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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5)-不悔(上)

  流秀的善意无疑是令他铭心感怀的,以至于告别之后还没忍住转头望了一眼,只得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怀揣着些微的悵然与决意,林耕未再次紧了紧包袱往对方指引的方向移动。
  转过弯之后,人声便越发明显了,循着声音加快脚步,不到五分鐘便遇上了最近的人。似乎是同伴的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正常人;另外两个应该是半兽人,一个脑袋上有猫耳朵、尾巴,一个只长着一条尾巴。他们看见他时,谈笑声微顿。
  林耕未也顿住了脚步,有不确定的开口:「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路。」
  「你想去哪啊?这里可是大猫族的领地。」
  听了其中一个半兽人的回话让他讶异,因而回话也有些侷促了起来:「唔?我,我就是想问大猫族……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之前住过这里,可以,可以麻烦你们帮我引荐族长吗?」
  他的话让那半兽人的尾巴摆了一下,眉头微蹙,「唔?有吗?我住这么久了,不认识你啊。」
  直白的话,让他紧张。就看那人望向身旁的半兽人:「小其你说对不对?」
  半兽人也点头附和,还没有说话,却被身后的纯人拍了拍肩膀,然后那人望向林耕未:「你是不是……林?」
  他的嗓音温润,问句也带着不确定,却让林耕未微怔,然而却从对方的打扮想起了曾经在巫医那边见过的青年:「……对。你是,巫医那边的……」
  青年微微頷首:「我叫景书阳。」
  「啊——」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的半兽人想起了甚么似的,「林?不就是阿母他们——」他没有说完,转眼就望向林耕未,问句像是有些不可思议:「你消失去哪里了?」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他语塞了一会儿,只能回答:「发生了很多事……」
  半兽人似乎想追问,景书阳却先开了口:「走吧,先带你去见族长,再慢慢说。」
  从蛇族回来的一路上,其实林耕未时不时地会想像他回到大猫族的情景,是不是依旧能被接受?或者会被赶出去?
  可这些想像都不及他跟上了几个人的脚步后,被两个半兽人围着嘰嘰喳喳询问,像是他们认识很久,像是他本来就是他们一员似的。原来他的消失早就传遍族群,之前的邻居方俊甚至在发现他失踪时,就循着味道追了出去。只不过后来他的味道消失在水边,就不了了之了。
  文良其,也就是刚才喊华千容阿母的半兽人更说:「你不见了,我阿母可是担心了很久啊,你回来真的太好了,至少我阿母能放心了。」
  林耕未有点五味杂陈,还有些感怀:「容叔对我真的很好,我也很感谢他。」
  文良其清了清嗓:「嗯嗯嗯,总之没事就太好了。」
  话是这样说,却抬眼望向景书阳,彷彿有些心不在焉。林耕未不解其意,但也没有多问,大猫族人比他想像的和善,可也让他有点紧张,毕竟当初他是被云夙劫走的……
  怀着心思跟着几人鑽出林道,遇上了更多的族人,其中一人半途离开了,到了大广场,文良其对景书阳道:「二嫂,你带他去吧,我就不跟了。」
  「好。」
  景书阳点着头,依旧带路。
  一路上,相较两个半兽人的熟络,景书阳几乎没有开口说话。当初在巫医那边他就不曾跟对方搭过话,只没想到对方竟然记得甚至认出他来,既然文良其喊他二嫂,显然当初他没猜错,这是华千容儿子的伴侣。
  「你说,你被蛇族的人救了,之后就一直跟他生活?」
  他的声音不大,彷彿是为了打破两人之间的寧静而开口的。见他似乎等待着答案,林耕未犹豫了一瞬:「嗯,救我的人,让我住在他家。」
  「……你们有成婚吗?」
  「呃……」
  问在点子上的话让林耕未下意识想回避,景书阳安静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回答,把话接了过去:「抱歉,据我所知的蛇族人挺黏人的……才有些好奇,你怎会一个人回来。」
  他的声音不算大,有些从容的温然,可就算没说怎么黏人,不知为何竟让林耕未有点发毛,抽了抽嘴角也没能把话说出来。尷尬的时候,景书阳也抬手指了指前方的屋子:「族长的房子是那栋。」
  「……谢谢。」
  「你如果还记得,巫医家在这条路往后走五栋房。」
  「我记得。」
  林耕未回话了之后对方也安静下来,怀着他难以解读的目光,似乎是打量他,可下一刻说的话却又是没想到的:「要有甚么不好说的,就跟族长说,你是天人,兽世的规矩,如果有甚么不懂的,我建议你可以问问他或巫医。」
  对方的建议直接,却温善,他有些讶异的道谢,景书阳挥了挥手便转头往来时路离开。
  ——其实没甚么不好的,这里是有人情味的族群。
  ——虽然花了很多时间,虽然经歷了痛苦,至少,离开他了。
  ——如果能留下来,就能重新开始了。
  各种声音在心中来去,滚动,直到再次见到霸气十足的光头族长,他如同其他人一样惊讶,几句简单的询问,知道是由巫医带路之后,下一个问题却是单刀直入:「离开蛇族,你男人知道吗?」
  兽人敏锐的感官似乎已经不能在他心中產生讶异的波澜,有一个瞬间他其实想要撒谎男人已死,可景书阳的话还在心中转动,即便犹豫,还是摇了头:「我出逃的,他不知道。」
  「出逃啊……你们成婚了?」
  「……嗯。」
  族长似乎有点为难的搓了搓光头:「你可知这样挺危险的?」
  「……我听蛇族巫医说,要是被抓回去,他能对我做任何事。」
  对方叹了一大口气:「看来是知道啊——」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后悔……」
  这句话已经在林耕未的心头徘徊许久,此时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令对方垂眼打量了他,未几:「……既然如此坚决,安排你住在个体魄好点的兽人隔壁,应该没问题吧?」
  他想起之前刚来,是搬过一次家才住到方俊隔壁;又想起糊里糊涂跟六起住在一起,却被对方误会的尷尬,怀着一丝不确定,确认道:「族长给我安排住在兽人隔壁,不是为了安全?」
  「既然你都成婚了,想来也知道兽人不会毫无理由的亲近非兽人。而且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体魄好点,万一你男人找来还能帮忙,不是吗?」
  以往的各种经验因为些话豁然开朗起来,林耕未不意外了,在族长拍板之前,他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如果兽人的接近是意在追求,选择权是在我手上?」
  高大的兽人有些理所当然:「自然是如此的。」
  「……我懂了。」——我会离那兽人远点的——他在心中默默补充。
  其实大猫族的生活也与想像中不同,不会有绝对的好,反之亦然。任何一种环境都有自己的优点与缺点。大猫族的制度与人情味让林耕未印象深刻,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辗转听见他人在议论自己是他到大猫族第一个礼拜。
  领他到族长家的那群人里,鹿韶韵是他在採集时最常遇见的,是个有点单纯的人,心里藏不住甚么话,就像这天也是直接问他:「听说你原先是跟云夙跑了啊?」
  「啊?甚么意思?」
  鹿韶韵撇了撇嘴:「听我家那位说的啊,说你原先是答应跟云夙走的,只是半路反悔,他才让你自己离开啊。」
  这话不只是让他讶异,云夙的事,他没有跟别人说过,想想也知道源头是谁,因此他也有点情绪上来:「根本没有的事!他把我打晕不说,扛着我不知要去哪里,我都快吓死了。为了要逃跑,我还跳了河,这些事他怎么不说。」
  「哇呜~」似乎因为讶异的摀住了嘴,只剩大大的眼睛显示他的情绪:「那他也太夸张了,好坏啊!而且你怎么敢跳河啊?!」
  「……不然怎么办。」
  软下来的声音让对方心有戚戚似的:「唔,也是也是,我回家就跟我家那位讲,让他去跟别人说——云夙那傢伙真的太没品了,啊,他之前还造谣小阳跟他有一腿,被文朗胖揍呢,真的太过份了。」
  一边说还一边拉着他的手,「你以后要离他远一点。」
  虽然说自言自语的话让他有点傻眼,可不得不说对方是真情实意的关心。林耕未原先有些起伏的情绪也因此缓了下来,两人沿着林道移动。
  途中遇上的不同人,甚至还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林耕未一一解释,也许别人不会尽信,可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但这之后,他也没见到云夙,这件事似乎也没掀起甚么波澜,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在大猫族的生活还在继续。他的邻居方纯,如同族长的话一般是高壮的体魄,头大耳方,剑眉虎眼。说话的气质却有些老实,让他有甚么要帮忙的都能找他。当林耕未不确定的问厕所时,对方就说能盖。在这之前不便的地方,就领他去熟人家借,要做饭甚么的也可以去他家做。
  他很感谢对方。可仔细想想,对方所作所为,其实就跟族长所说的一样:「兽人不会毫无理由的亲近非兽人。」
  其实就算分配了房子,他依旧没有自己的资源,生活的资源要如何获取,如果不是自己去赚,去蒐集,也只能依赖兽人的帮忙。这是个兽人为主的父系社会,非兽人只是依赖者,而非生產者。
  不知怎地,在接受了其他兽人帮助时,心里却想起了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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