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养继子

  寿子住进了上元的家。如他承诺的,给了她作为女主人的所有权利和尊重,第一件事便是为这幢新翻修过的居所取名。
  虽然是个小事情,寿子也很认真的斟酌过再叁。翻修过的屋前有个新建大的花园,一条狭窄的白色砾石小道,延展到屋后长满苔藓的院墙。
  深居中,虽无法行万里路,但得读万卷书。
  这里环境愀然禅意,肖像她所读书中的知恩寺,知恩寺在京都,刚好是藤原信岩的故乡,同时寿子恩念这里给她新生,取“知恩”二字,再合适不过。
  藤原信岩平时还是在军部带兵,他周末白天和其余的两叁个晚上会在家,有空就陪寿子在种满花草树木的院子里散步,寿子不能剧烈运动,她的身体是心脏的问题,她有先天性的心脏病,父母都很健康,专业医生也找不出原因,大概和达尔文的基因有关。
  因为走的慢,她就很喜欢跟在他后边,他时常走几步便停下来等等她。
  除了寿子带来的那些从小陪着她的丫鬟管家,藤原信岩又寻来几个下人给她服侍,都很稳重,他嘱咐他们夫人受不得惊吓,知恩町所有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
  藤原信岩应该是给她挡掉了豪门中那些惯常的社交,正日里除了双方父母和他的阿姐,鲜少有人上门叨扰。
  医生早跟伍代说她这样的活不久,要及时行乐。眼瞧女儿被藤原照顾的好,气色愈来愈美,伍代每回拿钱出力没有不痛快的。可见只要寿子在一日,岳父家便是藤原信岩有力的依仗。
  年外,日本忽然空袭美国海军基地,夏威夷港,太平洋战争爆发,日美开战。
  美国对日宣战,与日本已交困多年、苦打不下的中国也宣战了,德国和意大利反过来对美宣战,自此远东与欧洲炮火不断,让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台硝烟滚滚的绞肉机,到处都是鲜血淋漓的战场。
  藤原信岩已经晋升大队长,因升职多出的几日新年休沐,因为太平洋开战直接被调消了。
  几批本土师团最近被借调,日本政府还从朝鲜和台湾征召了不少兵力,人手不够,他这段时间有日本的“南进”政策策划书要看,又要带部队实施作战课新颁下的热带和登陆作战训练,忙得脚不沾地。
  寿子在等他忙完,白日里跟着婆子侍女刺绣缝补,花园里种着许多她喜欢的叁河千鸟,冬日里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藤原信岩回家时却不是晚上和周末,此次也没说自己忙什么,他从不将军中事带回来,外面纷乱到何种地步,知恩町里依旧悄然静谧。
  寿子为他铺迭碗筷,这些事她向来不经下人手,都是亲力亲为。
  瞧他一腿曲起一腿盘着,手搁在曲起的膝盖上,面上虽疲惫,却有些掩盖不住的喜色。
  柔柔道,“是有什么好事?”
  “信坊的儿子昨晚出生了,”神志不清的千代子在医院分娩了一个男孩,他满面欣慰,“千代子半夜送到医院后很快顺产,如今母子平安,我才接到老家通知,你想不想和我一道去看看孩子?”原来是为这事赶回来的。
  寿子也很高兴,她点点头,“当然。”眉眼弯弯地俯地,手在地板上向前伸,行了个礼,“恭喜你当伯伯了!”
  他将她扶起来,告诉她,“他叫小鹤丸,我来,就是和你商量的,我想将小鹤丸过继到我膝下,权当是我的儿子。”
  小鹤丸是九条为其取的,因其母遭遇悲惨,外公为这襁褓里坚韧的婴孩取吉祥避世之意,最后乳名定为小鹤丸,族名藤原迁世。
  之前未说要过继弟之子,是因为那孩子生下来虽然无父,但还有母族,他不打算横插一脚多干涉孩子的去留,自和家中长辈闹翻后,他转而经营自己在外的生意,培养人才,资助后代,渐渐淡出了家族中心,很多事都放权给亲信不再多管。
  但美惠子透露,千代子产后想将孩子溺死在澡池,生产前就已经被关进过精神病院了,她要溺死亲子,九条不能再让母子相见。
  ……那这孩子这下,就等同于无父无母了,他又是二房的首个第叁代,是信坊唯一的遗腹子,明眼人见到了这一代,都会说一句二房子孙缘变得稀薄。
  为了信坊,他要这得来不易的孩子能在藤原家真正立足。
  可孤儿要立足谈何容易,他得有个依仗。
  藤原信岩如今叁十有余,膝下却还无一子一女,把小鹤丸接来当继承人,他就能成为二房的嫡长子,按理说,藤原信岩的嫡长子要他正妻所生,但寿子的情况家里人多少都知道。
  她不能多行房事,生育风险又高,最关键的,藤原信岩从不碰她。
  所以寿子不可能生下一个他的孩子。
  孩子是女儿生命的延续,伍代何尝不愿抱外孙?只可惜医生不建议她妊娠,那会提前要了她的命,藤原信岩又是家督,不要继承人真就强人所难了。
  抱养一个宗室子,在当时是大户很普遍的做法,伍代没理由反对,他只要求继承人不能放在寿子身边,孩子太吵闹,会影响寿子修养。
  小鹤丸本就是美惠子的亲孙,过继之后也可以一如往常住在藤原宅邸,藤原信岩计划叫他待在美惠子手下学习,直到行元服礼。
  寿子自是同意的,她很庆幸自己有机会能当个母亲,听到最后,发现小鹤丸不会被接来这里,又很失落。
  “我不能......亲自养育他吗?”
  她很少提要求,但凡提出的,藤原信岩都会帮她实现。
  但这个不行,藤原信岩摇头,“他已经有京都来的乳母和教习,跟在你身边,要喂奶,哄睡觉,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看她越发失落,顿了顿,补充一句,“你可以经常去看他,孩子第一次说话,总是先学会叫母亲。”
  想到有个人以后会叫她妈妈,寿子脸色又一下红润不少。她看着他吃饭,催促,“快些吧?我想现在就去瞧瞧那孩子。”
  “嗯。”他自早晨到现在水米未进,尽情扒了几口堪堪果腹,见她呆在这里,便笑,挥手撵她去吃自己的饭,“只能等吃饱了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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