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意外

  纪川眉头微皱，将目光放在了源妖子身上，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放在那头源狮身上。
  源妖子，在他的感应中，也就是四品巅峰的存在。
  同修为之下，他不怕任何人。
  可那只源狮，身上的气势却分明是恐怖的五品巅峰。
  他可以越阶斩敌，但敌人修为得限制在炼虚初期与炼虚中期。
  若是对手的实力到了五品巅峰境界，这么大阶位的差距，是足以抹平他在意境、功法、剑术等诸方面上的优势。
  简单来说，就是技巧再高明的顽童，碰上只会一顿乱拳的壮年大汉，那也只能是认栽。
  源妖子扫了一眼受创不轻的九幽殿主与黑罗。
  特别是黑罗，浑身血气近乎枯竭，显然已经是到了山穷水尽之地步。
  而后，源妖子阴诡的目光落在纪川与陆青山身上，“元婴期的剑修，便能将你们逼到向我求援的地步？”
  旋即，源妖子立刻是反应了过来，瞳孔微微一缩，“剑宗弟子！”
  九幽殿主先前曾跟他汇报过，有两个剑宗弟子来到葬岭，救下了秋家。
  而眼前的修士也正好是两个剑修，又能以元婴修为，将炼虚修为的九幽殿主与黑罗逼到这把狼狈的地步。
  除了是剑宗弟子，哪还有其他的说法。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与诡异。
  片刻之后，源妖子阴恻恻地开口道：“剑宗弟子......我给你们剑宗这个面子，不为难你们。
  你们二人现在就此离开葬岭，别管我的事，我绝对不拦你们。”
  九幽殿主闻言心中一跳，出声提醒道：“大人，可是.......”
  源妖子转头，目光如刀，剐了一眼九幽殿主，怒斥道：“给我闭嘴！”
  九幽殿主在源妖子的喝骂下，脸色乍青乍白。
  身为九幽殿主，却是被他眼里一个还是妖崽子的源妖子当众呵斥，让他感觉分外难堪。
  更令他为难的是，两方之间的摩擦并没有进一步升级，而似乎是要就此停歇。
  这不符合他的利益。
  但如今情势比人低，他也只能是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吞。
  “撷取生魂之计......”纪川却是喃喃着，缓缓抬头，目光逐渐变冷，死死盯着源妖子，一字一顿问道：“源妖之所以会离开源地，入侵葬岭，是出自你的指使？”
  源妖子在纪川的质问之下，不由一怔，而后理所当然般应道：“是出自我的命令，不过是一些凡人和小修的性命罢了。”
  “不过是一些凡人和小修......”纪川微微闭上眼睛，似乎能看见许多许多画面闪过。
  天地白茫茫一片，雨水中溅满猩红的血色，大雨倾盆而下，孩子的哀号和怪物的嘶吼回荡，化为一具具尸体的‘癞蛤蟆’，还有那个面色苍白，希望自己弟弟一生安宁的女子。
  “不过......是一些凡人和小修。”纪川又重复了一遍这一句肮脏得令他作呕的话，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之中寒芒闪烁。
  这一刻，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师弟，等会我动手，你就立即离开此地。”陆青山突然收到了纪川的神识传音。
  陆青山明白了纪川之意。
  虽千万人吾往矣，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这是世间最为“任性”的剑修，也是纪川的选择。
  纪川握紧了手中的绿腰，凝视着站立于源狮头上的源妖子。
  他准备在五品巅峰境界的源妖手中，硬取源妖子项上人头。
  有很大把握吗？
  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他才让陆青山在他动手之际，立即就是抽身离开。
  这样就算他最后失败了，也不会牵连到陆青山。
  但这件事他必须去做。
  此剑抚平天下不平事，这是绿腰剑之谒语。
  当初也正是这一句谒语打动了他，促使了他选择了绿腰作为本命剑。
  这世间的不平太多太多，他知道不是一把剑就能够抚平的。
  但这就是他的志气与豪情，是他的坚持与信念。
  若是毫无希望，他不会做自寻死路之举。
  但既然是有可能办到，即使把握不大，他也不会轻易放弃。
  因为当他选择绿腰之时，他便做好了为天下不平之事主持公道的准备。
  只是这边的陆青山，看着以五品巅峰源妖为坐骑的源妖子，他心中却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没有犹豫，陆青山立即是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于纪川。
  “我意已决。”对于陆青山所言，纪川微笑。
  陆青山沉默了片刻，“师兄，我或许能帮上一些忙。”
  “可是……”
  陆青山同样道：“我意已决。”
  纪川想了想，笑了笑，最终点了点头。
  ……
  源妖子静静地看着纪川与陆青山，等着两人做出最后的正确决定。
  嗖！
  出乎源妖子的预料，也出乎九幽殿主的预料。
  雷霆之势骤起，在源妖子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道黑白剑光，带出一条剑光长河，浩浩汤汤，朝着他席卷而来。
  源妖子根本没反应过来。
  九幽殿主倒是来得及做出应对，但那道剑光是朝着源妖子而去的。
  ——这正符合他意，他自然不会出手阻拦。
  啸！
  唯有五品巅峰的源狮反应了过来并且选择出手。
  源狮那硕大的双眸陡然一凝。
  两道由黄泉死气凝聚的劫光，犹如两条黄蟒，从他的双眸中射出，迎对上那一条剑光长河。
  这凝聚了纪川轮回剑意的一道飞剑，面对五品巅峰源妖的手段，终究是无法有太大的建树。
  剑光长河被黄蟒吞噬、覆盖。
  些许剑气余波溅射到源妖子身上，除了让他稍稍有些狼狈之外，也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了。
  但是狼狈的源妖子，在晃过神之后，心中却是升起滔天之怒。
  我看在剑宗面子上，放你们二人一命，让你们走。
  你们不但不领我情，还对我出剑？
  若不是源狮实力够强劲，在这一剑下，刚刚他就是要去了半条命了。
  “你莫非以为你背后有剑宗，我就真不敢对你动手了？源狮，给我杀死……好好教训他们！”事到如今，暴怒的源妖子竟然还能保持着最后一丝冷静。
  虽然嘴上凶狠，但最终，源妖子也只是选择让源狮好好教训纪川，并没有准备要纪川的命。
  这是剑宗之名所带来的威慑力。
  源狮发出愤怒地低吼，强壮而有力的前腿撑起，黄色的双瞳紧紧地收缩起来，死死盯着纪川，那股强烈的敌意，谁都感觉得到。
  这是五品巅峰的大妖应有的气势，庄严威武。
  这股凶猛的气势，向着纪川与陆青山压来。
  两人都是感觉脚步沉重了不少。
  滚滚的黄泉死气从源狮身上涌出，直冲云霄，它俯身做出扑击的姿态。
  可以想象，接下来将会是怎样的恐怖攻击。
  纪川心中一屏。
  抢攻未成，接下来那就是要接一场硬战了。
  虽然他心中对此早有预料，但感受着源狮身上传来的滔天威压，巨大的压力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
  就当纪川严阵以待之时。
  那五品巅峰源狮眸中的凶戾之意，却是突然转变成了柔和。
  不知是从何而起，一个柔弱的身影，竟然在这时，悬浮至半空中，出现在那恐怖的源狮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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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白裙，看上去柔弱却又骄傲，犹如一只白天鹅。
  纪川微微愣神。
  因为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竟然是秋诗音。
  什么情况？
  “停下吧，弟弟。”秋诗音低头看着那蓄势待发的源狮，眼中满是温柔。
  那暴戾的、凶狠无比的五品大妖，竟然是在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修面前，发出一声小小的呜咽，缓缓地低下了头，就像一只等待主人抚摸的乖巧小狗。
  五品巅峰境的恐怖源妖，竟然是秋诗音口中的弟弟，秋宁？！
  接收到这个讯息的纪川，心中升起滔天骇浪，这让他来不及思考秋诗音从何而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气焰还嚣张无比的源妖子，看到源狮在秋诗音面前的乖巧表现，眼睛陡然瞪大。
  “给我杀了这个女子！”源妖子愤怒地吼道。
  可令他脊梁生寒的是，往日对他言听计从的源狮，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转过硕大的头颅，眸中竟然是闪过一丝嗜杀之意。
  父王指派给他的护道源妖，竟然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对他起了杀意？！
  他不敢置信，愤怒无比地向着悬浮在半空之中，硬生生阻遏了源狮所有动作的秋诗音，发出了一道由黄泉死气组成的利箭。
  “都是这个女人做的鬼，只要杀了这个女子，就能让源狮重新以我为首！”
  源妖子近乎病态般地想道。
  与此同时，见到源狮被秋诗音拦下所有的动作，纪川没有耽误半点时间，瞬间就是抓住了这个战机。
  轰！
  凝聚了他最强力量的绿腰，已经是化作一道银白之光，也是朝着源妖子杀去。
  轰！
  还有一道剑影，居然是比纪川的绿腰还快射出。
  那是陆青山的桃花。
  全神贯注于战场变化之上的陆青山，在秋诗音控制住源妖子的护道大妖之后，便是发出了这一剑。
  源妖子顾不得其它，第一时间连忙是祭出一块黄色的盾形法器挡在身前。
  这是他的父王使用身上褪下的鳞甲，炼制而成的鳞盾法器，送于他护身之用，防御力惊人。
  陆青山虽然反应比纪川还快了一筹，但毕竟修为差距摆在那，所以他的桃花也仅仅只是比纪川的绿腰快了一息，轰在那面鳞盾法器之上。
  不过这足够了。
  因为他的目的，就只是给纪川打辅助。
  一道枯叶般的光泽在桃花之上一闪而逝。
  万物枯萎。
  源妖子祭出的那一面闪着灵光的盾形法器，在这一剑下，顿时尘光尽散，犹如蒙尘，从空中陡然跌落。
  【凋零】：万物凋零之技。低于此剑品质之器，在此神通之下，将失去所有灵性五息。
  再没有一物可抵挡纪川的飞剑。
  看你的了，师兄。
  陆青山喃喃道。
  轰！
  绿腰径直斩在源妖子那布满鳞甲的肉身之上。
  源妖子那强大的肉身与鳞甲，顷刻间就是被绿腰刺出了巨大的缺口。
  含而不吐的轮回剑意在这时陡然爆发，入侵源妖子的身躯。
  尽管源妖子拥有强悍的身躯，却也无法抵挡本源真意的侵蚀。
  嘶嘶嘶！
  他的肉身以一种极为奇怪的姿态崩解，难以愈合。
  剧痛之下，源妖子发出既不像人类但也不像野兽的惨嚎声，痛苦和疯狂之意皆有，震耳欲聋。
  下一刻，失去源狮庇护的源妖子身形倒飞出去，落在几十丈外的地面上。
  巨大的身躯撞击地面，鳞片碎裂，血流满地。
  嗤！
  与此同时，秋诗音也是被源妖子所发出的，由黄泉死气凝结而成的利箭击中。
  这种黄泉道的诡异术法，并不会对修士造成表面上的伤害。
  但秋诗音所有的精气神在这一瞬间，就是全部萎靡，下一刹那，这个柔弱的女修就犹如折翼的白天鹅，从空中跌落。
  “你没事吧？”纪川连忙是纵身一跃，稳稳接住了气息已经虚弱到极致的秋诗音，语气着急且满是担忧。
  纪川着急关心的声音还在风中飘荡。
  可是，仅仅只是一息之后，纪川的声音就是戛然而止。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有着一个大洞一般的伤口。
  一只锋利的满是鳞甲的手，贯穿而入。
  温热的血正从伤口中慢慢地涌了出来。
  对，是涌，不是流。
  就像洪水溃堤，血流量大得惊人。
  纪川的丹田之内，他数十年修行，才修出的那一枚元婴正被一只锋利的爪子紧紧攥住。
  只要那只爪子稍稍用力，他的整个元婴就是会瞬间粉碎。
  元婴一碎，他也将是死的不能再死。
  “没想到吧？”秋诗音轻声问。
  落进纪川怀里的秋诗音，此时已经不再是那个倔强且坚强的“白天鹅”了。
  她全身都生出了黄褐色的鳞甲，随着呼吸，锋利的黄色鳞片缓缓舒张。
  嶙峋的骨突出现在她那好看的前额和下颌之上。
  而她原先那两只柔弱白皙的手，在此时也转变为了闪着金属光泽的利爪。
  秋诗音现在的这副模样，竟然是与源妖子无比相似。
  她右手的利爪直接刺入纪川的腹部，紧攥着纪川的元婴，黄色的瞳孔令人发寒。
  “做得好，赶紧杀了他！”九幽殿主看到这场景，竟没有半点意外，而是脸上露出喜意，急切地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