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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纪事 完结+番外_分卷阅读_63

  他并没有认为皇帝是因为他而驳回内务府的折子,最后引发轩然大波。但是若说与他没有一点关系,这话就算他嘴里敢说,心里依然说不过去。
  其实若要究根到底,这世上的事情或多或少都能找出些关系。以皇帝陛下的脾气,就算因为被他影响了心情,导致他去认真肃清吏治,最后出现大量人头落地这种后果都不是不可能。
  拒绝思考的时候,他可以很轻松地拼命逃避,一旦开始思考,他就忍不住要去背负自己不能承受的东西,这是卫衍的老毛病,但是他始终改不了。
  劝谏不是他擅长的事情,特别是面对皇帝的时候,因为皇帝陛下每每有本事用某些动作,让事情偏离原来的方向,但是他最近的劳累,让皇帝不忍对他动手动脚逼着他闭嘴,所以现在,皇帝虽然表情很不悦,还是由着他说下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朕应该准了内务府的折子,然后赦免那些吸取民脂民膏的蛀虫?”最后,景帝对卫衍那一大段劝谏的话做了总结。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以为内务府一开始呈上的折子并没有错,至于后来查出来的受贿渎职的官员,自然应按律法惩处,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原先的折子是错的。这是两件事情,陛下不应该混为一谈。既然内务府一开始没有错,陛下就应该准了他们的折子。”
  皇帝的总结与卫衍要表达的意思相去甚远,他真正的意思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皇帝不能因为这件事是错的,就觉得对的那件事也是错的,卫衍不由得感慨自己真的没有口才,否则的话,他肯定可以好好地和皇帝说一下这里面的道理。
  虽然他表达不清楚这里面的道理,但是他敏感地意识到,朝臣们肯定也是在皇帝的怒意中忘掉了一开始的缘由,就像他每次劝谏时,都会如皇帝所愿一般,很快就不知道偏到什么地方去了。
  “所以,你也觉得朕应该广选天下美女,充斥朕的后宫?”景帝心里在呵呵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问他。
  “陛下,扩充后宫延绵皇嗣是陛下的职责。”卫衍正色回道。
  他打心眼里真的认为这是皇帝的职责。
  “延绵皇嗣的确是朕的职责,但是广选天下美女充斥朕的后宫,既不是朕的职责,更不是值得天下有识之士称道的好事。卫衍,如果朕能证明你是错的,你是不是也该接受惩罚?”景帝面上浮起一丝笑意,继续发问。
  “臣……”皇帝唇边那抹志在必得的笑容,让卫衍有些犹豫,不过他想了一想,还是咬牙点头了,他不觉得那是错的,更不相信皇帝可以证明那是错的,“是。”
  第三十一章养肥
  虽然与卫衍之间有了这么一个约定,虽然景帝很笃定,最后他一定能够得偿所愿,让卫衍心甘情愿地由着他折腾,但是景帝并没有忙着收获成果,而是一门心思要把卫衍养肥养壮。
  就算存了要把猎物宰了吃掉的心,事前也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养养膘,然后才能下手开动,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懂。
  因此,景帝的当务之急,就是和沈莫沈大统领就卫衍手头上的差事,再次进行协商。
  这一次,出乎景帝的意料,竟然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沟通。
  以前他好说歹说,任他说破了嘴皮子,依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的沈大统领,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早起时,起得太急,把脑袋磕到了,突然间变得非常好说话。
  不管景帝说什么,他都在那里恭声应是,甚至连景帝提出的某些不合理要求,比如说景帝希望卫衍从今往后每日只要去文书库核查半日,沈莫都立即答应了下来。
  景帝有些想不通,沈莫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他的脑袋没磕到的话,难道是他良心发现,突然间懂得为君分忧了?
  这事景帝琢磨了片刻,就没有再去多想,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都是不需要放在心头的小事了。
  就这样,卫衍从此开始了每日上午去文书库与纸墨文档亲热,下午回到宫里被景帝当作猪一样圈养的,两极对比非常严重的生活。
  至于景帝自己,就没有卫衍这么好命,他每日的行程永远单调如下:上午有朝会的时候上朝会,无朝会的时候召集众臣在昭仁殿或者御书房议事,下午基本上用来批改奏折,间或召见召见诸如来谢恩,来辞行,来哭诉,来找麻烦要求单独觐见的臣子,晚上的安排要看情况,忙的时候,他就继续与奏折为伴几个时辰,闲的时候,他就找些娱乐来消遣消遣,或者去后宫散散心。当然,有了卫衍后,他连去后宫散心的时间也没了。
  而且景帝闲的时候实际上很少,这时候的朝臣,书写奏折废话很多,除了军国大事民生要务之外,很多臣子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上奏,而且常常引经据典洋洋洒洒离题万里不知所云,有些朝臣还动不动就要显摆显摆文笔,秀一秀书法,来个万言书,直接导致了景帝每日要批改的奏折数量着实巨大。
  景帝四岁登基,十八岁亲政,目前也就十九岁过半多一点。
  多年的帝王教育、帝王生涯早就让他明白,一个帝王想要坐稳江山号令天下,有没有能力其实并不重要,是不是真的礼贤下士勤政爱民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凡事要占据大义的名分,然后该做的姿态绝对要做到位。
  大义这东西很玄妙。力量对比悬殊的时候很需要,大义的名分可以让力量薄弱的一方瞬间变强。力量占了绝对优势的时候依旧少不了,有了大义这块遮羞布,事成善后史书记载都可以少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好比当年他能登基,就是因为他本身就代表了正统,占据了大义,“逆王案”之所以能这么快被平定,就是因为幽王不是正统,没有大义的名分。
  景帝这次要清洗内务府,换上自己信得过的人,一怒之下砍了那些他看不顺眼的人的脑袋,固然可行,但是他这么做,难免会留下暴虐的恶名,而同样是清洗换人,肃清吏治无疑就是这么一个极为好用的大义借口。
  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将来在史书上,这都是一个让人不敢辩驳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至于这场清洗本来的缘由,又有谁敢来深究?
  至于姿态,礼贤下士的姿态景帝一向做得很到位,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面对卫衍时。
  在卫衍面前,他就是懒得装,要把自己最恶劣的一面表现给他看,卫衍再乖顺再服从也没用,反正他就是忍不住要去欺负他,而且欺负的时候从不手软,当然一旦欺负过头了,他又要忍不住去哄卫衍,给他种种补偿,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态,他自己都弄不明白。
  最后说到勤政爱民,勤勉之君的称号,景帝自觉受之无愧,反正该做的事他一件都没偷懒过,而且就算是偷懒开溜的时候,对外的说法依然是他在忙于政事,这个姿态绝对是一等一的勤政。
  至于爱民嘛,这个并不是由景帝一个人说了算,通常勤政就已经算是爱民的一部分,但是作为君王,景帝在为国为民发生冲突的时候,肯定会选择为国,所以这爱民只能是顺便的,是与其他事情不矛盾的时候,才能首要考虑的,因此厚着脸皮自己给自己冠上爱民的称号,景帝免不了有几分心虚。
  不过只要了结了此次的采选事件,景帝觉得自己还是当得起爱民这两个字的,事态发展至此,其实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结果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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