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

  贺呈陵这会儿的兴趣比之前高涨,从诸子百家中随意地挑了一本应景,然后就坐到那女子的对面,悠悠闲闲地翻起书来。
  林深失笑,明白了他的意思,取了一本将之前的《青年文艺》续上,也坐在了贺呈陵旁边。
  若是不了解内情的人这么一瞧,怕是要笃定这不过是人多时拼桌子坐的陌生人。
  可惜这位姑娘并不是真的表小姐,对面的两位更是她需要去互动的主人公。戏走到这里已经难以维系,姑而熬的撑不住便率先开了口。
  汝有何事?
  果真,一开口都是古色古香。与略显欧式的风格格格不入。
  无事。只是碰巧和小姐坐在了一桌儿。贺呈陵开口,我瞧见小姐手里拿着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见了佛缘。
  剧本终于跟妹子拿到的搭上边了,她声调温软的开口,不过是信女罢了,真真谈不上佛缘。
  不不不,佛看世人皆佛子,蹉跎看人皆蹉跎。心中有佛,便已经成了佛。贺呈陵默默地装了一波逼,想想前几天微信公众号的那些鬼话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甚是开怀。小姐这般兰心蕙志,自然是如此。
  林深想,如果这是个恋爱养成游戏有进度条,那么这位表小姐的好感度绝对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增。那位周小姐说要博了这位表小姐的好感才有继续往下聊的机会,如今就拿贺呈陵这几句都已经足够。
  这家伙对待女孩子嘴实在是甜,撩的游刃有余还不落俗套,甚至连对待何暮光都有温言软语甜蜜动人的时候。偏偏到了他这儿就像是露出爪子的猫,张牙舞爪,不留下印子誓不罢休。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就是这般让人无奈的天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贺呈陵步入正题,我和弟弟打扬州来,原本是要去杭州的,可惜,因为些事情误了。听说杭州西都有个温家,自是家学丰富,养出了许多钟灵毓秀的儿女。没能见识,实在是遗憾。
  贺呈陵瞟了一眼林深,虽说是打算套话,但是能借此占到林深的便宜才是重中之重,所有的一切,他都是要找回来的。
  林深知道他不过是为了找回那声贺弟的场子,但他却很自然的将重点放在了贺呈陵主动帮他询问温家籍贯上。
  不是西都,女子笑,温家在钱塘满城。
  贺呈陵露出惊讶的神情。小姐竟知晓的如此仔细。
  我大舅舅是温家的族长。这位表小姐如是说,温婉细腻的面孔终于露出些许娇矜。
  贺呈陵瞟了一眼林深,对方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唱起了白脸。可是我听说,温家前几年出了个不一样的人物,似乎算不上是腐书网。
  表小姐表小姐,到底不是自己家。听了这句反倒是叹了口气直接讲了出来。是啊,我记着就是前几年吧,温家有个女儿为了情郎逃出家门,后来好像到了这上海滩,还当了什么百乐门的歌女。哦,对艺名叫红玫瑰。
  贺呈陵眼神一亮,他那张暗杀目标的卡牌上,就写着上海滩百乐门皇后红玫瑰――童辛然。
  谁的女儿?
  是我二舅舅的。听说当年可是温家出了名的才华斐然的女儿,结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后来那做派,气的家里人把她直接逐出家门。她和琼姿玩得好,她也就比琼姿大几岁,现在落到这样众叛亲离的局面,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样一来,童辛然和温琼姿就是表姐妹。
  有什么可惜,贺呈陵又露出了之前在咖啡厅时的嘲弄的表情,眼角流淌出讽刺的意味。一个人摆脱了别人的操控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东西,就算是后来陷入困境也不觉得后悔,现在还能笑的出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这就足够了,总比当个提线木偶要好得多。再说了,
  贺呈陵的笑意又深了些,勾起满意的弧度,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又像是陷入了盛大的复仇的快意。如果这样就众叛亲离,那么这样的亲众,就是真的不要也罢。
  林深想,贺呈陵这种尖锐的讽刺应该是有缘头的,他现在这般肆意,或许也陷入过困境,但他走出来。
  坦坦荡荡的特立独行,光明磊落的离经叛道。
  他这才用余光看向贺呈陵随便拿来的书,繁体字,能认个大概。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是《道德经》。
  老子当年以如此条件将人区分三等,恐怕不会想到,千百年之后,能为下士者,竟然成了艰难无奈的穷途。
  两人都获得了自己想要获得的信息,在阅览室外准备分开。那我去歌舞厅了。
  嗯,林深应声,我也准备去酒吧。
  那行,贺呈陵干净利落地转身,潇洒地扬起手臂挥了挥。
  林深又一次目送他转身离开,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抓住了贺呈陵的手腕。完成了任务之后,我们在哪儿见?
  贺呈陵的目光在自己手腕被扣住的地方听顿了一下,看到对方并没有放开的意思,索性也不再管。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同时完成。再说了,万一下一次抽到对方了呢?
  林深看到了贺呈陵眼中的跃跃欲试,他已经投入游戏,忍不住好胜心要拿到最优秀的成绩,根本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水投降。
  他松开了手指,恢复到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绅士,轻声低语。
  不管怎样,我都会在房间等你。
  等你回来找我,又或者,杀掉我。
  贺呈陵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衬衫兜的那一处隐隐发烫。
  我才不去。他讲完这句,头也不回的离开。
  真遗憾。
  林深想。
  他已经做了最多的让步,还是没有得到对方的信任与坦白。
  这是个尔虞我诈,逼得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方。
  果然,综艺实在太不适合培养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君:
  (1)钱塘,满城,西都其实都是杭州的就称,在这里将就着用一下。
  (2)道德经那段原意如下:
  上等人听了道的理论,努力去实行;中等人听了道的理论,有时记在心里有时则忘记掉;下等人听了道的理论,哈哈大笑。不被嘲笑,那就不足以称其为道了。因此古时立言的人说过这样的话:光明的道好似暗昧;前进的道好似后退;平坦的道好似崎岖;崇高的德好似峡谷,最洁白的东西反而含有污垢;广大的德好像不足;刚健的德好似怠惰;质朴而纯真好像混浊未开。最方正的东西,反而没有棱角;最能够装东西的器物,反而不装东西;最大的声响,反而听来无声无息;最大的形象,反而没有形状。道幽隐而没有名称,无名无声。
  第24章 日记┃他又想起了林深拍的那部莫辞的电影中的一幕。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晓色朦胧, 倦眼惺忪, 大家归去
  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
  换一换, 新天地
  别有一个新环境
  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贺呈陵在歌舞厅的人群中穿梭, 女人飞扬的裙摆,台上婉转的歌声,混合在一起的香水味, 迷乱的灯光被玻璃折射照应出的一张张嬉笑的面孔。
  来回逡巡后, 他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毛。这个歌舞厅内,根本没有穿红色连衣裙的舞女。
  另一边, 林深坐在吧台边上,也没有找到那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调酒师。
  vivi给的信息如果会出错, 那么游戏就摆明了无法继续下去,所以, 一定还有方法找到他,只不过更麻烦些而已。
  这位先生,旁边的服务生一边擦酒杯一边问道, 你需要来点什么吗?
  我是来找人的, 他说,你们的调酒师今天没来?
  这服务生面带难色,周节今天早上辞职了。
  辞职?因为什么?
  服务生左右看了看,才小声道:其实不是辞职,据说是他和歌舞厅的一个舞女私奔了, 两边的老板都在找他们,谁知道躲在船上哪里。要是真被找到了,恐怕会被直接丢到海里喂鱼。
  舞女。
  林深知道贺呈陵要找的那个联络人就是舞女。
  节目组的恶趣味在此时更加明显,他和贺呈陵,确实是被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哦,对了,他还有些东西留在这里,是个箱子,我们都打不开,你要不要看看?
  好。林深跟着服务生拿到了一个四位数密码的箱子,很利落地将0428输入,箱子立刻打开。
  太神了吧你,怎么猜到密码的?服务生表示惊叹。
  和心爱的女人私奔的日子,对他来说当然很重要。
  一个精心筹谋却选择早上船第一天就私奔的人的智商,估计也就只能用这样简单的密码。更何况,到目前为止,他也只得到了这一个有用信息,总不能不用。
  林深翻看着里面的东西,一个日记本,一个白玉基督像,还有装在信封里的一沓钱。林深将那些钱递给服务生,这个日记本和基督像我能带走吗?
  服务生飞快地将钱装入口袋,可以可以。
  林深翻开了日记细细阅读,发现其中的每一篇都只有一半,另外那一半在哪里,众人皆知。
  那如果不介意,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可以可以。打十个电话都可以。
  贺呈陵确定了那些莺莺燕燕之中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而现在的情况昭示着一点,只要他还没有耳背也患有臆想症导致听错或者记错了vivi给的信息,那么就是节目组还多玩了一个环节。那个联络人,根本不会轻而易举地光用看就找到。
  贺呈陵忽然觉得内心烦躁,抬起手准备挠挠头发,率先触碰到的却是林深帮他扎起的小揪揪。原本对于这件事情的烦躁瞬间被对于林深这个人的复杂情绪逼得偏居一隅,从耀武扬威的老虎变成虚张声势的狐狸。
  歌舞厅绝对还有线索,不然想找到那个舞女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贺老板,怎么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一起跳支舞呀?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烫着卷发化着艳丽的妆的女人笑着道。
  果然,线索自己来了。
  贺呈陵对她行礼,笑着伸出手,当然可以,亲爱的小姐,我不太会夸人,但是你,你简直比星辰还要美丽。
  贺呈陵跟女人跳完了一支舞,用花言巧语博得了对方的欢心,也成功地听到了一个雷同的故事,舞厅的舞女和酒吧的调酒师私奔,藏在了船上,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
  月娘有什么留下的东西吗?贺呈陵帮女人递了一杯酒,顺带着问道。
  有有有,女人早已经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现在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还有一个箱子忘了拿,在后台放着没人要。我带你去。
  贺呈陵看到了那只手提箱,精致的牛皮。这让他忍不住吐槽节目组的道具似乎和持有者的身份不符合,甚至于刚才还有一个更大的bug,叫做一个知道他是这艘船的东家的舞女,竟然还要他甜言蜜语才愿意告诉他线索这样有违常理的神奇体验。
  他看着上面四位数的密码,沉吟了一下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呃民国二年四月二十八日。
  贺呈陵听到了想要知道的答案,更准确的来说更多。这显然算不上一个好消息。他没有着急输入密码打开箱子,而是仔细叮嘱道:如果别人来问你今年是哪一年,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女人眨了眨眼,为什么?
  贺呈陵在编造一个恐怖的故事做威胁和再讲几句好听的话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更简单的那种。算是我求你,像你这么秀外慧中心地善良的美人,肯定不会拒绝我这个无足轻重的请求,对吗?
  女人脸颊泛红,点了点头。
  贺呈陵打开箱子,拿走了里面的怀表和日记本刚打算离开这个闹腾到他已经背下《夜上海》歌词的地方时又被人叫住,说是有人打到舞厅来找他。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肯定是林深无疑,可是心里却生出一种隐秘的情绪。
  喂,他接上电话,林先生是吗?
  是我。
  林深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电流穿进来,不算大,比起背后周璇的《夜上海》来讲实在是小的可怜。可是他偏偏觉得背景音失效,只能听见林深继续道,呈陵,你有没有拿到一个日记本?
  拿到了。还有一只怀表。
  他用一只手翻开日记,第一页就是相关记录。
  [今天我在百货商场买了一块怀表,等到了国外,我就送给他。我们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再也不用被别人奴役。那一定是非常美好的新世界。]
  是舞女月娘打算在私奔之后送给周节的。
  嗯。我这边除了日记本,还有一沓钱和一个白玉基督像,按照你讲的,基督像应该是周节打算送给月娘的。
  贺呈陵继续往后翻,皱眉,第二页被撕掉了。
  林深根本没有和贺呈陵那本相似的第一页,那么第二页的内容就一点是补充信息。他讲这段话直接读给贺呈陵听。
  月娘今天告诉我,她们歌舞厅的老板似乎发现了她要离开,今天对她大打出手,还将她攒下的所有钱都拿走了。我真恨,都是我没有能力才让她这样委屈,要是我也成为像
  林深读到这里停了一下,引得贺呈陵追问,有什么发现吗?
  林深却只是低笑,声音温柔地继续念,要是我也成为像贺呈陵那样的大老板,她就不用受这种委屈了。看来们必须要好好安排一下接下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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