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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想而知,悲痛到疯狂的忧忧使用了特化药剂,用青年舒的基因做过许多复制体。
  人体培养在技术上成功了,却未能真正复制他记忆中的那人。即使基因一样,那些复制体并不似他真正的兄弟。
  一定是有什么基因之上的事物。忧忧渐渐明了。除了弟弟超常的大脑,还有什么无法复制的,永远失去了的事物。
  但忧忧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而他最不缺乏时间。
  再之后,随着科技的发展,复制体已经可以植入特定的记忆。当然这些都是受到道德谴责的,可忧忧所处的法外之地,又有开发脑机系统带来的有雄厚的资本和特权,吸引了无数疯狂激进的实验家。
  在漫长的时间里,想必忧忧培养了一代又一代符合他喜好的“小舒”。他们会呼吸,会微笑,记得他喜欢的每一句话,会躺在他的身下,喊他“忧哥哥”。
  他在绝望里越来越深陷,也越无法自拔。他在用一种空虚,填补另一种空虚。
  因为真正的舒,在幼年遭受他第一次冷暴力后,就不曾这样喊他。
  “小舒,我知道你在对面。”鲜血淋漓的男子伏在门上,一下又一下地捶打。“让我看看你吧……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见面了……”
  他的享乐如此铺张,他的痛苦如此真实。不论获得了多少生命和财富,他都永远无法从这个绝望的房间逃脱。
  无数被塑造的复制人肉体,如同一个献给舒的囚牢。而舒给他见证的死亡,又何尝不是他的囚牢?
  少年抱着膝盖坐下。
  这果真是一对魔鬼的兄弟,在互相折磨的程度上旗鼓相当。
  他怎么忍心呢?少年无论如何都想不透。即使忧忧是个魔鬼,真正的舒,怎么能抗拒魔鬼的真心呢。
  “小舒……”对面的哀求还在继续。“就算你……心意已决,难道不能让我看你最后一眼吗?难道你想要我永远恨你吗?”
  少年从未听过忧忧如此放低姿态的恳求。那个高贵的黑暗尊主,竟然肯低下他傲慢的头颅。
  只为一个决心离开他的人。
  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区别吧。少年回想影像中那不论何时、何种磨难,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镇定到了令人害怕的、非人的地步。换作自己,如果有人在眼前这样哭喊,根本一分钟都忍受不了。
  少年在祭坛上放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心,为一个拿他当道具的人。
  “你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对面的声音走低,语无伦次起来,毕竟全部的生命都透支在绝望的呼喊中。“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却不能理解我。这世上的人,我统统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可你总眷顾那些无关的人,那群蝼蚁……”忧忧咳嗽着笑起来,血沫从他嘶哑的喉咙涌出。“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连你都想离开,就没有人……没有人会真正爱我……”
  对面渐渐没了生息。
  少年再也无法忍受。
  去他的记忆,去他的百年纠葛。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虽然前一刻还恨不得刺伤他,此时又丢盔卸甲。
  他颤抖着扑在门上,转动门锁。
  “忧忧,你别冲动。”他想抚摸那人绸缎般的秀发,抱住那人完美而空虚的身体,安慰他发狂而可悲的灵魂。“我马上就来了,你等等我……”
  “……呵呵,你别想骗我。”
  那残艳的魔鬼痴痴地笑。“你不会回来的。不论我说什么,你都相信。而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恨你。你是听着这句话……离开我的。”
  “不,那是气话……”少年不知何时开始流泪。“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是啊,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从小就爱说气话,这样你才会丢下手头的事情来安慰我。是你纵容出了我的坏脾气……我这样说,是希望你像以前一样,放下那些琐事回来。可这次你没有来。你不仅离开我,还带着我最残忍的话离开……”
  在地底黑暗窒息的日日夜夜,那个孤闭的人只得一句,唯一血亲的“我恨你”。
  少年知道,这都是舒至死没能听到的解释。忧忧那饮鸩止渴的办法,终于累积成了两人间无法扭转的鸿沟。
  可是那个天才,或许根本不需要这么细腻的理解。在那永远晶莹剔透的玻璃罩里,存不住人类幽暗的感情。
  终于,记忆的铁门洞开。透过门缝,少年用瘦小的身躯,紧紧接住迎面倒下的半昏迷的青年。
  他看起来如此惨烈,不仅流血,连骨节都在捶打中错位了,在盛放的血花间无知无觉,同时也美丽绝伦。
  一个残虐魔王的脆弱有多稀奇,就能有多诱人。
  “我来了。”少年捧起魔鬼的脸颊,虔诚地亲吻。“我原谅你,你说的那些气话并不是恨我,只是恨我离开你。”
  美青年如梦初醒,无泪地颤动起来。“呵呵……为什么你都能明白的事,他却永远不会明白呢……”
  “……因为,我爱你。”即使经历了那么多次身体的狂欢,这句话仍然是青涩动听的。少年在血泊中,虔诚地对魔鬼表白。“我用身心发誓,绝不会离开你,让你孤单一人……”
  “啊……”忧忧眼神微转。“是……吗……”
  “当然,当然。”单薄的少年也被鲜血染红。此刻他仿佛一个圣徒。“我把一切都给你。我们永不……”
  少年的口型凝固在誓言的瞬间。
  忽然有极细的针尖刺入了他的皮肤。
  房间忽然大亮,待机的ai从后方有条不紊地出现。
  他困惑地想要提问,全身却在烈性麻醉中失去了控制。
  “主人,在刚才的瞬间,人格塑性得分超过88,情绪非常饱满。”
  “很好。”忧忧掰开少年的手臂,淡定地抽身,如演员卸去戏服一样,脱下脏污的外衣。“准备回收。”
  “是。”
  少年震惊得无以复加,只能圆睁着眼。
  “感谢你的真情配合。”忧忧转身走进内间擦拭身上的血雾,“我很期待你的‘味道’。”
  麻痹的少年被ai们推入一间开阔的房间。灯光点亮,照亮了里面古旧但奢华的桌椅。
  原来这也是一间餐厅。
  被搬动的过程中,少年恍惚看见正中的餐桌被布置得宛如一个祭坛,餐桌正中摆着一个精密封存的玻璃罐,而尽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画面上是一个身缠荆棘的少年,如同睡去一般安稳,却被肆意涂抹了大团大团的暗红色。层层迭迭的暗红带着浓重腥味,狂乱涂抹在画面上,厚厚地累迭。
  画布上还累积着许多破口,仿佛是被刀刃一次次扎破的。
  “你……你……”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少年眼角涌落。“你骗……我……”
  “哦?我在骗你,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美青年淡然接话,熟练地吩咐ai和研究员做一些前期准备。少年被打开四肢,固定在长条餐桌上,然后接入各种仪器设施。
  【复制体BaⅡ型,编号31,顺利回收。】
  【……各项指标合格。】
  “不用担心,他们都很有经验。这个过程可能有点痛。”
  忧忧从祭坛上拿起玻璃罐,无比亲昵地抱在怀里。“毕竟你也不是第一个,像你这样的复制体还有许多。走到这一步,是很荣幸的。”
  “你……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优美的魔鬼满意地抚摸少年的脖颈,按住主动脉。“你不是说要爱我,要永远陪伴我吗?你做得很好,这很符合我的口味。”他仿佛迫不及待地舔了舔牙尖。“这样的血液非常纯粹,甜而微酸,没有一丝苦味。”
  那一瞬间,少年仿佛回到那个病房,忧忧笑着在他面前,碾碎了美丽而脆弱的蝴蝶。
  【什么是真实?这就是真实。】魔鬼抖落这自寻死路的蝴蝶残骸。【你觉得,可爱吗?】
  复制体31号,才是他的真正姓名。
  “你……你不会要……”少年难以置信地颤抖起来。可是特质的麻醉药物令他感觉不到恐惧,而是一种毒瘾似的兴奋。
  餐厅的侍者们换上了庄重的黑白燕尾服。精致刀叉都已经摆放好。那绝美的主人拉开一条雪白的餐巾,系起来仿佛一朵白牡丹,在他领间垂落绸白的花瓣。
  “不要这样惊惶,惊惶可不是好吃的味道。”主人矜傲地调整着衣领。“哦,忘记告诉你,你每天的食物就是血餐呢。因为后天编码,复制体多少有一些基因缺陷,需要定期补充原型血液稳定人格。复制血也很珍贵,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食用。那可是,从我的份例里忍痛割舍出来的呢。”
  想起那液体的味道,少年恶心得反胃。原来他们所有得到重视和宠爱的复制体,都是他罪恶的同谋。他们一直饮他的血,食他的肉,篡夺他的记忆,享受他也没能享受的幸福——他们都是罪人,不是么?
  【他是魔鬼,他是吃人的魔鬼!】
  在这个地狱中,所有人都会与魔鬼同化。不啃噬他人,就会被啃噬。
  一千个木偶围绕着魔鬼起舞。披着荆棘和光环的少年走来,被各种贪婪四分五裂。他的外形,他的心智,他的灵魂,滋养着这绵延百年的罪恶魔窟。
  最终,连身体都被他们端上餐盘,大快朵颐。
  “……你不止不爱我,也不爱任何复制体……”少年瞪大眼睛,却只能看到天顶的壁画。
  这魔鬼得到过血液强化,能从血液中感受到不同的情绪素。他所有熟练表演的深情,只是为了激发复制体的情感,以获得理想的口味。莫说复制体不如回忆坟场里的旧物,可笑它们根本就没有被当做一个人来看过,不过也是被精心饲养,调味,然后摆上餐桌的食物。
  这样的残忍,才是他所追求的真相。
  “爱?”盛装的魔鬼忍不住笑出声。“32号,即使到现在你也如此天真可爱。你知道长生的滋味吗?拜我那个天才的弟弟所赐,我恐怕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时间是无法替代的恐怖。只有你体会过才会知道,别说爱,时间什么都不会留下。所以我现在,恨透了他。”
  空荡的风穿过厅堂。
  “所以他早就明白,只是我不明白。我永远不会原谅他。”美青年将餐刀抵在少年的咽喉,缓缓地在白细的皮肤上比试。“多么讽刺,过了一百年,他仍然是最了解我的人。”
  忧忧眯着石榴红的眼眸,情绪高涨地看着玻璃罐,仿佛什么香醇的调味品。
  那玻璃罐里,正浸泡着那只青年舒切下来的断指,已经干瘪萎缩了许多。
  “小舒,小舒你等着我……”忧忧一开始隔着玻璃亲吻,进而按捺不住,伸出绯红的舌尖一下一下地舔舐。“就快了,就快了……我们绝不会分开。不论你跑去哪里,哥哥都会来找你……哥哥这里,是很温暖的。”
  他执起银亮的刀叉,如同地狱深处轮回的恶魔。
  *
  随着和主系统接触,更多的记忆冲入少年脑海。
  原来他自己的记忆,都是被调试过的忧忧的记忆,混合了忧忧所期待的性格参数。
  真正的小舒和忧忧是一对生下来就被抛弃的兄弟。小舒在悲惨中长大,在忽视中成人,在孤独中独自对抗敌首,直至耗尽生命。
  竟然没有一日过得舒心。
  哪怕是和忧忧一起的日子,也在忧忧变态的掌控欲和阴影下成长,以至于一个天纵奇才的孩子,变得体弱,自卑孤僻,害怕与人交际。
  想来也讽刺,复制体少年的锦衣玉食、与忧忧行鱼水交欢,真正的小舒根本无福消受。
  “嗬嗬嗬……”复制体31号侧头看着天花板。“原来是这样……你对我们复制体所有的好,都是在弥补对他的遗憾吧……他这一生,真是不幸极了。”
  忧忧正在兴头,并不想与他计较。但这话说的有些刺人。
  没错,失去兄弟之后的,忧忧获得了无限的时间。他可以设计一个健康的,在他呵护下成长的小舒,来弥补对兄弟成长中所犯下的残忍亏欠。
  少年的思绪疯狂转动起来。他已经没有继续自我欺骗的理由了。那些线索他都默默看在眼里。只不过一直为爱蒙蔽了双眼。
  “真不值得……啊,不是说我,而是说他。”少年冷笑。“可怜他那样温和优秀的人,竟摊上你这样的兄弟!”
  忧忧放下玻璃罐,缓缓走来。
  带着黑手套的手熟练地拆解少年的衣服。经过侍从们处理后,表面大部分的毛发都已经洗净脱去。
  “从哪里开始呢?”庄园的主人在少年柔韧的腰部轻按,熟练地游曳,挑动他胸前的两点。
  少年可耻地发现,这具身体已经被调教得食髓知味,被这样爱抚就不受控制地兴奋了起来。血液更快地往全身涌流。
  “大腿的口感很不错。”美青年抚摸少年分开的大腿内侧,漆黑的长发撩上餐桌上裸露的肌肤。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用身体品尝,而是锋利的刀刃。“这里尤其细腻均衡,但肝脏的口感更好,可以切得很薄,滑腻爽口。真是难以抉择啊”
  他贴得很近,嘴唇近得仿佛要吻上。但这一定是世上最恐怖的吻。又或许,爱欲与食欲本就是一体。
  魔鬼在借着这一具具相似的躯体,报复百年前得不到的那个人。少年终于明白。魔鬼就是要从他们爱的誓言中,品味痴情和被背叛的绝望。
  可惜他放弃了那把刀。
  32号恨恨地想。如果他现在还有余力,一定可以把刀插入那微笑的魔鬼的心脏。
  不,魔鬼没有心。他践踏自己的心,也践踏所有人的心。他以他人的痛苦为乐,作为漫长生命里扭曲的即兴节目。
  可惜……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其实他并不畏惧死亡,他只是恨自己这样就落入了忧忧的圈套,被耍得团团转,连死亡,都令魔鬼称心如意。
  ……还辱没了那个天才的基因。如果舒在天国看到了他,一定会气自己不争气吧……
  如果……
  电光石火间,32号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还不想死。】
  【活下去。】
  *
  餐桌的32号忽然挣扎了起来。
  “哈哈哈,你尽管得意吧,忧忧。”32号复制体的声调一变,仿佛整个人被什么新的信念所激活。“你就是活该,活该你得不到他。他宁可和水泥一起沉到地底,也不想见你!”
  “闭嘴!”被触碰了逆鳞的忧忧暴起,一刀扎进31号的肩膀。立刻血如泉涌。
  少年立刻变了颜色,大声求饶起来。
  “不,不,别杀我!”为了保持血肉的风味,注射的麻醉并不强烈,于是少年涕泗横流地哭了起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不要杀我,这太痛了!我不要!我不要!别杀我!”
  少年原本宁静的脸夸张地扭曲了,全身流出细密的冷汗。
  不悦的气味很快被捕捉,忧忧皱了皱眉。
  这个样子,少年与记忆中的那人完全不像了。那个人即使发现他携带凶器和杀意,即使每一次走在生命的尽头,都是一副令人恼怒的,疲倦的样子。
  他的食欲开始消退。血液里原本醉人的爱意转化成苦涩又酸臭的恐惧。每个人都怕死,这是卑微又顽固的味道。但舒不会有这种味道。
  “主座……”跟进体质数据的侍从汇报。“这样下去,他就要失禁了。”
  “……”
  忧忧忿忿地将刀叉甩在桌上。深入餐桌的刀叉在余劲中轻微摆动。
  “真倒胃口。”黑暗的主人最懂得享乐和品鉴,绝不委屈自己。他露出嫌恶的神色。“复制体就是不中用,浪费了力气,给我推下去!”
  少年留着神,不敢露出侥幸。人人都畏惧死亡,唯有舒不会。这就是那个卧底告诉他【活下去】的原因。他必须令魔鬼感到厌倦,才有逃脱的机会。
  “不过,也别高兴得太早。”忧忧露出残虐的笑容。“把他送去墓园,那边应该……还有很多不挑剔的食客呢。32号,祝你晚上愉快。”
  幽艳的主人风度翩翩地摆手。
  *
  少年被绑着手脚,盖上了一块餐布。
  他逐渐想起了这个方向,是孵化他们复制体的巢厢。复制体们要在这里经历漫长的分化过程,日渐完善,最后得到详细的等级评定,等待忧忧的挑选。
  只有排名前100的复制体才能获得编号,其他都是那种低等下位体。而32号在复制体中大约是B+的等级。这样的等级,对于其他孵化的复制体而言,正是很好的养料。
  “放开我!”他试图命令运送他的ai。
  【等级判定失败。作为B+,无法越级命令A级及更高序列。】系统冰冷地提醒。
  整个庄园都在初代超级智脑·系统青的统筹下,不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
  夜色浓重。冷冽的空气激得32号哆嗦了一下。作为食材,侍从们没有为他穿回衣服。餐布盖住了他的脸部,只能根据餐车的升降判断他已经回到了巢厢的内部。
  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孵化中的复制体还没有分化出意识,只会凭着预设的本能来啃噬。
  【今天的晚餐到了。】电子音发出特殊的波段。【是非常高级的材料,各位请抓紧机会,先到先得。】
  ai侍从很少进入巢厢,毕竟巢厢作为复制体的聚集处,累积了高度的舒浓度。而舒猝然离世,关于他的作为,还有很多都是谜团。
  终于,32号身上的餐布被人揭开了。四下是无数双呆滞的,淌着口水的生物体。
  32号找准机会,想要撞倒推着他的机械,却不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是你!”
  瘦小的身形,伤痕累累,还有相似的少年脸庞上,贴着一道封条。同为复制体,这类下位体非常适合巢厢的种种工作,也不会引起系统的警报。
  “我按照你说的做了,结果却是这样……”32号有些赌气地质问,却发现,他的质问没有什么力度,反而像是一种撒气。
  【时间还没到。继续。】荧绿的闪光在下位体眼中闪烁。【我们 就能活下去。】
  “可是,可是我们现在怎么办?”
  32号虽然在挣扎,但是看到下位体的瞬间,他已经放松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瘦弱的下位体,竟然是此时庄园最令他安心的事物。
  这是他醒过来第一次,被称作“我们”。
  【……】下位体没有动。【这边网速快,升级一下固件。】
  “喂!”32号看着饥饿的复制体们越来越近,只能卷起身体一点点挪动。
  未分化的复制体们还没有生长出皮肤和感官,鲜红的肌肉和筋膜包裹着骨骼。它们闻着血腥气,摸索着向前。
  而下位体还在升级,无法进行任何有效动作,只有信号灯在眼中高速闪烁。32号心一横,垂下手臂护住主要躯干,挡在了下位体前面。
  复制体们对D级以下的下位体并不感兴趣,一心向32号涌来,开始撕扯他的腿。
  【升级完成,需要语音识别。】下位体眼中闪烁的绿光放慢了速度。【请拆开出厂封条。】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手被绑着,怎么拆你的封条?!”
  【你遇到了生命危险,请按照指示行动。】
  “好了好了……”32号无奈。第一波复制体已经互相厮打起来。他努力弓起身子,将最近的头部凑过去。
  下位体虽然狼狈,却有一股清洁的气息。32号仰着头,看到它的眼瞳是半透明的,所以总有一种淡淡的漠然。
  32号身体非常柔韧,他伸长脖颈,终于贴近了下位体的面颊。下位体的温度也比寻常复制体更低,却角度柔和。
  舒没有棱角分明的骨架。32号一直恼恨自己与哥哥相形见绌,此时竟然也觉得这是一种温柔。
  他张开嘴唇,想要用牙尖撕下下位体嘴上的封条。但铝箔的封条十分坚固。几番来回纹丝不动,他只得用舌尖舔舐软化那封条的边角。温热的气息和唾液在他们之间亲密地交换。如果是外人看来,或许是十分情色的动作。不久,下位体那部分脸颊就已经被暧昧地濡湿了。
  下位体的眼神依然透明而冷淡,没有任何欲望的色彩。
  就在32号被几个复制体拉扯着他的脚踝,开始撕咬时,那张封条终于被他用嘴叼着撕扯下来了。
  【代号xxx,激活确认。】下位体突然发出了生硬的声音。【请求系统认证。】
  32号已经感到了绝望。现代ai认证系统冗长而繁琐。而下位体的版本似乎非常老旧。
  【收到。】
  半空中突然响起了总系统·渊的回复。【是否测试基础功能。】
  【肯定。】下位体一板一眼地说。
  复制体们发出了嘎嘎的怪笑声。能够进入巢厢孵化的,都是前百的资质,直觉让他们觊觎32号的血肉,也蔑视下位体的素质。
  【了解。】系统渊公事公办。【认证成功,祝贺您,舒体系,初代直系警报处理装置。】
  众复制体和32号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个编号的意义,就听下位体继续说道。【本装置要求行使首次权限,大范围强制休眠。】
  他僵硬的话音刚落,就伸手扣住了32号的腰,然后用力一滑餐车,将他们从撕咬的复制体中撤出来。
  【确认。】系统渊闪着微光答复。
  于是在32号退后的视角中,看见的是大批争抢撕咬的兽们,忽然受到一阵电波的强制影响,纷纷仰倒,陷入了休眠状态。
  毫无疑问,能对未分化复制体执行命令,必须是直系初代才能拥有的权限判定。换而言之,眼前这个教团卧底的“下位体”,搭载过舒亲手编撰的系统装置!
  这个所谓的下位体虽然能力有限,却是真正的“上位体”。
  脱险后的32号才意识到自己几乎是赤裸的,有些羞赧地想要遮羞,细瘦的手臂交迭起来也收效甚微。
  其实这没有什么必要。“下位体”并不在乎这等秀色。他沉默地看着阴影下一大批拥有同样面目的兽类,陷入了某种沉思。
  “你,你到底谁?”32号问着,突然迎风打了个喷嚏。
  【你试图理解我为人类,但很抱歉。】下位体看到他的冷颤,默默解开外衣递给他。【如你所见,我只是被教团唤醒的装置,寄生在这个下位体之上而已。】
  “谢谢……”32号接过衣服,意识到他今晚应该说好几个谢谢。“但是这不可能。舒创建所有的程序都拥有极高的权限,影响极大,所以全部等级在册,有清晰可查的序列。我并不记得有你这个类型。”
  【没错。】下位体淡淡道。【我的全称是警报处理装置,用通俗一点的话讲,就是一个闹钟系统。而你们知道,领队舒一生有嗜睡症,最痛恨的东西就是闹钟。】他有些滑稽地歪头。
  【我是他最讨厌的装置,所以他在世时,一次都没有启动运行过,自然也没有任何记载。】
  【第一循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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