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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第一仵作 第111节

  “老师用柯南道尔的书举例——”
  叶白汀顿了顿:“呃,这个人你可能没听说过,不重要,但他书中理论很值得借鉴,他说这类案件,试图推理凶手动机时要格外小心,男性罪犯的动机常常是简单的,比如金钱,权力,复仇,他们来的更直接,或者更暴力,女人却很难猜,有时候一件非常小的事,有可能包含了巨大的意义,她们有很丰富的内心世界,有极细腻的情感体验,远远超过男人们的理解,她们就像一个谜,光靠推理可能无法解开——低估了她们,后果自负。”
  “我刚才一直在试图理解凶手的想法,两起案件,两个死者,她是否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做了这些事之后,后果是什么,她最在意的东西,又是什么? ”
  叶白汀沉吟:“使用过的鞭子,匕首,她都从犯罪现场带走了,目前锦衣卫搜索没有任何结果,大概她并没有丢弃处理,不处理,是真的自信,我们一定找不到她么?还是……她并不害怕被找到?”
  她杀了人,逃跑了,又随身带着危险的凶器,到底是不想被官府抓到,还是期待被官府抓到?
  对面领导并没有回答,领导只是伸出手,大拇指按上他的唇角,蹭了下。
  叶白汀:“嗯?”
  仇疑青:“酱汁。”
  “哦,”叶白汀随便擦了下嘴,继续吃,还不忘给仇疑青夹了块切的薄薄的,肥瘦相间的,上好羊肉片,“你也尝尝,可好吃了。”
  仇疑青眼眸微垂,用碗接过:“嗯。”
  叶白汀问他:“案子至今未破,东厂给你压力了么?”
  仇疑青气定神闲:“他们没时间。”
  叶白汀:……
  对哦,世子死了,东西丢了,东厂估计正焦头烂额的找呢,哪里知道仇疑青早暗搓搓准备好了,拿走东西,悄悄坑了东厂一把,还给自己争取了破案时间。
  指挥使真的,有点坏啊。
  今日小年,万家团圆的人间灯火都已熄了,百姓们早已入睡,万籁俱静,他们却才开始暖锅,窗外有红梅绽放,房间里除了酒,什么都有,倒也满足。
  叶白汀吃了个肚圆,十分舒爽:“凶手的行为说明了目的目的,目的里藏着动机……”
  伤害男人的方式,证明她非常仇恨男人,可两个死者不同,男性这个群体也并不完美,说到底,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她恨的,到底是哪一条?
  “两个死者的交叉点很明显,就是家暴,他们都会打自己的妻子,凶手恨的是这个?”
  “有很大可能。”仇疑青也放了筷子,“你对一些特殊群体颇有观察体悟,之前曾经说过,真正有受虐倾向,喜欢被玩鞭子游戏的人,一定是自卑的,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他们会想要被使用,想要被玩弄,想要被操控,想要被强制,想要被扔掉,两个死者并不符合这个特征,他们很可能就是单纯的找刺激,或者说被引导着,玩这种刺激——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以牙还牙?”
  叶白汀若有所思:“凶手……可能掌握有一定的方法和经验,先引起他们的兴趣,再用话术,技巧,驯化他们,让他们喜欢上这种游戏?”
  再到最终,杀掉他们。
  那这个女人,一定是察言观色,操控人心的高手。
  而且这个时间,需要潜移默化,绝非一次两次就可以完成,需要一个略持续的,长久的巩固过程,一件同样的事做的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尤其是关系近的人……这件事,绝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问询过的这些女人里,必定有人撒了谎!
  叶白汀突然眯眼:“不对,如果关键点不包括受害者喜欢玩鞭子游戏,只是家暴的话——今天白天,我们不也看到了另一个有家暴倾向的男人?”
  仇疑青动作微顿,眸底变的深邃:“且这个人,就在嫌疑人平时能接触到,能认识的关系网中。”
  郑弘春!
  他们现在虽不知道凶手的具体行为轨迹,但凶手能看到娄凯和世子,是不是也会看到这个人?那她会不会起杀机,这个人岂不是危险了!
  “来人,立刻去找郑弘春!”
  叶白汀思考的时候,仇疑青也没闲着,二人思路几乎一致,虽今日是小年夜,北镇抚司也有锦衣卫当值,仇疑青指挥若定,该守家的守家,能分出来的就分出来,都出去找人,先去郑家,找到了就守着,找不到就去他常去的地方!
  锦衣卫动作麻利,对京城的街道也熟,很快有了反馈,郑家没人!不但家主郑弘春不在家,他的妻子马春兰,女儿郑白薇都不在家!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眸底是一样的情绪——
  找!一定有问题!
  没有具体目标位置,人手也不多,这回找起来就慢了,最先找到的是女儿郑白薇,小姑娘平时常去的地方不多,问一问找一找就找到了,她这夜在鲁王府里留宿,和手帕交朱玥住在一起。
  问过小姑娘后,马香兰也找到了,说因今天白天丈夫不高兴,回家挨了顿打,她不想受这个气,短暂的离家出走了,今夜宿在自己的嫁妆铺子里,至于丈夫去哪里了,干什么了,全部不知道。
  到天亮的时候,也终于找到了郑弘春,但很不幸,他死了。
  申姜一早接到信,就风风火火的跑到了北镇抚司:“少爷,咱们现在去现场么!”就这跑过来上班的工夫,他已经问过下面消息,带来了条新的,“马香兰那边接到郑弘春的死讯了,说是不让剖尸检验!”
  叶白汀是后半夜撑不住睡着的,用凉水洗了把脸,激的浑身一激灵:“不让解剖?”
  马香兰在娄凯和世子的案子里存在感并不强,要不是两个死者死亡地点都在她名下,她早被直接排除了,可现在,她的说法和盛珑当初如出一辙——不让解剖检验?
  叶白汀迅速问道:“郑弘春的死亡地点可查了?死在哪里,在谁名下?”
  申姜答不出来,他昨晚归家过节,司里有事也没通知他,眼下刚刚过来,情况还没摸清楚呢!
  就在这个时候,仇疑青推门进来:“死者死亡地点就在离鲁王府不远的巷子,不起眼的独门独院,做的仍然是‘短租过夜’的生意——仍然是马香兰名下。”
  叶白汀见仇疑青身上穿的是出门衣服,再低头看了看自己,很合适:“那去看看?”
  仇疑青颌首:“正有此意。”
  几人即刻从北镇抚司出发,去往案发地点。
  仍然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方式,房间里脂粉和香薰混杂的味道奇异又呛人,尸体的绑吊方式,身上的伤痕,被切掉的东西,绯色粉色浅纱布置的房间,两个喝了半盏的茶水,丢失的茶托……
  和娄凯和世子的死亡现场几乎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次发现的很早,房间内热炭未熄,尸体体温还在,比正常人略低,照温度估算……死亡时间不超过一个半时辰。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眉目明晰。
  “立刻搜寻附近!”
  “可能凶手并没有走远!”
  “是!”申姜应声,亲自点了人,即刻展开搜索排查!
  还有点不一样的。
  叶白汀突然注意到桌子边角,驻足细看——
  凶手这次犯了错误。
  “指挥使,你来看看看,是不是有些眼熟?”
  第86章 最珍贵的人
  桌子是八仙桌,桌角下缘有一块很小的破损,像是不小心磕到的,不起眼,也不容易被看到,但就木刺锋利程度而言,很容易挂到衣服,眼下这个缺口,挂到的并不是衣料,而是一截麻绳。
  不长,仅有两寸,也不粗厚,比起麻绳,更像是绳子的纤维,且颜色浅黄,跟房间里的布置,尸体上的绳索,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小截麻绳在犯罪现场出现的很突兀,若在外面,单拎出来可能也并不觉得奇怪,麻绳这种东西到处都是,生活中并不鲜见,可仔细看,就能认出来,这不是一般的麻绳。
  它的质地一点都不粗劣,搓卷手法上乘,凑近细闻,会发现上面沾染了焚香的味道,不是房间里的脂粉和香料,而是另一种,类似檀香的味道。
  这个味道非常熟悉,昨天才闻到过。
  仇疑青立刻就有了答案:“鲁王世子灵堂的香?”
  叶白汀:“不错,就是这个味道。”
  昨日王府挂白,亲朋族人过去,是要上香表孝的,辈分关系不同,表现方式不一样,比如头上腰上脚上,孝帽子孝带子孝鞋,皆有不同,其中麻绳是用的最多的,别人不可能在家没事准备这个,或者来不急,王府就得提前备好了,昨日王府从大门往里,几乎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麻绳的影子。
  宾客没这规矩,只要衣着言语注意些,上柱香就可以,可王府路长,只要去过,就有可能不小心沾染上。
  所以不用说了,凶手昨天必在鲁王府出现过!
  昨日鲁王府宾客不少,女客却并不多,因鲁王府没有合适的女主人,且早在鲁王过世之后,鲁王府形势江河日下,慢慢的没有人愿意结交,也就世子自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不见他死了,儿女都拍手叫好,还要给他唱大戏么?
  说是热闹,其实昨天演出的就是两个戏班子,再无旁人……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了一眼。
  “看来申姜不必去排查别的线,寻找接了前两个死者单的女人了。”
  “这个人,就在我们见过的嫌疑人之中。”
  再去看尸体,叶白汀又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凶手这一次,有些着急啊,她不但没有换衣服,直接到这里来赴约,还改变了杀人方式。”
  仇疑青:“何解?”
  “这里,这里,这里——”叶白汀指着尸体上的鞭痕,“这些,是死后伤。”
  仇疑青立刻懂了:“尸体并非死于窒息?”
  “死者嘴角有白沫,鼻间有血迹,比起特殊的绑缚姿势导致缺氧血肿,这次的死因,很可能是中毒,”叶白汀看了看桌上的茶,“凶手大概一到这里,就先给死者下了毒,然后没有过多铺垫,迅速进入游戏,和前两次一样鞭打,吊起来,割掉器官……”
  “照规律,凶手把死者吊起来之前和之后,都是要进行鞭打的,当然这个行为,在死者眼里可能是‘调情’,凶手这次有些心急,加速某些步骤,或直接省略,动作快了一些,应该没想到,死者被吊起来之后,她再次进行鞭打的这个过程中,他就已经死了。”
  凶手改变了杀人方式,从准备充足,从容不迫,带着一点享受和惩罚成功的满意,到急匆匆的完成了这个过程,为什么?
  叶白汀若有所思:“为什么郑弘春必须死,而且必须得是昨天晚上就死?”
  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凶手难受至此?
  仇疑青:“卸尸吧,剩下的回去再看。”
  “也好。”
  叶白汀这边刚应声,外面申姜就过来了:“少爷,指挥使,还真找到了一个人!”
  仇疑青:“谁?”
  “李瑶,娄凯的妻子!”申姜指着外面,“一街之隔,一炷香就能走到!”
  叶白汀和仇疑青对视一眼,这么微妙……当然要立刻问话了!
  但犯罪现场有点不合适,仇疑青朝屋子里的锦衣卫下令:“你等在此勘察收尾,务必细致仔细,死者尸身稍后直接送回仵作房!”
  “是!”
  二人随申姜走出院子,拐上街道,小小转了两个方向,就看到了李瑶。
  京城的早上,已经热闹起来了,街道两边支起了卖早点的摊子,卖包子油条的,烧饼小馄饨的,自然也有卖豆腐脑的,李瑶胳膊上挎了一个小篮子,就站在卖豆腐脑的摊子前。
  不说她在本案中的嫌疑程度,就说她丈夫新死,按规矩来说也是得少出门,需在家为丈夫守灵,可她没有,一点不怕别人诟病,还来买豆腐脑?
  叶白汀仔细看了下,李瑶在服丧,肯定一身素缟,发间也簪了白花,但这件衣服非常干净,褶痕很新,明显是新换上的,她腰间也别有麻绳,但她为丈夫治丧的这个麻绳,就没那么讲究了,颜色要深一些,质地也要粗糙很多,明显价格不贵。
  李瑶刚买完豆腐脑,就被申姜给撞上了,言明不准走动,现在看到迎面过来的两人,缓缓行了个礼:“妾身李氏,见过指挥使大人。”
  叶白汀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一时……未有看出任何不妥。
  仇疑青则看了看她手中的篮子:“出来买豆腐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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