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案

  曲衷一进门，发现客厅的灯亮着，她的拖鞋在玄关地毯上，方向正对门。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有人在等她回家。
  她意识到是翟昰回来了，急忙趿上拖鞋走进去。
  原本坐在沙发的翟昰，听到门外按密码锁的声音后，也坐起来往外面走。
  他们现在这样，就像一道小学时候常做的数学题。
  一段长短固定的路，两个人分别从路的两端往相反的方向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在途中的某一点会合。
  他们会合的点，是客厅中间的位置，两人几乎是同时刹住了车。
  曲衷本以为，不久前喝到本帮面汤的那一刻，对翟昰的思念已经达到最大值了。
  原来不是。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触手可及，她却好像更加想他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心无所扰地看着彼此，无声胜有声。
  大概是职业优势，显然翟昰在这场对视中更胜一筹，曲衷很快被她看得脸微微升温。
  她抿着下唇挪到旁边，把手里打包的面放到了桌子上，装作无事发生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这些反应让翟昰下意识勾了勾唇，他紧随她走到了餐桌旁边，说：“刚回没多久。”
  曲衷歪了下脑袋：“为什么？”
  问完她就觉得她脑子抽了。什么为什么，这本来就是他的家。倒是她，吵完架之后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美美独居。
  翟昰不说话，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曲衷尴尬得要死，刚想跑到洗手间躲一下，翟昰却一把将她抱坐在了餐桌上。
  动作突然，曲衷的手差点打翻旁边的面盒，慌乱间只能抱紧了他的腰。
  二人立刻变得亲密无间。
  翟昰把她紧紧按在怀里，埋首到她颈侧，深深地吸气。近乎耽溺地索取她的体温，确认她是实体。
  良久，他才开口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因为想你。”
  “不为别的，因为想你。”他重复了一遍。
  他言语间是一贯的坦诚，听得曲衷的心一下子变得软塌塌的。
  她就这么靠上他紧实的胸膛，任他来回嗅着。她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他传来的心跳声。怦怦的，如同环形扣下的钥匙在裤腰间相撞，撞出安神又催眠的声响，她能立刻在他的怀里睡着。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抱了好一阵，翟昰的手上才松了力道，抬起头来看她：“那天是我不好。”
  他眼神里满是示好求和的意味。
  曲衷简单回忆了一下那天的争吵，小声承认：“我也有问题。”
  说完他们相视一笑，气氛瞬间破冰。
  曲衷闲下心来，开始抓着他拷问：“你这几天住哪的？”
  翟昰坦白：“一个朋友家。”
  曲衷追问：“什么朋友？”
  翟昰想了想，回答：“男性朋友。”
  曲衷因他这个回答笑弯了眼，嘴里哼一声：“我问男女了吗？”
  翟昰笑了下，没再言语，再次收拢双臂抱紧了她。
  小年虽然不是年三十，但气氛同样热闹。即便是这么安静的小区，也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鞭炮声。
  有直冲云霄的爆破音，也有就地欢舞的炸裂响，有大有小，有疾有缓，耳朵里好似迎来一个百花齐放的春天。
  曲衷的心情也跟着复苏，她主动开口说：“那天我心情特别差，因为办了一个特别糟心的案子。”
  翟昰贴到她鬓边轻声问：“什么案子，可以讲给我听听么？”
  曲衷把程荃那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他，说完又闷声道：“刚刚我还去老板店里吃了面，这可能是他在申城煮的最后一碗面了。”
  翟昰一边听她说，一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摔伤的小朋友，后认真评价道：“我想味道一定很地道。”
  曲衷疑惑抬眼：“你怎么知道？”
  翟昰下巴微抬，示意静置在一旁的面盒：“不然你怎么会打包。”
  “哦……”曲衷跟着他看过去，目光又回到他脸上，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鼻尖，“我觉得翟检去当警察应该也很出色。”
  总是这么地会察言观色，一颗心谨慎入微。
  翟昰听出她的意思，眼里漫笑：“暂时没有转行的想法。”
  话音刚落，忽然一声好大的炮竹响从天而降，似拍案的惊堂木，一锤定音。
  曲衷先是一诧，手上抱紧了他。然后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一般，咬了咬下唇，当即决定对他坦白：“翟昰，我打包的这份，是给你带的。其实我打算一回来就打电话给你。”
  没想到他已经先她一步到家了，他比她还要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翟昰静静地看着她，眉宇间生出一些期待的情绪，但又饶有耐心地问：“打电话想说什么？”
  嗯……想把她在面馆里对程荃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跟他说一遍。
  可真到他眼前了，反而说不出口了，曲衷开始支支吾吾地：“不……不想说什么。就……每天吃外卖，不好吃，想吃你做的饭。”
  翟昰不满一声，伸手控住她的下巴，令她看自己：“真把我当厨师了。”
  他投下的目光犹如高悬之镜，顷刻间照出曲衷所有不诚实的微表情，她总算肯说实话：“好吧，其实我想和你说，你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
  她顿了下，似在组织语言，可组织了半天，却发现翟昰想听的话其实非常简单，说出口也没那么难：
  “翟昰，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
  说完曲衷觉得，那些本该出现在漆黑天幕里的烟花，此刻全部在她脑子里炸开了。
  怎么会，这么伶牙俐齿的一张嘴，怎么会讲得出这么情意绵绵堪称肉麻的话，还连讲了三遍。
  偏偏这时候室内室外一片静谧，没有一点可以帮她转移注意力的响动。
  过了好一会，这个被她表白的翟昰才像是回过神来似的，勾起嘴角贪得无厌地来了句：“你这些话要是能溯及既往就好了。”
  溯及到他和她表白的那一晚，或者更早，溯及到他们初次见面的那一天。
  这样的话，他喜欢她的时候，就不是一厢情愿。
  又来了，用他们都懂的法言法语说情话，曲衷对此根本没有一点抵抗力。
  她忍不住用手背贴了一下半边脸颊，果不其然，滚烫。
  翟昰低笑一声，拿开她手的同时，低头吻了她一下。
  没有深入，就只是轻轻地吮了一下，点到为止。
  曲衷体内顿时生出强烈的渴求，几乎没有间隔地，她凑了上去，用同样的亲法回吻了他一下。
  再接着，二人就像是在进行一种没有营养的重复对话一般，你来我往，没完没了。
  终于停下来时，他们额头紧贴，呼吸交错，在极近的距离间注视着彼此：
  “我不是要立刻结婚。”
  “再给我一点时间。”
  同时间，两个人脱口而出，又会心一笑。
  原告提出撤诉，被告同意和解，双方各退一步，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