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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璋 第30节

  “只是两只灯笼,斩了也就斩了,为何还送给我们?因为陛下不会容许世家女子为后,阿赢不会甘心困在宫闱,敬之生性逍遥不屑玩弄权术,所以他二人是天作之合,殿下注定要守着江山,在殿下眼中,他是无辜的,他不能怪陛下,更不愿责难友人,所以我跟稚远要与他同担苦楚,甚至要为他的苦楚负责。似乎是他不讲理,可是作为储君,他为何要讲理?”
  顾媗娥无法将她所知的刘呈跟他口中的那个寡薄的弄权皇子联系上,听完却又觉得合理,十七岁的少年,初生的情爱被剿灭,顷刻就能将其转化成迁挪人心的牵制之术,只细思来,令她心中生怖。
  顾氏不过得他垂怜数月,竟也敢算计他的老师吗?将来,是不是也敢算计他?
  “求夫主救顾氏。”她哀婉地祈求道。
  楚崧轻拢住她,“只能顾氏自救,臣事君以忠,殿下交代什么他们就该做什么,不该起别的心思,将来殿下起圣,少不了他们的从龙之功,这已经是顾氏得来的眷顾了。”
  她凄然抬头,“夫主,若是他们招了殿下的忌讳,将来会如何?”
  “等到江南人心尽归,虽不至于鸟尽弓藏,顾氏若要有如今的声望也再无可能了。”他不想说话刺她,又不得不摆事实,“南齐已灭,它昔日的臣族焉能去撬动胜者的根基?”
  顾媗娥难得见到了他眼中的锋芒,乍然明白了他的话有多重,他一人或许不算什么,可他并非一人,他是楚氏,是左氏,杨氏跟李氏,还有北方其余的大小郡望,他是北方望族的联合,而周朝的皇族,是被这些望族所拱卫的,他们即便不能左右朝堂,可是举足轻重。
  即便将来太子想要培养纯臣,可是未来数年里,周朝还是北方世族的天下,对待南人,分羹可以,抢了地盘他们如何能忍?
  今日顾氏只是想试探一个楚崧,且不说太子的态度,一旦南人压了北人一头,压的还是周朝最佼佼者,北方世族恐要生扑了江南。
  她收拾了情绪,稳了稳心神道:“妾谢夫主敬告,还请夫主准许妾回去娘家一趟,也敬告他们几分。”
  他眼中的锋芒已经下去,语气轻松起来,“夫人不必心急,他们是以为陆氏要借他们才能在殿下面前获得一席,只要断了他们这念头便成了,陆氏好几个儿郎学问甚佳,对朝政的见解也不俗,并不愧对他族中满阁的经籍,将他们纳入朝堂也是我朝幸事。”
  “可是北上那几个有了消息?”
  他点点头,“长安来信,陆氏那几个儿郎在长安中四处应酬,但凡是玄谈,便没有一场他们不去,看着是冒进了些,但是也显露不少才气,只是他们路可走偏了,好好的储君在眼前他们不投,非要去长安,殿下正嫌他们不识时务,等改日叫人透个话风给陆氏,人回来了江南,真有本领的殿下还是会用,他们自然不会再去顾氏折腾了。你等陆氏起用之后再去顾氏交代,他们也更知道轻重。”
  顾媗娥乍然想起当初顾三夫人跟她所说,顾氏率先归附是为了将来能在周朝压那两族一头的,可看楚崧之意,亲疏似乎并不重要,还是要凭才干定夺人才,她想起南地世家们钻营,隐隐又多了丝对亡国的感概,心中更打定主意要催促娘家培育人才。
  她正想着,又听他道:“顾氏总是姻亲,还是要顾惜他们的,今日既然他们要如此探听,你便说我打算等明璋大愈后再为她择婿,要求嘛,样貌要绝伦,诸子百家都需得精通,文不下我,骑射刀枪的本领也要入得她大舅舅的眼,人品气度要得人人称颂,绝不能是无名无姓之辈,最好在少年时便扬名天下,对了,身量不能矮了……”
  顾媗娥终于知道他是在说笑了,终于破涕而笑,“夫主这些话拿出去,这天下哪一个儿郎应得上?是叫妾拿这话去敷衍不成?”
  他也收了话,俯首笑道:“娘家要问你几句话,你总不能一句不肯堵回去,我不想你为难,你便拿我那些话去回了,他们一听便会以为我是故意拿话搪塞你,将来你也能少遇见几件这样的为难事。”
  顾媗娥眼睛一热,听了一番真心话还得他这般顾惜,越发感动起来,偎在他怀中半晌无言。
  等到次日去顾氏一说,果见顾大夫人面色有几分难堪,不得不温声好语说了一番,好在顾族长跟顾三夫人还算理智,被她通晓了情理,才是知道了自己险些就因张狂失了一筹。
  于是又是一番告诫子弟,对陆氏也不复热情。
  作者有话说:
  顾媗娥:一些拿捏
  楚崧:一些疼老婆的小技巧教给大家
  第41章 回山
  楚姜还没等到沈当给她回话,倒是从顾媗娥那里听到了事情真相,对她的坦诚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终于还是感激了她真诚,又知此事她父亲已有了应对,便不也不再多管,只在家中待到第三日后便要回药庐去。
  去前楚衿又是拉着她好一通不舍,好说歹说才让她回了山。
  还在城中时,阿聂看着这回跟来的部曲,心安了大半,还恨恨念着方晏,“如今六郎在山中驻军,药庐外也有部曲看守,奴倒要看那方晏如何害人。”
  楚姜失笑,“他已被先生驱赶了,往后哪能再见到他。”
  “那可说不定,他被逐出药庐正好跟那些强盗为伍了,将来打家劫舍坏事做尽也不是……”
  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叫声,阿聂忙止了话挑帘看去,便见两个中年男子衣衫褴褛地赶着辆破败的驴车,只是那衣料看着又有几分富贵,正火急火燎地朝他们过来,一路上撞到了不少百姓,这才惹起了阵阵惊呼。
  采采探出身子看了眼,“怎么还横冲直撞,沈郎君且去拦拦吧,我们这马车是不怕撞,可他们要是撞上来自己伤了莫还怪罪到我们身上?这要是在长安,早该被衙门里拿了,问他们个当街伤人的罪。”
  阿聂还在看着窗外,突然笑着转身戏谑她,“你这嘴倒是应了,还真被拿了。”
  楚姜也好奇看出去,就见那驴车被两个巡街的捕役扣住,正喝问他们缘何当街纵车伤人。
  一个男子声泪俱下道:“郎君,我们这是遭了水匪,货都被人劫了,正要去找家主……”
  “受水匪所劫,往衙门里找贼曹1报案就是,怎还往反了跑?”
  那两人穷顿地站在驴车旁,苦丧得不行,“船上货物贵重,我们赶着去请罪。”
  捕役也善解人意,“事虽紧急,可你们当街伤了百姓,要跟我们去衙门一趟,你家主是何人?说来我们去给你报个信,你们伤的人,照律法……”
  “郎君,家主姓徐,实在耽搁不得,还请郎君允我们回去陈情……”
  采采此时又笑话起阿聂来,“还是婶子的嘴应得快,才说那些强盗打家劫舍,这就出了个苦主。”
  “你这嘴,旁人听了还以为是我叫人做的。”阿聂睨她一眼。“倒是听不清后头说了些什么,看来金陵还是不比长安太平。”
  天气闷热,楚姜也无心看热闹,只是看了一眼便回身坐下。
  阿聂看她如此,便叫沈当上前去问个详细,若是方便,还请他们赶紧处理了好让开道来。
  沈当去后不过片刻就回,禀道:“那两人在长江上被劫的,捕役以为是大事,见他们还撞伤了几位百姓,便要他们先去衙门,那两人却不肯,非要回去见家主,捕役怕他们回去之后找了庇佑再不肯认错,让那几个百姓平白吃了苦头,两方便争执开了。”
  楚姜看那驴车还摆在路中央,想想便道:“你去给他们出个主意,让那几个受伤的百姓坐上他们的驴车,捕役也跟着一并去见他们的家主,再叫捕役托几个好事的百姓去衙门里报信,让贼曹领着人去接应他们,如此都便宜。”
  沈当应下去了,楚姜坐在车中便见到那两个捕役远远对着马车拱了拱手,随后就托着受伤那几个百姓上了驴车,那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也跟着帮忙,不过一会儿便让了道出来。
  这阵热闹引了不少百姓围观,他们一看热闹散了,又将视线投向了楚氏的马车,待其驶过时,议论声还不低,都猜着其中是谁,转瞬间,便有人说起其中是楚三郎。
  这一声比之那几人呼贼还要惊动,霎时间便有不少人来追车,一个妇人还追问道:“三郎,三郎,怎么一个多月不见你来酒垆了?”
  楚姜又惊又笑,急忙嘱咐沈当:“说我三哥人还去了会稽,不是故意伤她的心。”
  沈当率着部曲护住马车,向人群大声道:“诸位稍静,车中是我家女郎,并非三郎,三郎早去了会稽,不是故意要伤娘子的心。”
  人群中还有不信的,采采跟阿聂忙从车中出来,阿聂笑道:“诸位爱重我家三郎,女郎说她替兄长谢过诸位了,今日我们是有要事,本想疾行开道,又恐伤了诸位的心,这才特意叫我出来跟诸位交代一声,他日三郎回了金陵,女郎说她必第一时间叫三郎出来与诸位共游。”
  若是只听阿聂的话,或许人群还要纠结片刻,可是在她说这话时,操着兵戈的部曲都向外括了一步,森肃地护着马车,这让最开始追车的几人都不敢动作了,这又礼又兵的,再没有人敢叫嚷些什么,都渐渐退散了去。
  “原来不是个慈悲心肠的。”人群中有人呢喃道。
  “十一哥,说什么呢?”
  陆十一收回视线,“经册都找齐了?”
  “找齐了,还险些被人踩了……”
  楚氏的马车也慢慢往东山驶去,远见着夏林茂盛,山野被厚重的青绿庇盖,楚姜也在行车途中疲倦起来,终于等见了楚郁才褪了疲态。
  原来楚郁自来东山练兵便觉此处非凡,还计划着开辟一处猎场,此时便侯在山脚等着妹妹的到来,一等见到她便进马车,又是一番亲近问候。
  “若非叔父说我既然来了山中便不该离去,否则我定要护着你下山去。”
  “总是练兵要紧,且有人护着呢。”
  楚郁却不满道:“我就说那神医不肯下山有蹊跷,果真是养了贼。”
  楚姜怕他鲁莽之下惊吓到方壸跟方祜,回寰道:“只是神医的二弟子不好,六哥看着我便不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他这才细细打量起来,终于还是信服了几分,“算那神医有几分本--------------/依一y?华/领,他那弟子是赶去了何处?叫我逮着了定要了他半条命去。”
  “他们就是知道我六哥神勇无比,连夜把人驱赶了,不然被六哥抓住了,一番打杀之下,可容不得他再猖狂了。”
  楚郁怎会不知她故意恭维,想要哄她,也得意洋洋,倒是听得车外的沈当满头的汗,想着这兄妹两人互相哄着,也不嫌年岁到了。
  一路上楚姜兄妹二人说笑着,总算是到了,楚郁还想陪着她进去。
  “六哥,虽说那方晏混账,神医却是个好人,虽然我们占着理,但是理占尽了,也不能得寸进尺。”
  楚郁一脸的失落,又听了几句劝才答应下来。
  方祜见到楚姜时正抱着一卷医书在背,满脸的痛不欲生,一见到他们眼睛就一亮,“九娘,你回来啦!”
  楚姜牵住他,环顾药庐不见方壸,问道:“先生怎么不在?”
  “师傅挖菜去了,嘱咐我看家。”他牵着人回到堂中去,又殷勤地端水倒茶,“九娘,你跟你父亲说到我师兄了吗?他可以回来吗?”
  原来这童儿还是记挂着他师兄,让楚姜也忍不住感慨,却又不得不打破他的遐想,“我父亲并不许。”
  他瞬间沮丧起来,倒还是懂事的,并没有多纠缠,只是情绪低落地坐在几子上翻医书。
  “我从家中带了几件小玩意来,你要不要?”
  他先是点头,随即又摇着头,“我不该要。”
  楚姜坐在他对面,耐心道:“这是我家幼妹为了答谢你那只风车,特意交代我给你带来的。”
  采采也来哄他,拿出几个陶人跟一只空竹、一只九连环。
  他的心思果真被吸引了过去,又还不好意思,“我师兄做了错事。”
  “你师兄做了什么与你无关,我怪你师兄,可不会怪你。”
  说着她便叫采采去院子里抖空竹。
  方祜一见便喜欢了,犹豫了许久才跟着下去玩。
  等方壸提着篓子回来时见到此间一派欢乐,只淡淡说了句:“来了就好。”
  阿聂赶紧去接过他手中的菜篓子,“先生劳累了,往后这些事我来交给奴跟采采就是。”
  方壸也不跟她客气,抖去脚下的泥才进到堂中去给楚姜看脉。
  “先生,这几日我六哥手下那些兵没有扰到您吧!”
  他听着这关切,心中也感概楚九娘实在是个不错的小娘子,只是又看了眼药庐外正在扎营的那数十个部曲,又想这不错的小娘子也不好惹的,还幸灾乐祸起方晏来。
  却还是端正了颜色,“并未,山中百姓也说那些兵卒诚实,向他们交易了几回,并无欺瞒之举。”
  楚姜便放心了,等他看完脉才道:“先生,晏师兄不在药庐,您有什么不便的还请尽管交代下去。”
  他抚须叹道:“并没有什么不便,那孽徒文不成武不就,医术也是个半吊子,采个药也没几回挖对了,只是浆洗庖厨还算个样子,以后阿聂跟采采也能做得比他好。”
  院中抖着空竹的方祜实在不甘心他师兄被如此贬低,转头看到楚姜嘴角带笑,空竹也不抖了。
  他还想在她面前说他师兄的好话呢,眼下他师兄竟被他师傅贬低成了一个不学无术只会洗衣做饭的,他越想越不高兴,抱着空竹来到楚姜面前。
  “九娘,你知道吗,我师兄其实武功很好的。”
  他小脸严峻,还担心她不信,又补充道:“山里不少小娘子都欢喜我师兄,给他采花送菜,送各般瓜果,原来药庐里菜多得吃不完,还是那些小娘子成婚了我们才不用总吃那几样菜。”
  楚姜不由跟着想了想,原来那方晏还以颜色骗瓜果鲜菜吗?
  方祜看她颇有些惊讶的样子,又添油加醋,“其实她们成婚了也不耽误她们喜欢我师兄,九娘,你看我师兄多好看,原来他去打猎砍柴,她们还有人悄悄给他送吃的呢!”
  楚姜了悟地对他点点头,心中还是忍不住惊讶了,本想他深仇大恨,原来并不耽误他狎弄风流,一时间她对方晏的观感复杂了起来,尤其是方祜还源源不断地吹嘘着他师兄有多受山中妇人的喜爱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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