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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3)

  「咦?」我来不及反应,便迎来扑鼻的男性气味,愣愣地看着他迅速靠近。
  他的大手勾住我的肩头,使力把我往旁边推,我一个踉蹌,反射地攀住他的手臂。
  铁灰色的轿车从我们身边驶过,还好速度也不算快,在不远的校门口前停下来,等着栅栏开啟。
  我回神,抬头对上学长的眼睛。
  「走路看路的意思不是叫你死盯着地上。」他轻轻蹙着眉,脸色如风雨欲来。大部分时候的他,都是掛着浅浅的笑容,鲜少有一丝凝重,就连讲故事的时候都是带着轻松的口吻,这会儿看他难得堆起的眉头,和微沉的面色,顿时觉得懊恼……与罪恶。
  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一点更不寻常的感觉。
  他的掌心是热的,盖在我的肩膀上,传来一股暖流。但是他很快放下,我扶着他的手也抽离,心跳加快。
  「哦,谢谢学长……」我别开视线,默默地有点不自在。
  他往后张望,走到我的外侧,说道:「虽然应该不会有车了,不过你还是走里面比较好。好好走路。」
  「嗯。」我乖乖地应声。
  明明下过雨,应该凉爽一些,我怎么越走越燥热,走出校门口来到围墙外的人行道时,我已经偷覷学长许多次,看他清雋而沉默的侧脸,看他修长挺拔的身形,看他长腿明明能够大步流星,却又因我而缓,如同踏在我的心上。
  陌生的悸动在我的心头蔓延,我一慌,竟抓不住自己凌乱的心跳。
  我们一直走,转了弯,又走,谁都没有说话。
  静得彷彿能听见空气中的水息在蒸发。
  「学长……」我忍不住,终于细细开口。
  他一顿,低头看我:「嗯?」
  「对不起。」我咬着牙,不敢看他,心里依然很徬徨。
  他明显愣住,旋即发出像平常一样富磁性的笑声,伸手拍拍我的头,说:「不用对不起,是我反应太过度了,你没事就好。」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我抬起头,他大雪初霽般的笑容直袭我心,他的双眼深沉如海,却又温润如玉,比我看过的每一幅油画都要好看。
  我忽然好像知道心里那股莫名的骚动是什么了。
  是喜欢。
  我喜欢御森学长。
  这个感觉其实很彆扭,甚至严格上来说并不陌生,只不过相比对于郭锦鸿,这回强烈许多,明确到我无法忽视,也捨不得忽视。
  -
  剩下的暑假时光,我自己来温室画了一天,才鼓起勇气告诉学长,再下一次要来的时间。
  接着,用八月末的某天独自完成作品。
  我滑了滑手机,看见郭锦鸿发了新的社群动态,心神一点波澜也没有,平静地刷过去。接着看着画布上,雨水冲刷玻璃墙面像瀑布一样,还有温室里的植物静謐地翘首望着屋外朦胧一片……
  学长的身影就这么闯进我的脑海,定格以后,便挥之不去。我有一种错觉,学长正坐在我身后的木椅子上,用他低沉悦耳的声音说我画得很好。
  于是我情不自禁弯起浅浅的笑,连眼睛都带笑。
  笑一笑,又赶紧缩回扩张的嘴角,假装很正经,明知没有人,仍然左顾右盼了一番。
  太放肆了。
  唉。
  也许对学长的喜欢,就是建立在长期的习惯、独特的好感,默默在意,默默好奇,默默期待来温室能见到他,衍伸而来。
  而这个喜欢,理所当然地被定案了。
  至于「喜欢」是什么感觉,我以前从未釐清,事实上也不必事先知晓,因为爱情从来就不理性,也没办法以一个简短的说法概括,来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大概也终于懂子晞高一美展那时对我说的心得。
  好,够了,分析分析,都以为自己是网路上号称的什么爱情諮询师了,充其量是情竇初开的新手玩家……
  开学以后,日子重回轨道,子晞绝口不提幸航学长,当然我更没有问,让事情自己在空气中摸索答案,有一天,会化为烟雾,裊裊地往天空散去。
  而我们进入属于高二的、前所未有的繁忙。
  没有高一的生涩、没有高三的老成,高二的学生,一直是全校最活跃且任性的一群,多彩的、忙碌的、欣喜却也易怒的、积极同时懒散的,脱韁野马。
  拿一次防震演练来说明好了,由于是七点半的朝会时举行,校规却是五十分才算上学迟到,于是不受世俗规范的美术班子民们便说好似的,当天演练到场的人竟只有个位数,其他同学则压在四十九分进入校园,悠间地直接进了班上,游走在其实也不能算迟到旷课的法规边缘。教官对此大发雷霆,可我们当然自豪不已。
  ……家丑不可外扬。
  不过,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舒适圈里,年少的我们难免偷偷踏了一脚界线就大惊小怪,并且泛起刺激的沾沾自喜。也许往后回想起来会挺汗顏,可是哎呀,就是中二少年嘛。
  回归正题,新的年级,加重的课业压力不算什么,外务眾多才是最压迫人的。很快也得开始准备校庆的画展,一些同学还要兼顾社团,例如子晞,中午忙着开会、练习、筹备活动,压缩了美展准备的时间,连我也渐渐养成早上一杯咖啡提神的习惯。
  而我想起差不多就是在一年前,我遇见御森学长。
  「艺术是个谎言,却是一个说真话的谎言。」
  前几天国文课,讲到咏诸葛亮的诗词,前一句是什么何处寻,下一句是「锦官城外柏森森」,我看到那个「森」字就想:啊,绍蓁芳心何处寻啊……
  结束胡思乱想,我回到问题面,其实,学长一直都在我的画里,是我画里的小祕密啊。
  不是水彩写生时不小心把他留在画面上,是学长的每一句话,称讚的、点评的,都鎔铸在我的画笔。
  我忽然明白,郭锦鸿能在我心里消失得那么快,就是因为学长。我在拚命压抑郭锦鸿的同时,忘了学长也悄悄地在萌芽,等我回过神,学长在我心中成为一片森林,甚至令我不忍压抑,自然没有郭锦鸿的位置了。
  更准确来说,当时使我困惑的破口,就是种子沉睡的地方。
  所以我才能这么坦然地接受喜欢学长这件事吗?
  反正,要是让子晞知道我这样说文解字,她又要翻白眼了。
  她真不懂我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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