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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猎马敢齐出

  五月底,高顺引兵一万渡过黄河,来到白马,旋即燕公领卫将军公孙珣连自己亲儿子都没看一眼便即刻召开了军议。
  之前早已得到风声的军中将领们自然群情振奋,因为夏侯渊可是一张马牌,而且是马牌第一的春马,这个功勋足以让之前经历了七相齐出却又无一人享有爵位的所有军中将领为之眼红。
  “素卿渡河辛苦,留守白马,监视濮阳。”公孙珣言简意赅,开篇名义言道。“其余全军四万皆出,随我作战!公明!”
  “属下在!”徐晃即刻出列。
  “濮水以北,酸枣以东,敌有一大三小四城以作遮蔽,乃是燕县、韦乡、瓦亭、桃城,韦乡、瓦亭、桃城三城就在白马身前,尽数委任与你!”公孙珣端坐于帐中,扶刀扬声分派道。“限期到明日正午,务必攻下,而三座小城拿下后,即刻布防,确保濮水南岸的曹操军主力不得从正面突破濮水援护!”
  “喏!”徐晃毫不犹豫的接下了最苦、最难,功劳却最少的攻坚加阻援任务。
  而这,也不免让其他将领一时振奋。
  “儁乂!”公孙珣忽然又喊了一个让人不禁侧目的名字。
  “臣在!”张颌立即激动出列。
  “燕县是大城,难攻一些,却无阻援压力,所以给你步卒五千。”公孙珣从容吩咐道。“孤什么都不管,只要你拿下此城,然后再守住此城,并确保夏侯渊补不从你处逃走便可,城外他事与你无关!”
  “喏!”张颌即刻大声接令。
  话说,张儁乂这厮作为降将,虽然一直都在邺下驻扎,却并非是所谓‘邺下诸将’之一,而是一直担任着一个什么魏郡都尉的官职,地位根本无法与其他诸将相提并论。
  然而,其人此番先是得以率魏郡征召兵从徐晃奔袭白马,然后又在本部魏郡兵马实际上被徐晃部吸收整编为一个万人野战军后,得以专门领兵五千单独作战,俨然是公孙珣有意栽培……又怎么会在意什么作战任务呢?
  实际上,虽然依旧是外围攻坚,而且是要打最难打的一座大城,其人却浑不在意,反而格外振奋。
  而此时,随着徐晃、张颌、高顺三名将领各有所分后,帐中其余真正大将无外乎是中护军韩浩、义从护军庞德,偏将军张辽三人……部队也还有张辽所领万人,公孙珣直属中军,包括白马义从在内的一万五千之众。
  然而听官职就知道了,庞德和韩浩肯定是要代理中军随行护卫公孙珣的,故此张辽自然振奋一时。
  “文远!”公孙珣果然喊到了张辽。
  “臣在!”张文远振奋愈加。
  “你与孤一起,”公孙珣沉声吩咐道。“到酸枣以南,濮水上游以北列阵……若曹操真有意救援夏侯渊,必然从彼处进军!”
  张辽心下一怔,几乎是脱口而出:“如此,谁去打酸枣、胙城、延津一带的夏侯渊本部?”
  不过,刚一出口,这位偏将军便即刻醒悟,然后俯身请罪:“臣冒昧。”
  “无妨。”公孙珣一边作答,一边看了眼立在一侧的贾诩。
  后者会意,立即以随军军师的身份上前一步稍作解释:“田豫将军引本部与上党、太原征召兵计万人;成廉将军引本部与朔州、雁门征召兵计万人;杨开将军引本部上谷、代郡征召兵计万人;田畴将军引乌桓骑兵六千;宇文黑獭校尉引鲜卑、杂胡骑兵五千;刘张两位校尉(于夫罗、须卜居次)各引匈奴骑兵三千……全都早已经渡过洛阳三津,在虎牢关后的洛阳周边驻扎,之前殿下决心既定,各部便在娄军师的调度下,运动到了阴沟、鸿沟一带,明日主攻,便是这些将军们的职责了,他们将渡过阴沟,直扑酸枣、胙城、延津,不管夏侯渊在三地何处,应该都能一战而获。”
  这番介绍一出,不止是张辽,便是帐中其余诸将也都一时沉默。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一时之名将?而如今结合之前的事情,他们又如何不能反应过来?什么把曹操画成猴子,什么在白马慢腾腾的对峙,什么雨水阻拦骑兵,什么前突……公孙珣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人吗?
  很显然,这位燕公加卫将军一开始就是打着诱惑曹操军主力渡过濮水的主意,好让对方陷入到洛阳地区和白马地区两个重兵集团的夹击之中,以求上来便给此次大决战定下一个基调。
  甚至考虑到高顺与张辽到来之晚,西面洛阳三津却是三津齐渡,彼处不仅有去并州集结兵力的邺下同僚们,而且还有程普的司州本地兵马,指不定哪边才是真主力呢!
  但是,人家曹孟德就是没中计,这几十天,那位曹奋武只是在濮水身后的平丘坐镇,然后将身后逐渐到来的援兵有条不紊的分派下去……有战斗经验、能野战的精锐全都留在身侧屯驻,有武装却无经验的辅兵则被派遣到中原各地那些密集的城市群中,以此来打造一条又一条防线。
  须知道,野战的时候,那些本地的武装民夫和战斗经验极少的辅兵根本不可能是野战精锐的对手,可一旦他们有城池作为倚仗,那就会与攻城的野战精锐形成有效的置换比,所以这种布置绝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公孙珣前几日因为王粲写在军令筏上的诗歌大怒,有几分是气王粲,有几分是因为曹操的稳重挫败了他这位燕公的诱敌之策,恐怕也是一件很难说清楚的事情。
  诸将各有所思不说,而失去了主攻机会的张辽作为公孙珣本部先锋,一直率部走出白马大营七八里路,这才忽然间醒悟了一件事情——为了吃下夏侯渊部区区五千骑兵,哪怕是算上濮水南岸几座城中的卫戍部队,也不过是区区一两万人,然而自家这位燕公居然一口气投入了足足八九万野战大军!
  当然了,完全可以理解,因为这个阵势原本是为曹操那只猴准备的,而不是为夏侯渊这匹马所准备的。
  猴子比马贵重,这是常识。
  回到眼前,这日早餐之后,四万大军汹涌澎湃,浩浩荡荡,忽然从原本就极为壮观的白马大营中三面扑出,立即便惊动了曹军濮水南岸的各城卫戍部队……但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混编成军的燕军主力中骑兵比例太高了,数量也太多了,很多中原士卒恐怕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骑兵部队!
  燕军后面的步卒刚刚与运送甲胄、器械的牛车、驽马车一起出营,前锋骑兵基本上就已经抵达了濮水沿岸。大股骑兵呼啸而至,立即便事实上了封锁战场,使得城中只能举火燃烟向濮水对岸报信……然后被动等候援军。
  不然呢?
  这种极端的兵力劣势下,他们又能如何?
  不过,说起救援,一个重要而有趣的事情是,燕军的白马大营和曹操的平丘大营距离濮水的最近点都有三十里的距离。只不过,白马偏东,平丘偏西,而濮水大约是自西向东,微微偏北流向,所以双方到达濮水的最近点之间又有大概三十里的距离。
  而三十里对于军队而言是一个很有趣的数字,早期工业时代,步兵在能保持战斗力的情形下长途行军每日可以步行三十里,突袭急行军,也就是奔袭作战,一日行军六十里便是极限;而更早的中古时代,也就是这年头,全世界也都一样,其中对于寻常步卒而言,长途行军每日三十里的极限数字没有改变,但突袭式的急行军受制于时代发展却要降低很多,能做到行军三十里后再战的步卒,绝对是顶级的精锐。
  换言之,假设曹操此时见到烽烟后便即刻出动大军,若是救援直面白马大营的这几座濮水北岸城池的话需要三日才能到达;若是反应过来,放弃这几座城市,直接从濮水上游也就是平丘正北渡河救援夏侯渊的话,则需要两日;最佳情况是曹操和夏侯渊望见烽烟后一起醒悟,然后一起出动,那么到第二日中午或者下午左右,双方还是有可能在濮水一带会师的。
  但问题在于……动员了八九万野战精锐,其中估计有三四万骑兵,甚至亲自带大股骑兵督战的公孙珣怎么可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便是徐晃和张颌那里,公孙珣都下了死命令,第二日中午前必须要攻下濮水南岸的大小四城,然后连结骑兵,彻底封死救援路线!届时整个濮水北岸、阴沟东岸到白马大营和韦乡为止这片狭窄区域将会密密麻麻,铺满步骑八万之众,曹操敢来吗?
  “文和,你说明日曹操会来吗?”
  当日晚间,公孙珣与本部主力,外加张辽部,累计两万五千众,成功于当日夜中急行军来到酸枣南侧的旷野之内,然后开始立寨建营,然而安顿下来之后,公孙珣却又因为沿途行军之事勾起心思,不免疑虑,所以又召来了随军的两位军师之一,贾诩贾文和。
  “一定会来,却一定不会渡河作战!”贾诩似乎早就料到此问,竟然张口给出了一个确切的答案。
  公孙珣闻言坐在榻上怔了许久,却最终是一声叹气:“文和的智计,真是天下无双,更难得是总能窥破人心……正如你所言,曹孟德必然来救,却绝不会真正作战的!”
  很显然,这位燕公是对贾诩的判断服气的不得了。
  其实,公孙珣产生疑虑的逻辑很简单——他动用了如此庞大的兵力,如此精锐的部队,采用了如此迅猛的手段去围猎区区一个夏侯渊,从军事角度来说,曹操的救援其实意义不大,濮水北岸的曹军部队,包括夏侯渊是指望不上曹操能在短时间内突破公孙珣的重兵部队来完成救援的;然而问题在于,曹操又怎么可能不救呢?
  那是夏侯渊!那是七座城和一个港口!
  曹军如果强行仓促渡河作战,很可能会白白在濮水北岸大规模损兵折将,但是如果他不救,人心会散的!
  正是想到这一点,公孙珣才会忽然钻了牛角尖——换他在曹操的位置上,又该如何呢?
  然而,贾诩一语点破,原来还可以出兵却不作战,隔河对峙一番,然后等到北面尘埃落定就离开。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公孙珣复又问道。“是不是可以稍作调整?”
  “这个局势下面,调整当然可以,但却要看殿下是意在夏侯渊多一点,还是意在曹操多一点了。”贾诩从容回复道。“若是意在夏侯渊,那就明日一早按照原计划起兵向南,也就是往濮水方向进发,沿河布防,以图与徐晃将军、张颌都尉连成一片,彻底锁住对方;而若是更意在曹操,那何妨明日拔营向北,往酸枣城下走一走,将濮水那边空出一片地方来……这样的话,曹操引兵来到濮水,身前无一兵一卒却不进军,自然会暴露他不愿意救援的实意……虽然届时可以推说忧心河对岸有埋伏,但又怎么能瞒过真正的有心人呢?不过如此一来,包围圈必然会出现错位和疏漏,而夏侯渊若是放弃其余部属,只引骑兵连夜从延津逃窜的话,说不得明日便真就让他从这个空隙里钻出去了!”
  公孙珣直接叹了口气:“夏侯妙才绝非是弃部属而走之人。”
  贾诩立即会意颔首。
  “其实……曹孟德如何不想拼了命的来救夏侯妙才?这可是他至亲兄弟一般的人物,而且是真正的大将之材,臂膀一般的人物!”公孙珣下定决心后不免又感慨起来。
  “这就是上位者的无奈了。”贾诩微微叹道。“私情是私情,国事是国事……真要是败了,到时候泥沙俱下,死的人就不只是一个夏侯渊了!”
  “所以我才说这是国战,一点都不能马虎。”公孙珣敛容以对。“曹孟德和刘玄德那些人是真被逼到破釜沉舟的地步了,咱们的胜面也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大。偏偏军中骄娇之气弥漫,乃至于邺下骄娇之气也难掩盖……譬如我的原意,阿定本该留在邺下坐镇才对,可是他母亲却非要送来,俨然是觉得此战必然胜,想让阿定捞些资历……而我因为立世子的风波和辽东那边的事情,又不好在此时驳了他母亲的意思。”
  贾诩默然不应。
  “文和有什么妙策能治军中骄娇二气的好主意吗?”公孙珣进一步抬头追问。
  贾诩摊手苦笑:“刀兵渐起,长时间拉锯后,骄娇二气自然便去,而若想速去,除非再杀一魏越,可无故焉能杀大将?”
  公孙珣也不由失笑:“如此说来,若是夏侯渊一死,曹军反而会全军同仇敌忾,一时整肃了?”
  贾诩摇头不答。
  公孙珣点头相对,却是也不再多言——战争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用荒谬堆砌出来的现实,天知道夏侯渊什么结果?又天知道此战以后曹军的反应?
  一夜无语,第二日,公孙珣果然下令全军向北,逼近酸枣,给曹操空出了渡河的地段。而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夏侯渊并没有扔下部队单独逃窜。甚至恰恰相反,在意识到自己被突然包围后,这位曹军大将当机立断,连夜尽起延津五千骑兵向南,试图沿途收拢胙城、酸枣的部队一起逃走。
  然而这日清晨,当他的部队刚刚和胙城守军一起离开胙城后不久后,便忽然有燕军部队从西面阴沟方向涌来,而且越来越多,最后不过是一个上午,完全超出想象的大军便几乎铺满了延津、胙城、酸枣一带的狭窄区域。
  一时间,似乎到处都是燕军的旗帜!
  原来,田豫等将为了不失期,也是之前的战争经验,再加上阴沟水只是一条人工河,所以便仗着人多连夜起桥,等到天一亮便全军渡阴沟直扑夏侯渊!
  军队的数量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质量也不行……夏侯渊所部主力,也就是曹军一直视若珍宝的五千骑,基本上全都是生养在中原本地数代的马匹,大规模骑兵对战的经验更是缺乏,所以双方甫一遭遇,夏侯渊部便如雪崩一般溃败下来,然后沦为燕军骑兵追杀的对象。
  而随着燕军各路兵马渐渐汇集,尤其是延津、胙城已经空置,彼处预订的攻击部队纷纷向作战处靠拢……这个时候,处于溃逃中的夏侯渊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到底是陷入到了怎么一种绝境!
  这根本不是作战,是围猎!
  作为猎物,自己此时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
  ————我是好为难的分割线————
  “夏侯、曹氏,世为婚姻,故惇、渊、仁、洪、休、尚、真等并以亲旧肺腑,贵重于左右,咸有效劳。”——《旧燕书》.卷二十七.世家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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