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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阳春白雪糕

  “选兵一事,文武百官成见不同,有认同也有不赞成。云开,你如何看待此事?”兴庆宫已经华灯初上,皇帝不常去后宫,多是在这里休息办公。
  兴庆宫这时不会出现女人,除了宫婢。不过此刻却站着一个道姑,如此深夜,仍旧留在皇帝身边,当然很特别。
  皇帝问话的并不是道姑,而是太子凌云开。这里除了随侍的宫婢与侍卫,也就太子与道姑了,他们站在一起会有种姐弟的相似感,事实上她俩人的岁数相差不多,看不出谁大谁小。但论气度,道姑更胜一筹。
  “儿臣认为选兵一事是为江山社稷而考虑,故没有不妥之处。”云开回道。
  “便只有这些么?朕想听更多。”皇帝睁开眼,鼻息有些沉,先是挥手撤走了寝室里的宫婢侍卫,然后露出了厉色,冷冷瞧着太子,眼皮子危险地跳动着,模样很威严。
  太子抿着唇,额角沁出冷汗,僵硬地回道:“父皇,填充守备军既可以立您的威信,又能增强军队的战斗力,锻炼士兵,涨本事,长才干。此事百利无一害,乃是明智之策。”
  “明智之策……百利无一害,这是你姑父教你的么?”皇帝从塌边端起茶杯,嘬了一口,继续问道:“先贤之书,如今还有哪些没看过?”
  云开低下头,回道:“东方列国的经史子集,都通读了。”
  皇帝合上茶盖,淡淡说道:“可知君王最害怕什么?”
  云开愣了,那么一会儿的迟疑,皇帝脸色就变了,把杯子摔在了地上,疾言厉色道:“那你可知何为君王!”
  云开脸色也白了,不见了平日的轻松,拘谨道:“为天子者秉承天意,百般祝福风云,关爱黎民,雄才大略,处变不惊,高瞻远瞩,博大胸怀,从善如流,治国严谨。”
  皇帝脸色缓和,说道:“那你再说说选兵一事,除了你所说的可还有其它看法。”
  云开启齿欲言,而后又沉默了。
  皇帝眼色一狠,猛地从凉塌上跳了下来,站在云开面前,冷冷说道:“君之所谓,一是畏民,二是畏天,三是畏史。一个君王帝王操无上之权,不能仅有敬畏之心,只靠自律不得长久。权不可纵,欲不可极,设立言官是为斥帝。你是国之子,未来君主,却不知所谓什么!”
  云开震惊,他知道皇帝生气了,虽然困扰,但不敢再露出迷茫之色,垂头不语。皇帝这是在气头上,万一又说错了,会降下惩罚。
  “明白朕的意思么?”皇帝沉着脸,又问道。
  “儿臣知错。”云开强自镇定,不紧不慢道。
  “那就抬头看着朕,你再把朕的话复述一回。”
  云开心里哀叹一声,然后去看皇帝的眼睛,那双露着不悦的眼睛让他如骨鲠在喉,硬着头皮,把皇帝的话又说了一遍。
  见他畏惧自己,皇帝脸色还是不好看,“帝王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何必学那汉文帝谨小慎微。”
  “记住,你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不许再如此赢弱,有失国体。”
  皇帝对太子一番耳提面命,然后让他走了。
  “他怕朕……”皇帝喃喃自语,眉眼有抹忧愁。
  一个君主连畏惧什么都分不清,这怎安心把江山交付。
  “你如何认为选兵一事?”皇帝回眼,问着李冶。
  “宁可备而不战,不可无备而战”。京师重地,守备军不可或缺。只是选兵一事,劳民伤财,会有诸般不安因素。”李冶安然自若道。
  “你倒是敢说。”皇帝眼光湛然,看着这个从容冷定的女子,“你怕朕么?”
  李冶垂眼,脸色淡淡,骨子里的孤傲仍旧还在,皇帝看她不回话,可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他叹息一声,“你是有节气有骨气,敢对朕说实话。”虽然让他忌惮,却是打心眼的佩服。
  “太子受人让朕放心,但赢弱,不堪重负。”而你让人无法安定,纵然稳如泰山,处变不惊。皇帝见着沉默寡言的李冶,心里的忧虑又深了一重,他说:“你若是能与太子转换一下性情,那是社稷之福。”他也安心了。
  “那太子平日里巧捷万端,怎么到了皇帝面前变得那么不靠谱?”慧觉奇怪,听李冶说了兴庆宫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太子聪慧,但无高世之智,他身边须有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李冶剥开鲜橘,吃了一瓣果肉。
  “这对我们来说是有利之事,对手实力越弱,我们的事更有胜算。你怎么不欢喜?还替对手谋算。”慧觉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果点心,这人心情不好就会贪吃,都要睡了还吃那么多,胖死你。
  “我很羡慕他,从小就很羡慕。”李冶困倦,支颐着头,淡淡说道:“即便说错了,他的父亲还是替他操心竭虑,为他计划日后的道路。”
  慧觉从他手里拿过半个橘子,这人吃了太多了,睡着还想吃,是老鼠转世的么?
  “那又怎么样?儿子还不是怕老子。”
  “我也怕。”李冶睁开了眼,冷艳的眉眼盖着失落之色。
  “你怎么了?”慧觉揉揉她的脑袋,把那个高高的发冠扯歪了。
  “我想起了从前的事,我最怕一个人,有时候怕得整夜都睡不好,就像生病了。他比我好多了,皇帝对他拐着弯的讲道理,只留下我一个方外之人,这是顾及到了太子的面子,不想让他在众人面前丢脸。太子很害怕,但他接受了。”李冶说着说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用手背挡住了眼里的落寞。
  “你记恨从前的事?”慧觉听懂了,眉头一皱,忽而就改了温柔之色,怒道:“你也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人都走了,你还念念不忘从前那几分痛,不安慰你了。”
  李冶神色冷冷,如罩寒霜:“你出去一会儿,不要安慰我。”
  和尚气恼地瞪着她那块黑压压的发顶,心道:不识好人心。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别感情用事。”便气呼呼地关上了门,跑去外面散心了。
  李冶眼睫一颤,再次睁眼,里面波澜不惊,再没了刚才的落寞。她把桌上的果壳倒入纸篓里,拿着手绢把地上的碎屑抹干净了。时候差不多,她便梳洗了一下,合衣而睡。
  次日她又起得很早,和尚还没从外面散心回来,于是留好了早饭,又出门了。
  “军师,可否借一步说话?”清冷的声音,带着一抹慵懒的风情。
  明钰看着横在眼前的袖子,眄目侧望,问道:“何事?”
  拦在他面前的自是李冶,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鸡鸣山的山脚下。
  “军师,可还记得在乱人岗的密室里,你是如何出来的?”李冶拢着袖子,缓缓踱步到他的面前,冷艳的凤目朝他看了眼,然后又沉了下去,好似深渊里的鬼魅精灵,带着魅惑幽冷之色。
  明钰怎么不记得,那日不是她闯了进来,把他带出崩塌的密室,此刻他早成了冤魂,哪还会有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你想让我做什么?”来还报你的恩情。
  “卫初晴。”李冶淡淡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我想请你对她宽容些。”
  嗯?明钰微微收紧了眼睛,她这是想让他放水。
  “请问她是你的什么人?”要你替她出面。这会是那丫头的主意吗?真该死。明钰心里划过一丝恨意。
  “她叫我小师妹,我是淳于澈的同门。你若是答应了我的请求,那么就不欠我什么了,昔日恩情一笔勾销。”李冶负手,好整以暇地说道。
  “同门师兄妹……原来这一切是这么回事……”传言所言非虚,那丫头是淳于澈的人。明钰眼帘微垂,随后坦然说道:“这事我不能答应你,个人私情怎可代入公事。军纪严明,我不可有违。”
  明钰严肃着脸,语带威势:“从军最关键的便是守纪律,忠诚守信。我身为三军军师,自当以身作则,偏私袒护,恕我不能。”
  他抱拳示意,然后去了校场,李冶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眼色复杂,她有很多心思,多得让人看不清。
  “你没让我失望……”她微微抿唇,嘴角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上午的文试过后,已是巳时,该是吃午饭的时候。明钰下午还得去城镇四乡里做个任务,批阅考卷的事便交给了军营里的几个参谋。
  “恪儿,把第二百五十諕的考卷拿给我。”数万份考卷里,军师只看一份,那位考生够受重视,李恪心想这个人一定很有本事,能够让军师刮目相看。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拍案声,军师果然很激动,看来当真是个人才。可他没料准后头的事,军师是拍案了,却不叫绝,而是沉着脸色,问道:“昨日何人进过我的房间?”
  军师神色不对劲,反正不是很开心,一副很想揍人的样子。不好!有大事了。李恪心头一慌,回道:“昨日只有我在,军师,出什么事了?”
  军师阴沉着脸,盯了他一会儿,又问道:“你昨日可吃过什么?”
  “阳春白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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