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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房

  但樊莱很清楚,他带她出来肯定不是单单为了买他的新生活用品。
  驱车四十分钟,樊莱看路标才知道他带着她在南州繁华老旧的街道一路向北。
  她好奇:“来这儿干嘛?”
  这边是老南州,格局拥挤,没有划太多停车位,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将车停在一栋自建楼门前。
  “你把车停人家门口?”
  但男人不管,抛了抛车钥匙催促她下车。
  自建楼门前有政府同一种植的紫荆,四五月是花开的季节,粉紫玫红成片云海,落瓣成堆,扫都来不及。
  樊莱跟在后面仰头看了看,险些撞上不知何时突然停下的他。
  “走路不看路,摔个狗吃屎。”
  他屈指敲她脑袋,用语低俗,动作自然。
  这一幕恰好被阿天看到。
  卷帘门笨重聒噪,铁轨滑动发出的“轰隆”声似摇滚音符,又像滚滚的命运巨轮。
  樊莱在回荡的鸣响中看到大门里面,两台崭新的架子鼓,还有挂在墙上或靠在地面的吉他、贝斯。
  “嘿嘿,你们来得正好。”
  樊莱看了眼纪景清,一瞬间觉得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他用最简单的黑白配色装扮一个历久弥新的灵魂。
  不用靠近,她就满脑子幻想他转鼓棒、拨琴弦的痞气和酷炫。
  在来到琴房前,她一直不明白对今天的纪景清隐隐约约的陌生感从何而来。
  而这一刻,她的心脏瓣膜舒张开,深嗅了口鼻端的满城花香。
  纪景清把人领进去,阿天一直兴奋搓手,向纪景清邀功。
  “怎么样吧,昨天刚把乐器都搬好,还有这装修,有没有一种上世纪颓废摇滚风?”
  店面不大,但摆满乐器也不觉得拥挤。
  墙壁以黑为主调色,白红点缀,大片涂鸦,字样是“一起高呼Rock n’ Roll”。
  有力、磅礴,热血难凉的悲情英雄主义气质。
  纪景清没回答,扭头看她。
  似乎是等她回答,好像她是来考察装修进展的女户主。
  阿天乐坏了,半个月前纪景清突然扔一把钥匙给他,说他盘了一栋楼,分配给他一桩差事。
  “不是嚷嚷你上你也能行吗。”
  阿天没有发怵,反而热血沸腾,忙里忙后把全部时间精力都放到这间练琴房。
  而且效果超出意料。
  他也不理自带隔绝旁人磁场的男女,反复哼着“一起高呼Rock n’ Roll”,到最后直接唱出来。
  “要不要上楼看看?”
  樊莱有些讶异:“你把楼上也盘下来了?”
  他眉头微蹙,觉得她今天问题格外多。
  “来这儿干嘛?”
  “你怎么把车停人家家门口?”
  “你要开班?”
  他回答不多,向来是个行动派。
  “嘿,我们这搞重金属摇滚的,砰砰当当,谁乐意住我们顶上啊。”阿天坐到高脚椅上,随意拿起手边的一把吉他,随意拨弄两下。
  “而且景清出手阔绰,付了别人两倍房租,现在这地段,自建楼可没市场价值,那房东乐呵呵的就差把景清当爷供着了。”
  樊莱看了眼身边略微得意的男人,看似不动声色,但英俊的脸上就差写着“我就是爷”几个大字。
  她不想上楼,也没兴趣问他打算用楼上来干嘛。
  她坐到一台架子鼓前面。
  别说,长发黑衣,表情冷淡,真不算太违和。
  纪景清走过去,手撑在两边,说:“樊老师出个价吧,我想要把你从你们琴房挖过来,需要多少薪资?”
  她咬了咬唇,黑黝黝的清透眼睛与他无声对视,伸手拿了两根鼓棒。
  “怎么着,也得够得上租套好房子的价位。三四千可不够。”
  他眼睛颜色不变,深沉、晦暗,但遽然多出很多情绪。
  忽然很想在他亲手打造的摇滚天堂当着外人的面和她接吻。
  阿天觉得纪景清目光吓人,太过明目张胆的炽烈,让他一个空窗多时的奔三小伙有些经受不住。
  但人又不是看他。
  樊莱挺着柔韧的背,剔透的耳软骨有悄悄攀岩的熟色,但她仰起清纯的脸。
  “钢琴需要很安静的氛围,你什么都不懂。”
  有点娇嗔意味的抱怨。
  纪景清笑着绕到她身后,问她:“会打吗?”
  她还没摇头,男人就报复她:“鼓棒不是这样拿的,你什么都不懂。”
  阿天低骂一句“学人精”,忽然想去找前女友复合。
  从她手里夺过鼓棒,他炫技似的转了两下,比转笔还熟练。然后自己扯过一张凳子,直接上手打。
  声音爆裂,像是没有节奏,他手中的棒敲哪儿算哪儿,他自己就是节拍。
  阿天吹了声口哨,纪景清将两根棒子拢在一起朝他那边扔,他抬手敏捷接住,默契十足。
  然后牵她往外走,“去吃法国大餐。”
  她有点意犹未尽,觉得他刚才完全可以编出一套谱。
  全是重音的鼓点和略显单薄的镲片震动声激越、铿锵,还在脑子里反复,她勾了勾他的手,轻摇两下。
  “我还没过瘾呢。”
  他低头注视她,言语坦荡接受她的挑衅:“晚上让你过瘾。”
  她脸上有一片自然的嫣红,可她今天没化妆。
  笑了笑,他觉得天气格外晴朗,空气中再没有一丝残卷的冬的冷冽气味。
  “来日方长,回头我亲自教你。”
  *
  他带她去南州唯一一家法国餐厅,据说厨师是老板高薪从巴黎聘请过来的,味道十分正宗。
  一餐消费上万,餐厅的环境氛围也十分考究,紫色为主调,到处都是薰衣草的影子,光影柔暗,就连服务生都会说几句法语,刻意打造出普罗旺斯的浪漫。
  而这里都是双人座,隔成小包间,安静得只有刀叉碰撞的声响。
  餐品摆盘精美,任何分量小的东西都显得更加矜贵。
  樊莱知道这里要提前预约,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约的,更不知道去年冬天他随口一提是不是早有预谋。
  但那晚冬夜他们最终没有吃到法式焗蜗牛,可现在春天傍晚他们坐在一起讨论鹅肝酱煎鲜贝。
  纪景清问她是不是第一次吃法国菜,她忙着拍照。
  他也不着急,放下刀叉好整以暇地看她。
  原本以为她不是喜欢吃顿好东西就要拍照炫耀的人。
  可谁又规定拍照分享一定是炫耀呢。
  樊莱把照片发给宋荷苗,那娘儿天天跟她吐槽吃法国菜吃到想吐。
  摁灭手机后,樊莱嘴上勾起一丝笑。
  “你是不是以前经常带女人来?”
  鲜贝只有三个,刚才两人一人一个,讨论它是如何做到鲜美与煎香并存的。
  国内有很多煎炸的食物,香脆是香脆,但油烟味太重,一般煎了就没有鲜嫩口感了。
  换题转得有点快。
  “没有,”他拿餐巾擦了擦嘴,并不绅士,但也不能说他乱抹,但总觉得那块洁白的餐巾在他手里是暴殄天物。
  “我直接带女人去巴黎。”
  他嘴里嚼块肉,原汁原味,有些骚,但十分韧性,下颌小幅度地动,慢条斯理的慵懒。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那你想不想去。”他含笑问她,半个身子隐在幽暗暧昧的灯光里。
  樊莱是要去的。
  宋荷苗虽然想家想川菜,但骨子里还是热爱时尚之都,她憧憬自由和理想,永远都在飞。无时不刻地分享她发现的惊喜给樊莱。
  但现在她在微信骂娘,“樊莱今年你必须滚到巴黎来找死(我),哼!”
  她看着手机笑,纪景清觉得自己有点玩脱了,偏偏人家是防窥屏,他什么都看不到,自己在那儿揣测她是不是把他刚才那句话当真了。
  “嗯,纪老板什么时候有空呢?”
  他动了动脖子,轻呼口气,下意识想去解开一颗扣子。
  可手已经伸到胸口了,才反应过来他今天没穿衬衣。
  有点难堪,于是他顺势拿起酒杯,举到空中等她。
  “我都行,看你。”
  他有点后悔自己今天没穿衬衣西服。
  因为对面的樊莱穿黑色裙子,长发蓬松卷翘,唇永远像有唇彩一般鲜红饱满。一张脸在灯光中又灵又白,轻轻笑,梨涡就绽放开。
  如此浪漫的场景,应该换二十九岁的纪景清来配她。
  两人同样矜持、清冷、俊美。
  樊莱是与生俱来的钢琴手气质,纪景清是可以装。
  装得与她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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