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蛆虫

  段昱时其实在见到芙提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洞悉了她的天赋。但不出众不代表不能出众,一只天真且热烈的磨牙小兽,在炸裂春光里甘愿只做陪衬,这样不对——起码他不认为正确。
  她所谓属于本能的回避,不愿从花海中觉醒的安于现状,都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与这个色彩纷呈的冷酷世界撞上。
  像一朵阴暗乌云横在前路不愿散开。
  多可惜。所以就当他好心,无聊也行,反正就是无法移开那道看向她的视线。在这个理性揉碎了,框架溃烂且摇摇欲坠的中心,段昱时想让她踩着满堂掌声下台。
  那天下午芙提在段昱时的眼睛里看见了很多,那时她尚且不懂的情绪。
  他的担忧,芙提不清楚是什么。她只知道那束伦敦眼实在太漂亮,胜过每一场她在医院的回廊里抬头看到的玫瑰色黄昏。
  二十出头的年纪里,受伤后爱人就立在左右陪伴,没有比这更能让人心软成一滩水的事情了。芙提隐约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但她仍旧固执如磐石,坚定地相信在潮水上涌、波涛翻涌的孤岛上,段昱时不会让她一个人听那汹涌的潮声。
  出院那天原本是季明信来接她,但后来又因事耽搁了。他依旧不愿意给芙提好脸色看,字里行间满是等一副疯芙提撞个头破血流再好好整顿她的做派。
  钟哲鸣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他工作繁重,来探望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很关心她后脑勺的疤痕,如若不是医生再叁担保不会有事,他心里那份愧疚几乎要纹在脸上。
  可始料未及地,娱记的镜头藏在了医院门口的各个角落。
  “是钟哲鸣的车!”
  他这些年几乎是没有隐私可言,连私下里开的好几辆车都被粉丝偷拍得一清二楚。
  尽管芙提为了隐藏而戴上了帽子和口罩,也依旧无法从他们毒辣老练的目光中成功逃脱。
  医院的保安来得及时,也挡不住那些来势汹汹的麦克风。
  钟哲鸣努力地护在她的身前,视线里只剩下那些话筒上五颜六色的衔牌。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收到风声的媒体,一个两个,一整个群体都是为了头条而来。
  “请问季小姐现在的伤势如何了?住院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是因为对方下手过重导致重伤吗?”
  “关于你和段导的选角之谜,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某扑上的爆料是否属实呢,你是不是真的是通过特殊渠道拿到了冯鹭这个角色?”
  “季小姐,请问你和段导是什么关系?网传你的背景是某资本家的女儿,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你的角色是否涉及利益牵扯,段昱时真的为了投资而妥协了?”
  “现在网络上有关于你的舆论十分多,影响力也很庞大,请问季小姐是否有信心用实力去堵住观众的嘴?有人预测你将是伏玥的接班人,你怎么看呢?”
  ……
  七嘴八舌,每一个问号都像上吊时用来系上绳索的弯钩。那些声音都染上温度,又具象化成冰刃,在这个寒冬飘雪的时节,一刀刀凌迟着他。
  芙提从来没有应付过这样的场面,脑子里在快速地回忆和判断那些问题当中有哪个是能够回答,又能够滴水不漏的。
  她大病初愈,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但仍旧是娇小的一只。站在钟哲鸣身边甚至都够不到他的下巴。
  “我……”
  “问够了没有?”
  周围的声音渐渐降下来。
  钟哲鸣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芙提往自己的身旁带了一点。他表情阴沉且冷肃,吓得媒体一时之间不知情况。
  但跟在后面的闪光灯还是接连不断地射过他们的瞳孔。
  他在这份恶心的安静里,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悲怆。
  “我理解每个行业有每个行业的谋生手段,但做人不能没有同情心和同理心。”他一字一句地在谴责,在此刻忘却了自己演艺生涯中饰演过的每一个角色,“如果今天,是你们的亲人被陌生人跟踪偷袭,是你们的亲人被陌生人骚扰污蔑,是你们的亲人在医院里好不容易地重塑了自己的坚强,却在出院那天被一群没有道德的、眼里只剩下利益驱使的蛆虫堵住,不断追问那些伤口,你们还能像现在一样冷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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