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艺术家 第75节

  “这将军是个笑面虎？在公众场合展示自己的大度，但私底下会报复小公务员？”
  这是卫龙产生的新联想。
  而这位没有名字的小公务员，自然也有类似的担心。
  于是他再度道歉，各种赌咒发誓，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
  将军似乎恼了，说了一句：【“唉，请您坐好吧！让我听戏！”】
  将军生气了？小公务员愈发慌张。
  舞台上的这出好戏，他再也看不进去了。
  直到休息时间，将军前往洗手间，他才亦步亦趋的跟过去，第三次进行道歉。
  【唉，够啦……我已经忘了，你却说个没完！】
  将军抖抖裤子，系上腰带，很无奈，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唇。
  卫龙恍然：“看来将军确实没有生气。”
  他受标题影响，总以为将军会为此而杀掉小公务员，但根据小说里的描述，这位将军数次表达了原谅，显然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对小公务员来说，这个喷嚏，只是虚惊一场。
  卫龙释然了。
  小公务员却没有释然。
  他仍然是各种心理活动：【他说他已经忘了，可是他的眼睛里有一道凶光啊，而且他不愿意多话，我应当对他解说一番，说明我真无意，说明打喷嚏是自然的法则，要不然他就会认为我有意唾他了，哪怕他此刻没这么想，以后他一定会这么想！】
  太怂了吧？
  卫龙忽然觉得小公务员有些好笑。
  回到家，小公务员把自己的失态告诉他妻子，妻子也被惊吓到了，劝小公务员给人家道歉。
  小公务员抱怨着：【说的就是啊！我已经赔过不是了，可是不知怎的，他那样子挺古怪，似乎不想听我解释。】
  人家已经原谅你啦！
  你这不是被迫害妄想症么？
  小公务员的脑补，让卫龙的笑声逐渐变大。
  偏偏这小公务员就是不开窍，第二日竟然认真穿上了制服，带着礼物隆重的登上将军的府上，又一次进行了道歉——
  别说将军。
  卫龙觉得换做是自己，被一个人缠着，没完没了的道歉，都会觉得一脸懵逼。
  此时将军在会客，似乎是重要的客人。
  小公务员只能等将军结束会客，才又一次的进行道歉。
  和之前一样。
  将军表达了谅解，只是说话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愁眉苦脸。”
  这四个字，几乎戳爆卫龙的笑点。
  道歉本来是一种礼貌，但若是遇到这样一个喜欢追着自己道歉，怎么原谅都没有用的小公务员，能不愁眉苦脸嘛？
  啼笑皆非的同时，卫龙竟然有些同情这位将军了。
  小公务员作为脑补怪，自然把将军的愁眉苦脸看在眼里，他心绪不宁，觉得将军明显是不打算原谅自己了。
  为了前途着想。
  他虽然觉得将军太小气，竟然抓住自己的失误不放，但仍然想要挽回。
  于是他决定给将军写信，情真意切的解释缘由。
  可惜他脑子空空如也，竟然连封信也写不出来。
  他只能再第三天，再次登门拜访，表示自己的歉意。
  小说到这里基本结束了。
  最后几段随着公务员的一次又一次道歉，简单扼要的形成了结局，一个意料之中的结局。
  【“滚出去！”将军大叫一声，脸色发青，周身打抖。】
  【“什么？”小公务员问道，害怕得周身发麻。】
  【“滚出去！”将军又说一遍，跺脚。】
  【小公务员的肚子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翻腾起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退到门口，走到了街上，一路磨磨蹭蹭地走着……他信步走到家里，也没脱掉制服，往沙发上一躺……死了。】
  【……】
  是的，小公务员死了。
  这就是小公务员之死的标题由来。
  他一次次的纠缠道歉，终于彻底把将军惹怒了，结果将军一发怒，他被自己的脑补活活吓死了！
  这就是一千多字的小说？
  不是想象中的推理，也不是想象中的将军杀人，而是一个人被自己脑补吓死的故事。
  虽然短短一千多字，但内容极尽夸张之能，偏偏又似乎契合了某种逻辑，让阅读者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小说的设定，以至于整个故事充满了趣味！
  这一刻。
  卫龙乐的直拍大腿，没想到楚狂也会玩幽默。
  但笑到一半，卫龙的笑容忽然僵住，画面仿佛定格。
  仿佛被电流呲喇传遍了全身，陡然一个激灵，卫龙仿佛魔怔般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个故事……”
  第七十五章 师者buff
  深吸一口气，卫龙把《小公务员》之死，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第二次读完。
  卫龙的表情有些复杂，口中吐出两个字：
  “高明。”
  自己太小看楚狂了。
  这压根就不是一篇让人看完忍俊不禁的简单小故事。
  楚狂的字里行间看似透着股轻松幽默，实则却满满都是极为辛辣的——
  讽刺！
  小人物无意中得罪了大人物，哪怕大人物表达了谅解，小人物也难免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大人物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轻易左右小人物的命运。
  这是身为小人物的悲哀。
  楚狂没有明写故事背景。
  但这显然是一个将军可以决定小公务员生死的时代，他构建的这番故事似乎是为了批判那个时代的封建专制制度对底层的压迫……
  然而这样的理解很初级。
  看完故事仔细再想想，这哪里是过去才会发生的现象啊，我们所生存的现代不也是这样吗？
  下位者经常会脑补上位者的思想，然后做出自认为正确的解读；
  职场员工们只是被领导瞪一眼，就不安的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果是有人不小心得罪了领导，肯定满脑子都是“要被穿小鞋”的恐惧。
  就像卫龙上次看到的一个新闻：
  不过是一家销售公司的公司领导而已，竟然可以让员工在地上爬，以侮辱人格的方式去惩罚业绩没有达标的员工……
  卫龙一度感到费解。
  更让他费解的是，那群员工竟然还没有反抗，乖乖的照做了，这不就跟将军决定公务员生死的性质一样了吗。
  这世界上有些现象永远不会杜绝。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死去的“小公务员”。
  摸准了上位者心思，就能得到大人物的赏识；但如果会错了意，那未来可能就会举步维艰。
  很多时候，是小公务员们自己先给自己套上了奴性的枷锁。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好笑？
  自己为什么不觉得故事夸张？
  就是因为这种情况，在现代社会屡见不鲜啊。
  楚狂的立意太高了。
  这篇小说分明是在借古讽今！
  透过短短一千多字，去批判一些社会现象，表达自己的思想，这是极为高明的创作格调。
  这是讽刺的艺术！
  很难想象，在绝大多数参加竞选的短篇还在追求故事性和趣味性的时候，楚狂已经开始追求用文字去表达自己的一些思想了，这是卫龙感到震撼的原因所在……
  但读者会吃这一套吗？
  卫龙有些摸不准，毕竟每个人的欣赏标准是不同的，《小公务员之死》的立意可能是所有作品中立意最高的一部，但立意绝对不是一部小说的全部。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卫龙轻轻一笑。
  无论读者吃不吃这套，这次的作品评选，《小公务员之死》都不可或缺，卫龙觉得这个故事的存在甚至在一定意义上提高了这次比赛的档次和逼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