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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与乞丐 第70节

  “怎么在发愣?”陈纵问她,灯光又亮了,嘉南小声辩解说:“没有。”
  好在陈纵更关注之后的晚餐,并没有跟她讨论电影内容。
  粥铺旁边的精品店门口,摆放着一把方方正正的电子秤。嘉南走过,视线从上面掠过。
  记起这些天自己记录的体重变化:从105到107,108,109,现在115。
  仍呈现上升趋势。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已经停掉了其中两种抗抑郁的药。
  是不是因为运动量还是不够?
  “嘉南。”陈纵回头叫她。
  她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嘉南觉得她走在陡峭的山道上,拄着登山杖前行,身体因为疾病摇摇晃晃,随时有摔倒和跌落的危险。
  每当陈纵回头看,她就努力稳住身体,让自己走得更稳一些。
  *
  天气一天天变热。
  已经连续一周没有下雨,明晃晃的太阳扫在大地上。窗外的树叶闪闪发光,绿意盎然,长廊墙壁上浮动着斑驳树影。
  身边的同学陆续换上了夏季校服衬衫,嘉南还穿着校服外套,将自己捂得严实。
  她缩在座位上努力想要进入学习状态,刷题,背书,跟疲倦与不断袭来的脆弱念头作斗争。
  五月的最后一天。
  嘉南在教室里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头疼欲裂,她去厕所冲了把脸,回来后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关于苏蔷的消息。
  苏蔷魏春生一案,今日开庭,结果还算顺利。
  法院判决,苏蔷是在被魏春生胁迫卖yin的过程中,被严重威胁到人身安全,出于正当自卫,造成意外杀人,不承担形式责任。
  苏蔷最终被无罪释放。
  第49章 我们都在泥潭里淋雨。
  为了给高考腾考场, 六月五日,全体高一高二学生进行完大扫除后,开始放高考小长假。
  嘉南在家为之后的学业水平考试做最后的冲刺准备。
  天气热起来了, 陈纵把客厅的地毯撤下,换成了凉席。嘉南敞开的书包放在上面,试卷和课本散了一地。
  电风扇开小档悠悠转着, 书页随风翻了翻。
  嘉南手里的一沓资料全是精简版的重点。
  不同颜色的中性笔和荧光笔在上面标记, 加粗, 画波浪线, 灰色试卷变得花花绿绿。
  翻来覆去地被翻看,成了团晒蔫了的咸菜。
  可就是记不住。
  嘉南感觉自己犹如一个感官衰退的百岁老人, 记忆的速度赶不上遗忘的速度。
  她不断重复地默读或者出声背诵, 想要强硬地把它们塞进自己脑子里, 双方如同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她战败的次数越来越多。
  嘉南躺倒在凉席上,用卷子盖住自己的脸。树梢上的蝉鸣有时会突然放大,像一段一段的空谷回音,不停在耳边盘旋。
  脚步靠近。
  是陈纵从电脑房出来透气。他把手里的水杯搁在地板上, 蹲在嘉南面前,掀开她脸上的试卷。
  “该休息了。”陈纵对嘉南说。
  又问:“玩游戏吗?”
  陈纵拉着嘉南坐起来, 凉席上留下一个泛潮的印子,t恤黏在她背上, 往上缩了一截, 快要露出腰肢。
  陈纵把她的衣服往下拉了拉。
  “很热吗?”陈纵问。
  “不热, 就是感觉最近特别容易出汗。”嘉南没力气地瘫着, 靠在陈纵身上,玩他递过来的平板。
  嘉南现在连五子棋都不能玩了,密密麻麻的棋子看起来累, 费眼睛,落子前还需斟酌,费脑子。
  她只玩最简单的切水果。
  水果从屏幕上落下来,她就用手指在上面划一下,非常简单。
  *
  六月七日,高考开始。
  嘉南起床看见乌云压低,天气预报说今天上午有雷阵雨。
  空气沉闷压抑。
  嘉南在客厅写试卷,外面光线越来越暗,陈纵把灯打开。
  楼下的树在风中癫狂乱舞,雨点啪嗒,先是几滴砸落,随后倒豆子似的接连不断往下漏。
  阳台的衣服已经提前收了,窗户闭着,外面的雨声越嘈杂,室内显得越安静。
  陈纵和嘉南坐在凉席上,打开电视机,大部分频道在播报跟高考相关的新闻,第一堂语文考试结束,雨雾中,考生们往外涌,场面壮观,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没多久,骤雨停歇。
  乌云散开,白昼恢复了本来模样,世界变得亮堂。
  重新打开窗户,雨后的空气里混合草木和灰尘的味道。
  嘉南用拖把拖干阳台上斜飘进来的雨水,陈纵在厨房准备午饭,煮绿豆粥,配两个小菜,凉拌鸡丝和拍黄瓜。
  午饭后,嘉南休息了十分钟,抱着英语资料朗读上面的范文,发出声音念了几句之后,回头问陈纵:“会不会吵到你?”
  陈纵在回手机上的消息,说:“不会。”
  嘉南点点头,继续用功。
  她在客厅里缓慢地走,从厨房门口到阳台,在既定的路线上徘徊,一边徘徊一边朗读。
  她觉得累了,也懒得回自己卧室。陈纵的床就在客厅,她趴在上面昏昏沉沉地睡去。
  中途陈纵出了趟门,很快又回来,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嘉南午睡醒后,吃到了今年的第一口西瓜。
  鲜红的瓜瓤甜而脆,她双手端着一块,坐在地板上,埋头啃,脸颊蹭上了西瓜汁。
  数着吐出了几颗籽。
  一,二,三,四。
  “还要吗?”陈纵问她。
  嘉南摇头,去洗干净手,甩着手上的水珠,故意把它们弹到陈纵身上。陈纵侧头避开,抓住她的手。
  嘉南靠过去,毫无欲念地将唇贴近他,两人呼吸融化在一起。她卷翘的睫毛轻轻颤抖,像蝶翼扇动,在陈纵脸上刷来刷去。
  陈纵将她抱紧,不知不觉中声音哑了,问:“你想干什么?”
  “亲亲你。”嘉南说,“充电。”
  *
  六月九日,高考小长假结束,高二学生返校。
  六月十日,高二举行学业水平考试,九门科目,考试持续三天。
  嘉南的考场安排在东教学楼的最顶层,教室里不开空调,只有风扇。讲台上方拉着蓝底白字的横幅,写着“沉着,冷静,细心,守纪”八字标语。
  教室里有许多陌生面孔,来自不同班,还有其他学校的考生。
  有两个女生突然跟嘉南打招呼,嘉南觉得面熟,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她们的名字,只好朝她们点头示意。
  嘉南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感觉记忆仿佛在流失。
  那些知识点也从她的脑海中偷偷溜走。
  她迫不及待想抓住它们,但做不到。她想给陈纵打电话,听陈纵的声音,而考试铃已经响了。
  六月十二日,学考结束,嘉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年级主任在隔天的大会上宣布他们即将进入高三,言辞亢奋,激励他们勇敢前行,为自己的未来拼搏。
  压力重新席卷而来。
  嘉南站在班级队伍里,那一刻非常想要蹲下去痛哭,但她不可以。
  她仿佛一块海绵,在被挤压成小小一团后,得到片刻的释放解脱,又即将面临下一次的压缩。
  药物的副作用和疾病折磨,让她变得一个痛觉神经比正常人敏感十倍的非正常人类。
  比身边的正常人感受到超出十倍的压力,十倍的焦虑,十倍的痛苦。
  积压十倍的眼泪。
  但嘉南不想在除陈纵以外的人面前哭,她觉得有点丢脸。
  她想躲进衣柜里,或者陈纵的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一直到她死的那天,或者世界末日。
  上完数学课后的课间,嘉南去厕所隔间吐了一次,随后出现各种症状,心率飙升,手发抖,瘫软。
  她倒在地上,把周围同学吓了一跳。
  他们以为她中暑了。
  嘉南感觉自己被许多人包围了,她想离开,躲避那些目光,企图扶着桌脚站起来,但她没有力气动弹,也抓不稳任何东西。
  班主任送嘉南去医院,给她的父母打电话,非常不凑巧,两人都没有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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