季贻印了个香吻,就见她开开心心地走了。她关掉资料库窗口,却不知道在那之后,数值又会急速飙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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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贻心满意足地回了筒子楼,这几栋让人压抑得不得了的房子顿时也不招人厌了。她没有先回去,而是先去找了罗桢。
刚从窗户进去,就听见里头正在争吵。
“本来说好了,妈过七十大寿,我们出一样的钱,现在你什么意思,坑你哥我是吧!”
“这不是我老婆病了么,都住医院了,美国医疗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想给妈多出点,但现在人命关天呐!”
季贻听着,认出这是李奶奶之前提过的两个儿子。她揉了揉耳朵,进李奶奶房间找罗桢,他果然就在窗边站着。
见到季贻来,罗桢眼睛亮了一下。
李奶奶正半侧着躺在床上,捂着心口,眉头紧皱。
季贻看了看她,问罗桢这是怎么了,罗桢说:“心口痛,刚吃了速效救心丸,正在休息。”
“外面怎么回事?”
罗桢叹了口气,简单讲了遍这几天发生的事。
原本李奶奶把要拆迁的事告诉两个儿子以后,他们都很开心,说着正好她要过逢十的大生日了,哥俩都回来给她大操大办一场,请点老朋友聚聚。李奶奶听了,连着几天都神采奕奕。
大的那个在北京,比小儿子提前好几天就过来了,一回来没说几句就问拆迁的事,听到能分多少钱还没个定数就不大高兴,但确认老母亲会分他们兄弟俩一人一半,起初还满口好好好,后来又不满了,觉得弟弟出国十来年了,又不怎么回来,这边都是他照应得多,凭什么他拿到的要跟他一样。第二天就说公司有事,匆匆赶回北京,过寿的事一件没提,说等弟弟回来再安排。
等到老二人回来,大哥又匆忙赶了回来,正赶上弟弟向母亲哭诉,说在国外生活得哪有那么光鲜,该苦的还是苦,最近老婆生病又花了很大一笔钱,李奶奶听了就说给他贴补点,弟弟满脸雀跃,大哥听见就不乐意了。
两人就开始频繁吵架,从争妈的私房钱怎么分,到争寿宴怎么出钱,再到拆迁款怎么分,总没个满意。李奶奶劝又劝不住,急得不行,差点倒地昏过去,结果哥俩连速效救心丸都不知道放在哪儿,还是罗桢把药从柜子上拨了下去,他们看见了才喂李奶奶吃下。把老人送回房间躺着,没安静会儿,两人又在外头吵起来了。
季贻满心唏嘘,听见的净是客厅里兄弟俩吵得正酣,却见李奶奶躺在床上默默淌眼泪。
“死了好啊,”她费力地仰头,看着墙上挂着的褪色老照片,喃喃道,“还是死了好啊,老头子,还是你会享福……”
季贻宽慰了罗桢一会儿,又觉得李奶奶真是好可怜,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做这项工作,其实归根究底又能做些什么呢?
对选择死亡的人强行挽留,怎么就确定是拯救,而非伤害呢?
季贻一开始就想不通,所以前几个自杀的人,她看着他们,却不觉得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决定他们的去留,可是一消极怠工,犯错的就成了她了。
真是奇怪的世界,两个世界都奇怪。
有了这里做对比,她顿觉自己这边的空气松快许多。
周五放学早,宋夕早早回来,今天终于有空在楼下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祁钦也不在家,季贻在李奶奶的小卖部找到他。
站在门外往里看,是条昏暗幽长的走道,延伸到里面,仿佛看不见尽头。
季贻试想如果自己是顾客,现在可能不会光临这样的店铺,绕过身后的这堵墙,过了马路,就是另一个繁华的世界,那里有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和大型商场,应有尽有,不像这里,阴沉沉,像会吃人似的。
祁钦就被里头的黑暗吞吃掉了,季贻走进去,才看见他高而坚实的背影。
他正理货,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没有转头,只熟练地问:“需要什么?”
也没听见个回答。
祁钦将最后一瓶酱油放到高处,下了扶梯,看见柜台前空荡荡的一切。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紧接着窸窸窣窣的,一包软糖飘了起来,然后轻轻躺在透明的玻璃柜上。
祁钦走到柜台后:“一块五。”
“可以付现金,”他说着,将台面上的收款码往前一摆,“也可以扫码支付。”
过了半晌,软糖又漂浮起来,回到原本的位置,变回静待挑选的货物。
这时有个小孩走了进来拿了两包干脆面,几个泡泡糖,最后又顺手拿走靠在最外头的荔枝味软糖。
“哥哥我还要个这个。”
祁钦给他结了账,小孩满载而归。
外面还是一样热闹,小卖部却安静了。
祁钦从柜台后走出来,将刚刚被小孩翻得有些乱的东西重新摆好,走回柜台前,垂眸,抬手,长指一拨,拈出最后一袋荔枝味的软糖来,放在玻璃台面上,又放下两枚硬币。
他很快切换身份进去收账,低头忽问:“你能吃人类的东西?”
季贻眼睛发光,连连点头,决定原谅他。
可祁钦想得格外周到,又贴心问:“还是我烧给你?”
……
我掐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