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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二、心动

  郦桃怔怔地回头看昙云。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歇。
  瓢泼的大雨,仿佛倾泻在郦桃的心上。
  “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刚才所说的就是你将要面对的。”
  郦桃想要反驳,却无力反驳。
  透过昙云的话,她仿佛窥探天机,瞥见自己短暂而又不幸的一生。
  心神俱颤,郦桃觉得自己是真的死过一回。死在王兴的手下,死于怯弱、死于服从。
  “这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郦桃的胸口不住地起伏,她像是上气不接下气一般俯下身子,唯有一只手还举在那和昙云交握。
  无声恸哭,泪水打湿她的膝头。
  “昙云姊姊,可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打我,我反抗不得。他连他娘都打,家里根本没人拦得住他……我情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郦桃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倘若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敲开姜见月的院门。可敲开这扇门,她依然是迷茫不知所措。
  她其实无非是心中知道少夫人的善心,愿意收留她几日。她只是想寻得一时的庇佑与安抚。至于未来,她想都不敢想。
  如今昙云残酷地将未来摊开来,逼着她看。
  她不得不直面自己不幸的人生,无法再装聋作哑。
  姜见月看着她们,仿佛置身事外,可眼底明灭,不断重演着昙云方才所说的一切。
  很突然的,她想到了那个撞破她与姜泽的嬷嬷,她是她人生颠覆的导火索。
  她同永平侯说了很多她的坏话。
  明明在此之前,她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小时候她去母亲院中玩的时候,好几次都是这个嬷嬷抱着她把她送回屋。
  可是后来她说她不知廉耻、说她下贱……她将世间所有侮辱的词汇加诸于她的身上。她和永平侯一起捍卫姜泽偷来的权力。
  但姜见月对姜泽说,她不恨那个嬷嬷。
  时至今日,她依然不恨。因为那时的她与她共情,她们都不过是姜家的奴隶。区别只是她甘愿做奴隶,而她因反抗受到惩罚。
  她最恨的永远是永平侯与姜泽。
  “昙云姊姊……”是郦桃带着哭腔的求助声,“他和孙嬷嬷都不会同意我和离的。”
  猛然回神,姜见月意识到自己只要说一个字,便会改变在昙云口中那个袖手旁观的轨迹。
  她看着郦桃,她这样的伤心,是真的有勇气、有决心吗?
  ……
  “不能和离,那就杀了他。”
  若一道雷鸣响彻天际。
  昙云和郦桃惊讶地看向姜见月。
  姜见月冷静理智地再次重复,“不能和离,那就杀了他。”她垂眼看向郦桃,瞧见她颤抖的肩膀。
  “你怕了吗?”
  郦桃摇头,但脸色毕竟是惨白的。
  昙云看着姜见月,她是如此熟悉姜见月,所以在那个未来里,她为她安排的是旁观者的身份。
  郦桃如她所愿,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
  姜见月却出乎意料,选择插手。
  “我要怎么杀!”郦桃也意识到这是她的机会,她站起来,语气激动,“少夫人,我愿意杀了他!”
  姜见月眼角似乎弯起了一个弧度,这让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温和,如果是沉珏在这,他会在心中惊叹她面若观音的美貌。
  可郦桃没有联想到任何外貌相关,她只从中感受到支持与力量。因此神情恳切,她想要跪下表明自己的诚意,只是被昙云拉住。
  “杀了王兴官府不好交代,恐怕要一番打点。”昙云道,“以郦桃的手劲,必得在王兴睡着时一刀毙命才稳妥。”
  “官府的事自有我打点,他的死讯不会传出沉府。”
  姜见月深深望着郦桃,说:“我只要你杀了他。”她转身从床榻上抽出那把陆敏行送的匕首,递给郦桃。
  郦桃感到昙云的手指摸上她的心房。
  “你具备将刀尖送入他胸膛的力气。就是这里,让刀尖抵上他的皮肉,不要在乎受到什么阻力,你只管用力刺下去。”
  郦桃咽了咽口水,看着面前这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她久久望着,可终于握上的一霎那,发觉也不过如此,她素日做饭握过比这更重的菜刀。
  但她还是有点不安心,“可……若是王兴突然醒来了呢?他看见我的匕首,抢了过去,怎么办?”
  昙云皱眉,“所以要你挑他睡熟的时候,他醒来不过是极其微小的一种可能。何况就算他醒来了,你清醒地怀有杀他的目的,而他尚且迷茫,自然可以奋力一搏。”
  昙云一说完,姜见月就打断要开口的郦桃。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不给她气馁的机会。
  “若是你觉得直接杀他不稳妥。便下毒。”姜见月想到自己所藏的那几服毒杀人的药物,她果然有用上的一天,“毒给你,随便下到什么汤水里,喂给王兴喝。匕首也留在你手上,等他半夜挣扎着死去后,随你怎么用匕首泄愤。”
  “要是下毒,倒是能好好布置一下,死了就当外头滥赌时吃错了东西。人一埋,便结束了。”昙云最初的想法是,想办法设计王兴在沉夫人面前暴露真面目,让沉夫人做主二人和离。然而姜见月选择插手,她直接要王兴死。昙云很好地接受姜见月的想法,毕竟如果沉夫人依旧粉饰太平,她就会帮郦桃用更隐晦地法子杀死王兴。
  然而姜见月拒绝昙云的提议,她就是要明目张胆地杀王兴。沉家对她尚且面子上过得去,谁又能真的把她如何。而郦桃,只要她敢杀王兴,那么姜见月自然会保护她不受伤害。
  姜见月在管家时,曾有次责骂王兴办事不利。王兴倒是认错很快,可是走前的眼神。姜见月记得那微妙的眼神,王兴不过是个寻常男性,父母尚且是奴籍。可他面对姜见月这个身份比他要高的年轻女性时,眼中并没有应有的尊敬。
  一个再卑微的男性,都能从女性身上找到优越感。
  王兴对郦桃动辄打骂,所依仗的不过是自己在小家庭中的权威。
  现在姜见月要杀他,也是依仗自己的权威。
  他会死在自己看不起的女性手中。
  郦桃觉得这一切都发展地太快了,她似乎被话语裹挟着,就不由自主站在杀夫的边缘。
  她将会在今晚杀死自己的丈夫……
  她看着自己握着匕首的双手。
  虽震惊,却也实在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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