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不该出现的人

  月，猩红如血。
  红月之下。
  山川、河流、平原，鳞次栉比，看过去好像和人域的一切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除了是染上了一层暗红的底色，看着有些诡异阴森之外。
  不过，也只有他会是觉得诡异。
  生活在此地的魔族，早已是习惯了这般景象。
  在他们眼里，世界就应该是红的。
  陆青山极目远眺，依稀能看到远方有一些很小很小、若隐若现的影子。
  那是魔族的城池。
  一股腐朽、怪异的味道迎风飘来。
  这让陆青山微微皱眉。
  “感觉怎么样？”陆青山问身后的羽罗道。
  他并没有回头，所以也看不到羽罗的表情。
  不过，他能感受到羽罗有些迟疑。
  过了片刻后，羽罗才开口回道：“殿下，我虽然早已知晓深渊已然进入衰败期，但这情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空气中的腐朽味道，是由于世界进入衰败所产生的。
  这个世界已经老了，进入暮年，腐朽不堪。
  “不过，”羽罗很快就重新振奋精神，“待我们将人域拿下，到时坐拥两个世界，只要将深渊中的魔族抽离一半送到人域之中，应当便能止住深渊的衰弱之势，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或许吧。”陆青山笑了笑，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染血战舟划过一道星光，在无尽的大地上空飞快前进。
  在来时路上，陆青山已经确认清楚，森罗王界是接壤空间通道的五个王界之一。
  所以，在不久之后，他便能进入森罗王界地域。
  他们当前所在的界域，是燕岭王界。
  不多时。
  一座模糊的巨大城池轮廓，映入陆青山眼帘。
  城墙高约数十丈，绵延看不见尽头，仿佛是一座黑色的山脉。
  这是魔族所设立的城关，阎魔城。
  魔族虽然自信自身实力足以碾压人族，但并不目中无人。
  所以，即使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把都是人族压制在城关之中困守不出，更别说反攻深渊。
  但魔族依然是有备无患，在空间通道附近设置了城关，封锁一切，同时监察进出之人。
  战舟迅速靠近阎魔城。
  这时，有一队体型彪悍的魔修从阎魔城中飞了出来。
  “止步。”这些魔修，统一穿着血色铠甲，战盔下双眸血色，实力不凡，径直拦在战舟之前。
  陆青山一眼看去，再次不由感叹魔族实力之强。
  这随便出现的一队守城魔修，就清一色都是七品境界。
  战舟之上，陆青山这边的一位七品魔修立刻是纵身而出，飞到守城魔修们面前，递出一枚令牌，表明身份，“我们是獓刃魔尊麾下。”
  为首的守城魔修接过令牌，认真检查一番之后，这才将令牌递了回去，然后对着手下挥了挥手。
  所有人都是让开位置。
  战舟再次启动，从这队魔修身边飞掠而过，化作流光，穿入阎魔城，向着森罗王界飞去。
  阎魔城中有不少魔修见到染血战舟在上空一晃而过，都是不由肃穆。
  他们能感受到这艘战舟的不凡，断言其上的主人肯定也不是简单人物。
  又过了大约两个时辰。
  深渊进入白天，而战舟也终于进入了森罗王界地域。
  红月缓缓降落，随之而来的是一轮猩红如血的日轮。
  颜色甚至比红月还要更深几分。
  在红日的渲染下，整个深渊世界都笼罩着一种末日即将来临的味道。
  “真是个令人难受的世界。”陆青山喃喃道。
  暗红色的世界，的确是怎么看怎么压抑。
  他眺望前方，此时有一座巨大的露天矿脉映入眼帘，远远看去，有无数个黑点正在其中劳作。
  那是魔族的一座金属矿脉。
  对于兵魔一族来说，金属矿物是很重要的资源。
  而焚月域，便是盛产金属矿石的一域，也是当初莽苍魔尊选择占领此域的重要原因。
  又靠近了些许，陆青山的瞳孔在这时猛然扩张。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物。
  真实情况也的确如此。
  他看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深渊之中的……人。
  就在那座裸露的矿脉之上，有着数十万衣衫褴褛的.....人，正低着头拿着工具，犹如工蚁一般，在忙忙碌碌开凿挖掘着矿石。
  没错，是人，而不是人形态的魔族。
  活生生的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凡人，也有少数是身具些许修为的修士。
  但在此种情境下，有没有修为并没太大的差别，反正都是奴隶罢了。
  陆青山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涌起惊涛骇浪，惊诧难以想象。
  怎么可能？
  深渊之中不该有人族存在的。
  天山作为进出人域的唯一通道，玉门关镇守关隘两万年，将人域牢牢护在身后，让魔族不得而入。
  两万年时间里，玉门关从未失守过。
  既然这样，在深渊兵魔一族的疆域中，怎么会出现人族？
  他无法理解。
  具体是什么情况，他无法确定，但他清楚，其中必然隐藏着惊天的大秘密。
  一个从未有人察觉过的秘密。
  “难道是除玉门关外，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空间通道通向人域？”
  陆青山注视着远处的矿脉，在心中不断做着判断和推测。
  沉思了片刻，他开口问道：“羽罗，你对深渊了解的多吗？”
  站在他身后的羽罗一怔，而后实话实说道：“殿下，属下不是很了解，我自幼时起便身处域外战场，所以......”
  就在不远处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绿蛇魔帅，闻言不自觉露出一抹嗤笑。
  他终于搞清楚了羽罗的来历---原来是域外战场上的“贱民”。
  绿蛇魔帅心中顿生不屑。
  他们这些自觑“人上人”的深渊魔修，一直都是看不起那些“贱民”的。
  这边。
  陆青山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随意指了一位七品魔修，开口道：“你跟他说一说深渊的情况，免得到时回了森罗王界，他被别人当土鳖看待，丢本殿下的脸。”
  他的话音刚落，被他点名的七品魔修便是上前一步，看了眼羽罗，沉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羽罗面色没有太大变化，心中却是有些感动。
  因为，了解深渊这些事，本该是他自己想办法去做的。
  只不过因为青戈的手下，隐隐是联合起来排挤身为外人的他，这让他有些举步维艰。
  殿下定是发现了此情况，所以特意亲自出面喊了个手下为自己解惑。
  由此可见殿下对自己的器重。
  “这些人族是什么情况？”羽罗不卑不亢地开口问道，他与陆青山一般，也是个小白，“深渊之中怎么会有人族存在？”
  好家伙，果然没有看错你。
  虽然陆青山本就是打着借羽罗之口，为自己解惑的主意。
  但见羽罗一开口便是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他在心中还是忍不住称赞道。
  “你问这些人啊？”魔修随意地扫了一眼远处的矿脉，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是我们花大价钱，从琉璃域以及天门域那边买来的。
  深渊之中，也就他们手上才有源源不断的人族资源出售。”
  “借着向我们其他六族贩卖人族资源，他们二族这些年可是愈发壮大起来了。”说到这，这位七品魔修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艳羡之意。
  陆青山面不改色，心中却是波澜四起。
  琉璃域，是心魔的地域。
  天门域，则是巨灵一族的地域。
  深渊之中自然不会有人族存在，这些人族肯定是这两族从人域之中掠夺二来的。
  与琉璃域接壤的是中灵域，与天门域接壤的是中天域。
  问题是，在这两域之中，可从未传出过有人族大批量失踪的消息。
  除非是有人族内鬼在帮忙隐瞒.......
  能将这种事情隐瞒下来，这些内鬼的能量可见一斑。
  所以，这些内鬼至少也得是顶级宗门出身，甚至是道宗......
  中灵域的话，经历百幻蝶一事后，陆青山对浣灵宗起了很大的疑心，第一时间便在心中认定，若是真有内鬼存在，大概率是出自浣灵宗。
  问题是，竟然还涉及了中天域。
  中天域，可是天机观的地盘。
  天机观之中会出大奸？
  陆青山是怎么也不信的。
  而且以天机观的监察能力，怎会发生在他们的地盘上有大批人族失踪，他们却不得而知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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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青山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反而是愈发多了起来。
  他的心情沉重了许多。
  这其中干系太大了。
  不为了其它，单单为了将这个消息传回人族，此行他都一定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这些年来，我们魔族因为人口不断增多，消耗太大，深渊已经陷入枯竭的阶段。”
  “所以，我们只能是将无数贱民送上域外战场，去跟人族消耗，虽然说此举是治标不治本。”七品魔修接着解释道。
  羽罗暗暗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抹阴翳。
  因为，他就是这些人口中的“贱民”。
  “但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虽然是能将贱民送上域外战场，但总不能是将平民送上去吧，”这边，这位七品魔修并未觉察到自己的失言，继续道：“再说，没有这些平民，谁来为我们开采资源？”
  “各位大人们虽然已经在尽力压制新的高品魔修出现，但为时已晚。
  高品魔修们的数量已经积累的太多太多了，这就需要无数的平民为我们劳作。”
  阶层总是呈金字塔形状的，数量众多的底层人民为那一丢丢的上层阶级所服务。
  “可平民的数量一旦增多，资源的消耗就会进一步增大，这就像是个死循环。”
  “直到万年前，琉璃域心魔圣族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搞来了许多人族。”
  说到这，魔修笑道：“人族别的不行，但在生产劳作这方面，却是胜过我们魔族许多。
  他们只需要消耗我们魔族平民不到一成的资源，做的却是能和他们差不多。”
  简单来说，人族在魔族眼里，就是“廉价劳动力”。
  “理所当然的，人族就成了极受欢迎的资源。
  只是，这些年一直只有琉璃域与天门域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族资源出售，这买卖也就成了他们两家的垄断生意。”
  魔修咂舌道：“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搞来的这些人族，他们那边分明与我们一般，是被人族城关隔绝，难以进入人域的。”
  对于其它两域的情况，他并不得而知。
  因为深渊八大圣魔族，一直都是各自独立的，互相之间并不联通。
  甚至在许久之前，这八大圣魔族为了争夺资源，掠夺地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属于对峙关系，刀剑相向，发生过许多冲突与摩擦。
  直到后来，深渊的资源陷入枯竭，他们才停止争斗，转而将目光放向了其它世界。
  但这并不足以让他们冰释前嫌，变得亲密无间起来。
  所以，八大圣魔族之间的情报与资源并不共通，对各自的情况也并不了解。
  也幸好魔族并非铁板一块，不然人族当初可能都无法撑到夏道祖出世。
  战舟在此时已经处于矿脉上空。
  陆青山低头俯瞰。
  他能清晰看到，数万的的人族男性在矿脉上劳作着。
  而负责巡逻监视的，却只有一个十数人的魔族小队。
  他们挥舞着生有倒刺的鞭子，在不断抽打着人族。
  鞭子犹如毒蛇吐信，每一次抽出，都能在这些面黄肌瘦、骨瘦如柴的男人身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痕，打得他们皮开肉绽。
  这些人族，每天都要干八九个时辰的苦力活，然后换取少量的粮食。
  一旦受伤或者体力衰弱，就会被魔族残忍的杀掉。
  他们在魔族眼里，并不是生命，只是单纯的消耗品罢了。
  地面上随处可见人类的森森白骨，甚至在矿脉的最中心还有个巨大的深坑，其中堆积着成千上万的人类尸体，有的已成白骨，有的才刚刚腐烂。
  看见此情此景，一股巨大的悲怆在陆青山的胸臆间生出。
  “到底是谁在为虎作伥？”自认内心意志已经强大无比的他，在此时依然是感到目眦欲裂。
  他只能是咬紧牙槽，才能勉强控制面上神色不变。
  按照魔修的说法，这种情况，自万年前便已经开始。
  那这万年的时间里，有多少人族是这样不为人知的埋骨深渊？
  数千万，还是数亿，甚至数十亿？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心中虽然恨意连绵，但陆青山的心神在这时却是更加冷静起来。
  魔族能从人域之中无声息地掠夺如此多人口，背后必然是有身具高位的人族修士在暗中助力。
  这让陆青山的一颗心冰冷万分。
  即使早已知晓人心如鬼蜮，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琉璃域心魔，天门域巨灵，还有中天域以及中灵域。
  陆青山将这些名字深深刻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
  …………
  这边，羽罗已经开始一转话锋，询问起其它方面的问题。
  陆青山稍稍调整情绪，认真倾听起两人的对话，
  战舟一路前进。
  在途中，陆青山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的巨大城池，皆是恢宏无比。
  又过了一天一夜，他们终于抵达此行目的地。
  森罗都城。
  这是陆青山目前为止所见过最大的一座魔族城市。
  城墙雄伟，通体乌黑，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乌光，如金属一般，光泽慑人。
  染血战舟径直飞入城中，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毕竟，森罗都城的守卫军，若是连青戈殿下的座驾都认不出来，也太过荒唐了。
  战舟在城中穿行了片刻，一路冲到了一处豪华的宫殿前。
  在宫殿前方，有一片巨大的广场。
  魔修操纵着战舟停在了广场之上，随后恭声道：“殿下，到了。”
  此处，便是青戈的府邸，青王府。
  陆青山从鼻子里淡淡挤出一声嗯，然后从战舟之上一跃而下。
  青戈的府邸，高大雄伟。
  有两个六品魔修正站在门外镇守。
  他们一见到陆青山出现，立即是大声道：“参见殿下。”
  陆青山并没有做出反应，而是带队走了进去。
  刚进大门，就有一个看样子年龄颇大的魔修迎了上来，一脸笑容，“殿下，您回来了。”
  看样子，应当是府里身份地位不低的人。
  陆青山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猜测道。
  他并不知晓青王府的布局，对府中的人手更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很尴尬的一点，也是他极其容易暴露的地方。
  不过，陆青山并不慌。
  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幌子。
  他指着羽罗，对着那位迎上来的老魔修道：“这是羽罗，他初来乍到，你先给他好好介绍一下王府的布局，还有带他认认人。”
  这让羽罗又是为“青戈”的周到照顾感到一阵感动。
  老者先是一怔，随后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客气道：“我是青王府的管家，你叫我冯管家就可以了。”
  “见过冯管家。”羽罗拱了拱手。
  原来是管家。
  陆青山心中暗道。
  .........
  就在陆青山进入森罗都城的同时。
  另一座同样雄伟高大的宫殿。
  赤王府。
  “殿下，青戈回来了。”大厅之中，一位气息深沉且强大的魔修，对主座之上的赤普汇报道。
  “终于回来了吗？”赤普一脸玩味表情。
  “殿下，我们这边收到消息，蒲曲出事了，大概率是因为被青戈殿下发现了身份。”
  “这会不会惹下什么祸事？青戈到时要是找上魔尊大人，告殿下的状.......”
  赤普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被发现了又如何？我难不成还会怕他？”
  “再说，他这一回，带着大军去攻打人族城关，本是胜券在握却最终败北，”赤普似笑非笑道：“他还是想想怎么挽回这颜面吧。
  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他还敢主动招惹我不成？
  若他真要如此做，那就看看到时难堪的是他，还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