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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

  唐向阳不记得她上一次这么撕心裂肺的哭喊是什么时候了。
  人不过生离死别,为什么会伤心成那样?唐向阳现在明白了。
  王奶奶她们站在她身后,望着她,眼中也留出了泪水。
  心里都默默祈祷,希望这个十六岁的孩子以后也能如现在此刻这般坚强。
  烟缓缓散开,唐向阳将竹竿子上的衣服取下来,搂在了怀里。
  唐向阳记得这件衣服,是她初中用五百块的奖学金给他买的一件二来块钱的衬衫,头一件,还给他心疼坏了。
  眼睛是眨一下就酸疼的程度。
  坐在领取骨灰的厅房里,唐向阳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了四周,随后又站起身走到了外面,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树荫下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手上夹着烟的男人。
  原来他会抽烟啊。
  唐向阳刚想去道声谢,就听到里头传来了声响,再问谁是唐磊的家人。
  是来要装她祖父骨灰的盒子。
  骨灰装完,就是去墓地了,王奶奶因为自身身体不能长时间劳力,被他儿子叫人送了回去。
  去墓地又是一段路程,但这次小客车后头跟着了一辆黑色小轿车,是那个叫云笙的车。
  唐向阳往后看了一眼,随后看向了窗外。
  明明没什么交集,除了送他祖父去医院,听王叔说人收到消息后就从别的市提前赶回来参加葬礼,还给了她很多钱,后头王叔登记的时候数了,整整两千块的礼钱。
  要真说,云笙还是他们家的恩人,是个大好人。
  但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温柔的人吗?
  想着想着,唐向阳便睡了过去,从收到信那天赶火车,下车后又转了两辆公交车,回到乡下便开始跟着王叔操办葬礼,又是守灵了一个晚上,熬到现在快小中午。
  十几岁的小孩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将骨灰盒放进墓地里,唐向阳给面前的叁块墓碑各自磕了叁个头。
  一个是她妈妈,一个是她爸爸,还有一个是刚刚躺进去的。
  以后等她死了,她也会埋在边上吧。
  唐向阳想着,头顶突然暗了下来,扭头看过去,发现不知何时云笙站在了她边上,手里拿着一捧菊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看的薄唇抿着,过了十来秒,弯下了腰将捧花放在了唐老爷子的墓前。
  一切尘埃落定,唐向阳最后坐的云笙的车走的,因为王叔帮她家处理祖父的事,请了好几天假了,现在事情处理完了,就跟另外几个人坐着小客车就直奔了另一个镇子上的工地。
  因为送唐向阳还得绕一大圈子路,王叔很爽快地麻烦了开车来的云笙。
  一点拒绝的机会都没留给唐向阳。
  坐在车上,唐向阳局促地抓着安全带,浑身紧绷,头那是动也不动,眼睛盯着窗外。
  那副样子,让云笙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可能是想缓解一下气氛,云笙将两人中间的车柜打开,从里头掏出了一小盒包装精美的糖果递给了唐向阳。
  喜糖?
  见唐向阳眼中的疑惑,云笙单手开着车,另一只手带上柜子,开口道:“‘前些天去北市出差,对面合作方刚孩子满月宴,便给了我一份。”
  唐向阳点点头,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里头装着的都是些牌子糖果,称一斤挺贵的那种,她哪个都没吃过。
  上一次吃糖好像还是很久以前了,记不得了。
  云笙见人盯着盒子里头看半天,以为是人不喜欢,薄唇微抿,觉得以前从哪儿听来的说什么吃糖会心情变好似乎并不太对。
  “不喜欢吃的话……”
  没等云笙说完,唐向阳便回了神,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嘴上说着没有没有,连忙从里头随便拿了一颗拆开包装就塞进了嘴里。
  是草莓味的软糖。
  边上传来了云笙的笑声,从喉咙中发出的,低哑的嗓音透着性感,跟刚才在殡仪馆那儿不一样的声线。
  可能是抽过烟的缘故吧。
  “好吃吗?”
  “……嗯,甜甜的。”
  后头云笙便有一下没一下的跟唐向阳搭着话,也许还不会熟络,但至少也让小姑娘没了一开始的紧张,
  看着唐向阳头靠在椅背侧,缓缓闭起来的眼睛,云笙把车窗都关了上,开了点冷气,车速也降下了一点。
  他是认识唐向阳的,只不过大部分都是听唐老爷子说的,上了高中的小姑娘很少回来,回来也就只待个几天,云笙很少能见着本人。
  他是两年前快冬天的时候搬来的这个镇子,没有住街道处,反而选了离后山更近些的住处。
  西山小镇虽然地理有些偏,却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所以哪怕住大山隔壁也不会阴气森森。
  云笙那时住了几个月,正直冬天时,家里突然水管坏了,水留了一楼整个地面,给屋子添了丝冷意,云笙打了电话叫了人来修,就是唐磊上的门,骑着个破破的小电瓶车,穿的也很单薄。
  老人家说话和蔼可亲的,很健聊,也是个自来熟的人,但莫名的云笙不怎么排斥他。
  后头给了他个电话说有什么事儿可以找他,因为那次他多给了他两张红的。
  其实那是他应该的,因为老大爷修好了水管后,还帮他把一楼的积水也都清理了出去,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原本云笙打算就那样将就一晚,准备让明天过来的阿姨收拾的。
  那么大的年纪还出来找活做,也是挺辛苦的,后来有一次偶然他从那镇子上雇来的阿姨嘴里得知老人家儿子儿媳早亡,有个在市里念书念的特别好的孙女。
  云笙不是什么同情心多的人,但唐老爷子却很不一样,明明生活中给了他那么大的痛处,却依旧乐观。
  直到老爷子有一次在给他的庭院处理杂草后,两人坐在廊边,他望着庭院里种着的两颗橘子树,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自顾自说着。
  他们家以前也有颗橘子树,他孙女就是在那颗橘子树橘子成熟的时候出生的,所以给她取了个小名叫福橘,大名是儿媳妇取得叫向阳。
  小时候一听福橘两个字就咯咯笑,后来年纪大点的时候一听这个名字就哇哇哭说不许叫不许叫。
  还给云笙看了他塞在胸口袋子里的照片,泛着黄,应该是拍了好久了,是一家四口一块儿拍的,那个时候还是个被抱在怀里的女娃娃,手中抱着一瓶酸奶,叁四岁的样子。
  也没有小姑娘近点的照片,只嘴里一个劲儿的说她孙女那长的是十里八乡外的标志。
  后来老爷子也不怎么谈孙女了,慢慢的开始有些沉默寡言了起来,性子也淡了下来。
  直到前阵子天刚黑的时候,他背着个麻袋,手里拿着手机到了他家,找他想让他帮个忙送他去趟火车站,那个点已经没有了短途公交车。
  他帮了忙。
  后来……后来他看见了老爷子倒在了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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