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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河山 第74节

  月宫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他喃喃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手轻轻垂下,便再无气息了。
  顾杏抱着他,呜呜呜的哭着,尖刀上的血淌了下来,晕作一团。
  夜风吹起,整个院子里,都是一股子浓重又刺鼻的血腥气。
  顾从戎跺了跺脚,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啐道,“造孽啊!造孽啊!”
  他说着,抹了一把脸,袖子一甩,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段怡走到床边,捞起了躺在上头呼呼大睡的食铁兽灵机,走到门前,拍了拍一脸泪痕的知桥。
  “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你的仇人,便是我父亲。”
  段怡的话说了一半,便被知桥捂住了嘴,她收回手去,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姑娘,知桥大仇已报,从今往后,跟定姑娘了。”
  她说着,眼神坚定。
  若是换身而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向段怡一样,为了外人向自己的父亲讨一个公道。
  段怡长叹了一声,将怀中的灵机换了一个舒坦的位置,朝着院子里的竹林走去。
  “你何时出来的?”段怡问道。
  崔子更看了看段怡的手腕,“还好,没有肿起来。来了也不久,大约在你跟我一样,被人当做弑父之人的时候。”
  段怡抬起手腕来,先前崔子更给她抹上的不明膏药附着在上头,让她的手变得绿油油的,“我这手,被你整得像莴苣一样。说起来,这东西,能附在毛发上么?”
  崔子更一言难尽的看向了段怡,他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你要把头发变成绿油油的,像是草原上的草一样么?”
  段怡深吸了一口气,怒道,“你这厮脑子里生草了么?我是担心把灵机的毛发给染绿了,洗不干净!那我的食铁兽,就不是黑白色儿的了!”
  崔子更见她中气十足,再来十次狮吼都不在话下,轻轻的勾了勾唇角。
  灵机像是感受到了变绿的危险,一个骨碌,翻了起身,它探着脑袋四处的张望了几下,像是感觉到了旁边新鲜竹子的味道,挣扎着从段怡的怀中跳了下来,朝着小竹笋奔去。
  段怡瞧着,神色柔和了几分。
  她余光一瞟,瞧见段好红着眼睛走了过来。
  “崔公子可否回避一二,我有些话,想要同我三姐说。”
  崔子更点了点头,朝着段怡说道,“我在门口等你。”
  他说着,走到竹林里,一把抓起灵机的后颈,将它提溜了起来,抱在怀中,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段怡眯了眯眼睛,“说罢,要把什么屎盆子扣在亲爹身上,左右他已经死了。”
  段好眼眶一红,“姐姐说话何必带刺,你我本无仇怨,我从前更是无心害你。祖父祖母已经带着二姐姐同四姐姐出府了。这边这么大动静,却没有人来,你不觉得奇怪么?”
  “那次在青云山上,我帮助五皇子想要害你落水,的的确确是父亲指使的。”
  她说着,凄然一笑,“我倒是想做五皇子妃,可是他们瞧不上我这个病歪歪的身子。五皇子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世人所看到的那般。”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
  段好说着,又道,“也是父亲让我,把东宫寿宴,大姐姐的事情,还有关于宝葫芦簪子的秘密,一并告诉你的。”
  “在同你一道儿下山之后,我又上了山,父亲就在林子里等我。”
  “老神棍楚光邑,也是父亲使人杀的。河山印的碎片,多半都在祖父的手中,且他对锦城又不熟悉。于是便选中了三姐姐,来寻河山印。”
  “楚光邑身为楚歌的亲弟弟,却是同杀害她的仇人为伍,父亲十分的不满。他死了之后,三姐姐便得到了羊皮碎片,开始了寻找河山印之路不是么?”
  段好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这是我知晓的所有一切,已经全部说给姐姐听了。我不知晓,父亲便是那个杀死了舅父的黑衣人,我只知道,他功夫很好,一直在为五殿下效力。”
  “他是父亲,我是女儿,我没得选。”
  段好说着,朝着段怡福了福身,又朝着屋子里头走去。
  段怡静静地待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无比的复杂。
  “姑……姑娘……”知路提着裙摆,从厨房的一角走了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姑娘,这么多尸体,我的腿有些发软……”
  她的话音一落,一旁的知桥忙跑了过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从一地尸体中飞了过来,“你这般见血就慌,日后怎么跟着姑娘?”
  知桥没好气的说道。
  知路拍了拍胸脯,“我哪里见血就慌了?我见大鸡血猪血鸭血,我就不慌!”
  段怡被她闹笑了,无语的摇了摇头,朝着门口走去。
  知路一瞧,忙踮着脚尖,狂奔着追了过去,“姑娘,这么晚了我们去哪里?”
  “知桥你带着知路去顾家,把知路送去我舅母那儿,然后去城楼上寻我们。青云巷已经空了,朝廷为了河山印,为了掩盖郑王才是储君的事,一定会攻打锦城。”
  “五皇子若真如段好所言,藏着庞大的势力,那么他一定会反,这大周的天下,已经一刻都等不得,要乱了!”
  知路脚步一顿,提起了裙角,转头就跑了回去,“姑娘姑娘,你先走,让知桥稍等我一会儿。天下要乱了,我们怎么能不拿细软,我很快就收拾好了!”
  段怡:……
  第一三六章 祖孙谈话
  知路说的很快,的确很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身上挂了六个包袱,喘着粗气跑了出来。
  段怡瞧着有些黑线,“你这哪里是收拾细软,你这是搬家。”
  知路毫不犹豫的将其中四个,递给了知桥,然后小心翼翼地剩下两个,在自己胸前捆牢固了,“统共就这些,日后也没有人给姑娘发月例银子了,若是丢了,那就真的吃不上饭了。”
  段怡听着,心有戚戚。
  旁人穿上一回,那是独领风骚,不是公侯夫人,那也是陶朱女公,她过来六年,还是个吃不上饭的……
  “你祖父走得急,没带走的,都是你的”,她正幽怨着,就听到一旁的崔子更冷冷的说道,明明是同平时一般的语气,她硬是从中听出了揶揄之意来。
  “咳咳,我是那般人么?”她说着,眼眸一动,给了知路一个眼色。
  知路一脸激动,一把挽住了知桥的手,“咱们走。”
  待她们跑得不见了踪影,崔子更方才摸了摸怀中灵机的毛儿。这只食铁兽年纪尚小,毛发软软的,便是阎王爷见了,那也心软得不像话。
  崔子更想着,目光炯炯的看向了段怡,许是因为这样,他觉得自己都好似变得柔软了不少。
  “还愣着做什么?我拿我祖父的东西,那叫继承遗产;你拿我祖父的东西,那叫趁火打劫。”
  段怡说着,将长枪扛在了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前走去,崔子更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嗯”。
  段怡一个激灵,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一脸惊恐的回过头去,“大半夜的,你作甚在我身后邪魅一笑,整得这夜里的风都带上妖气了!”
  崔子更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某倒是不晓得,有人的眼睛,生在后脑勺上。我去唤东平,一会儿城楼见。”
  他说着,脚轻点地,一个跳跃,上了院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段怡瞧着,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好家伙!有墙翻,我作甚有走大门?”
  她想着,纵身一跃,随着崔子更的脚步,飞了出去。
  口哨一吹,马儿便飞奔了过来,她脚不沾地,直接飞上了马背,提着枪朝着城门口飞奔而去。
  隔得远远地,苏筠便趴在城楼上,对着她使劲的挥着手儿。
  段怡瞧着,扬了扬手中的枪,跳下马来。
  比起白日稀疏的守城军,如今这城门口,几乎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火把照得夜如白昼。
  苏筠穿着一身甲衣,抱着银袍迎了上来,“段三,你的战袍。那个楚敖叙的事情,也办妥当了,老贾正把他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
  段怡弯下腰去,将裙摆一撕,扔在了一边,拿起那战袍,套在了身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先前那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瞬间变成了气质昂扬的小将军。
  “初见段三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寨子里的兄弟,闻风丧胆,这是哪里来的玉面银袍小将军?啧啧,再后来看段三穿裙衫,总觉得是抠脚大汉扮了女子,哪哪都不对劲儿啊!”
  段怡刚刚上了城楼,就听到了老贾欠欠的声音。
  他目光如炬,虽然还是满嘴胡话,但是神情却是十分的凝重。
  “怎么样了?”段怡问道。
  “不如你所料,四面八方有兵来,明日一早,锦城就要被围了。城中人口众多,便是想要弃城而逃,那也是万万不能之事。只能严防死守,等着一战了。”
  “三皇子的私兵一部分藏在布袋口附近,一部分放在了梁州,斥候来报,已经全部动了起来,天亮便能到。我们的人想去寻……”
  老贾说着,深深的看了段怡一眼,“我们的人,想要去寻段家人。发现他们就在布袋口安营扎寨,等着同大军汇合。”
  段怡点了点头,朝着顾从戎走去。
  他站在城楼之上,手中握着一杆长枪,风将他的白发吹乱了去。
  这是段怡第二次,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苍老,头一回是六年前,她带着顾明睿一身是血回锦城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心如死灰,行将就木。
  其他的时候,顾从戎就像是一座需要人仰望的小山。
  “祖父”,段怡轻声说道。
  周遭的人瞧见他们祖孙二人要叙话,都识趣的走开了去。城楼上一下子,空旷了起来。
  顾从戎转身过身来,轻声说道,“你来了,段怡。”
  他说着,伸出手来,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段怡手中的那杆黑枪,这是顾旭昭的遗物。
  “你舅父,总算能够安息了。待剑南保住了之后,我也到了卸甲归田的时候了。我已经老了,这未来,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他说着,声音苍老了几分。
  段怡一愣,顾从戎就是剑南道的定海神针,她一直以为,他会守护这里,一直到自己死去。
  她抿了抿嘴,将那装着河山印的包袱,还有圣旨,递给了他。
  “先前以为是陛下派人杀害了舅父……现如今……祖父若是想,可以将这河山印还有先帝遗诏,派人直接送给了三殿下,换剑南平安。”
  “到时候五皇子自然而然会追上去,让他们自己个狗咬狗去……只不过……”
  顾从戎摇了摇头,“只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谁都能看得出我已经老了,而你年纪太小,剑南犹如无主之地……便是我们交出去了河山印……”
  “不是三皇子,不是五皇子,也会有其他的财狼虎豹,一口咬上来。迟早要打上一回,叫人知晓,我们剑南不是软柿子,这一方百姓,方才有了喘息之机。”
  “你同明睿,方才能够在这乱世之中,有一席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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