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话 三个儿子

  肖天仇与三个儿子不合，几乎是d067新城人人皆知之事。
  原因无他，无非就是虎视眈眈这城主之位。父不放权，子不可耐。兄弟互争，头破血流。
  稍微了解一下灾后历史的人都知道，永夜毒雨降临、毁灭文明后，人类苦苦挣扎，艰险求生。当人类在荒野上稍微得以喘息后，便将驻扎营地慢慢扩建成新的家园——新城。
  一座座围绕着旧城、从旧城吸取资源的新城拔地而起，新城至高的管理职位从市长演变成城主，起初时期，城主是由能者上位，以幸存的科学家与生存能力强的人居多，这个时期大概维持了十五年。后来随着人类族群在荒野站住脚跟，社会模式更加稳定后，没人记得具体是从哪座新城率先开始，城主之位变成了世袭制。这个行为就像是打开了抵挡洪水的大坝，其他新城纷纷效仿。
  如今，永夜毒雨过去了五十年，灾后世界c级以下的新城的城主之位几乎全都是世袭。
  武禅很清楚，d067新城城主肖天仇不是真的要自己杀掉他的儿子。毕竟没人会大费周章、以全城皆知的排场来请一名杀手。况且，武禅更清楚，肖天仇内心有着足够的力量，表面的干瘦与老态只是一场病。
  裂皮病。
  又被称为“旧城的诅咒”。
  几十年前，最早一批进入旧城的探宝者，为了加速建设新城和人类文明的大局，不顾自己安危地深入旧城深处。强大之人虽然可以从煞妖口中活下，但他们忽略掉了瘴气对身体的损害。那时候清除瘴气的手段远远没有如今这般发达有效，无法被新陈代谢置换出去的瘴气随着岁月一直慢慢侵蚀着人类器官。最先出现的现象是陷入深深的昏迷，一开始是三五天，然后是七八天，后来会一睡就是一个月。意志力坚强的人能从无法进食的昏迷期挺过来，但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人从昏迷中醒来后不久，皮肤会像干涸的大地般开裂。当裂到最后的时候，人会完全失去皮肤，裸露肌肉纹理，就像是一具扒光皮的解剖道具。这是一种极惨的死法。
  为了治疗裂皮病，医生们花费无数心血研制出一种特效药，被称为“液金”。取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这药水形如熔化的黄金，更是因为它价格昂贵，与同质量的黄金几乎相当。
  使用液金可以让人类不会死于裂皮病。但这种药毒性很大，其副作用会让人大量脱发，并且加速老化，明明五十岁的人会老得像七十岁。
  武禅见到肖天仇的第一眼，就看出他的衰老是使用了液金治疗后的代价。这说明，肖天仇很早之前就闯过旧城，算是开拓者那一辈的。
  那时候能进入旧城的探宝者需要的不仅是超凡实力，更需要比现在人多很多的勇气。
  女仆放下咖啡后并没有离开，像是等待城主吩咐般站在轮椅后面。作为一个服侍坐在轮椅上的老男人的女仆，她的长相过于貌美，衣着过于诱惑——女仆裙的低领，让超过三分之一的胸部袒露在空气中供人欣赏。超短的裙子，让她一弯腰就会露出屁股，黑色丝袜的袜口在大腿上勒出肉肉的丰满感。这女仆的工作估计并非只是端茶倒水。
  肖天仇对武禅说道：“我在等你答复。”
  武禅说：“你三个儿子，你想先杀谁？”
  肖天仇愣了一下，但这个反应转瞬即逝，如果不是武禅眼光锐利，绝对发现不了。
  他说：“先从老大杀起吧。毕竟他最年长，本应最懂事，却做着最不懂事的事。”
  武禅说：“然后。”
  肖天仇说：“老三，他最小，最得宠，如今却最叛逆。”
  武禅说：“最后是你的老二。”
  肖天仇说：“不是我的老二，是我的二儿子。”
  武禅没有理会这个看似老人的城主说的无聊荤笑话，“你说最宠老三，却最后杀老二。”
  肖天仇说：“老二最聪明，兄弟一死，他就该得到威慑。”
  武禅说：“如果你真当他聪明，那杀掉老大，目的就达到了，没有必要搭上老三。”
  肖天仇说：“就因为他才聪明，老大一死，他必然联合老三来对抗我。我可没说不杀他，记得吗，我一开始说的就是杀掉我三个儿子。”
  武禅说：“如此说来，我应该最先杀掉老二。”
  肖天仇说：“不不不。那他就无法品尝到恐惧的滋味。越聪明的人，对这种滋味越受用。”
  他的话验证了武禅的猜测——肖天仇只是表面苍老，内心依然狠毒有力。
  武禅说：“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肖天仇反问：“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武禅说：“我没有任何想从市政厅得到的东西。”
  肖天仇说：“这代表你要拒绝我？”
  武禅说：“不。”
  肖天仇来了兴趣，
  一个人，当着父亲的面，讨论杀掉他的儿子。这个人要么是豪胆，要么是极坏，要么便是极蠢。
  但武禅绝不是后两者。
  他不仅不蠢，反而肖天仇从多个方面得到情报皆表示出这个名叫武禅的年轻人极为聪明。极为聪明的人应该早就听出来，他所谓的杀掉三个儿子，只是引起人好奇的诱饵。
  现在武禅反将一军，引起肖天仇的好奇。
  肖天仇问道：“不要报酬的话，意味着你要免费帮我？”
  武禅说：“并非是帮你，算是给我自己报仇。至于理由，你很清楚不是吗？”
  肖天仇默不作声。
  武禅直接挑明：“我在d1103旧城时，曾遇到一伙资源回收队的袭击，他们训练有素，战斗力极强。这样的队伍，在我杀光他们后，却找不到任何有关旧城的战利品。所以，他们直接就是冲我来的，不，准确的说，是为我手里的獠牙长刀。”
  他顿了一下，确保肖天仇适应自己的语速，接着说道：“我在从旧城回来的途中被另一伙人打劫，他们的目标是我的地狱曼陀罗。两次针对我的袭击，目标却不同，所以我推断幕后主使必然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位幕后主使便是你三个儿子中的其中两位。”
  肖天仇笑了笑，等于没有直接否认。
  武禅说：“所以你才请我来，所以你刚才故意说让我杀掉你的儿子们。其实，你真正的目的是保住他们的命。”
  肖天仇鼓掌，称赞道：“你果然聪明至极，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好好好。”
  武禅没有理会肖天仇，视线转向他身后的女仆。
  “我不聪明，但我眼神够好。这个女仆应该就是你的老二。”
  女仆脸色瞬间一变。
  “我、我不是。”
  武禅说：“敢打赌吗？赌命的那种。如果我猜错了，我给自己一刀，如果猜对了，就别怪我下手无情，毕竟你也听到了城主刚才托我所办之事。”
  女仆愣住了，不该如何回复。
  肖天仇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惊得女仆肩膀一抖，但也让她从紧张中缓解出来。
  他问武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一次，老人脸上没有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