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流沙
在乐桓正式踏足神位这一刻，普天之下所有返虚，所有天机术还算合格的天机士，都察觉到了一样。
无他，这个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乐桓跻身神位，和普通返虚破境不同。普通返虚破境，多半要遭遇天劫，威压千里。但乐桓的突破，却并未造成这些异象。
相反，乐桓造成的动静，更多是来自于气运和信仰上的变化。
几乎所有高阶修者，乃至妖族，都能察觉到，这一刻，北方四界的气运，似乎有渐趋融合的迹象。而这个融合点，就是乐桓本人。
难道……北方四界，要融合成一界？
大家就算明知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仍是觉得难以置信。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那么接下来，修真界乃至此方天地，都会出现很大的变化。
不过好在，随着乐桓成功破境，那些气运的流转，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大家终于明白，看来北方四界，是打算培养出一位真正的四界共主，一人身负四界气数。
好大的手笔。
不过，绝大多数人，此时就算能够察觉到北方的变化，也不知道这是由乐桓引起的。在大多数高手眼里，乐桓虽然天分不差，但更多是凭借乐北亭儿子这个身份，让大家注意。
但是，在这一刻，身在东海的卫易，却清楚明白一切。
他知道，乐桓不是单纯的跻身返虚，而是走上了神力一道。
因为在刚才，神力一道的气运，发生了一阵波动。
在卫易跻身神位之后，天地间残留的上古神力一道的气运，已经尽数被他融于东海，并且帮助东海顺利成界。照理来说，乐桓破境之后，也该吸纳一部分神道气运。可惜这些气运，早已被卫易尽数融于东海，乐桓却是半点都拿不到了。
第一个，大口吃肉；第二个，连汤都喝不到。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当然，若是卫易这个东海界主愿意的话，也不是不能分给乐桓一部分气运。但涉及到宗门气数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私人感情能够左右的了。就算卫易对乐桓的私人情谊再怎么深厚，也不可能这样做。
乐桓，跻身神位了吗？
同代当中，如今已经跻身返虚之上的几人，似乎都和他有很深的关系。
卫易不觉得是巧合。
乐桓进阶神位之后，毫无疑问，以后北方四界会诞生大量的神力修者。北方四界的力量，会继续提升，继而对大离的威胁更大。
当然，这对天玄宗来说，是件好事。
北方四界越强，大离的北线压力越大，未来几十年，天玄宗就越能安心休养，发展力量。
卫易不知道，下一次大战再次来临的时候，自己会是什么修为？神位中期？神位后期？亦或是……神位圆满？
实力，是这个时代最可靠的东西。
……
有个年轻男人，乘坐云梭通过云道，一路南下，最终抵达了这条如今被称之为‘大离生命线’的云道终点。
苍灵府。
走出云梭的时候，男人深呼吸一口气。
“多年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了这里呀！”
年轻男人，正是范梧。
如今的苍灵府，已不是范梧记忆里的那个模样。当年范梧被姚老头带走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孩子。在那时的范梧眼中，姚老头只是个平时连做饭都不会的邋遢老头，和高手什么的完全不沾边。而那时的苍灵府，则是刚刚经历过一场云道大战，伤亡惨重，到处都是战火。
但如今，范梧已经是一位周天境修者，更要紧的，是他那些注定无法示人的身份。而苍灵府，则是如今两江南部的第一大府，堪比两江界城祥云城。
范梧第一次有了些许惆怅。
哪怕如今的苍灵府，已经物是人非。当年永子巷里的邻居，要么垂垂老矣，要么早已死去。范梧熟悉的那些地方，也早就改换门面，不再是范梧记忆中的样子。
不过，有个地方，倒是和范梧记忆当中的样子，没多大变化。
永子巷。
回到苍灵城后，范梧首先去了趟永子巷。至于目的，到底是为了怀旧，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范梧自己也说不好。不过，哪怕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永子巷的变化依然不大。范梧知道，这主要是因为如今那位落霞岛新岛主的原因。在那位新岛主的授意下，这里之前被云槐岭宋家竭力保存，宋家迁入天南之后，则是由落霞岛的一些隐秘部门维持。
大离并非不知道这一点。
但是，大离也没有花力气来破坏，大概是觉得没什么意义。
走入永子巷后，范梧很快来到一座小院门口。这座小院，正是他昔年和姚老头所住的那座。范梧如今还能清晰记得，当年他在小院里每天给姚老头烧火做饭的细节。还记得当年他曾在这条巷子里，救济了一个小女孩，后来却被姚老头骂他坑人，说他改变了小姑娘的命数。
范梧现在知道，姚老头没骗他。
正是因为他的施舍，导致那个小姑娘错过了被人收养的机会，最后饿死在了苍灵城的街头。
范梧难得觉得有些愧疚。
人间之人，皆有各自命数。贸然改动他人的命数，多半是祸非福。
可惜，当年的范梧，不知道这点。
不过，或许自己施舍那个小姑娘，让那个小姑娘的命数被改变，也是她命数的一部分？范梧摇了摇头，抛却这些念头。哪怕他继承了姚老头的全部衣钵，天机术造诣亦是当世罕有。但如今的他，仍是觉得命数一道深不可测，不敢多言。
最多，也就是沿着当年姚老头的布置，继续走下去罢了。
短暂在永子巷怀旧之后，范梧离开了这里，前往城内坊市。在入城之前，范梧已经压低了修为，将修为压低在化灵后期的层次。以范梧如今的天机术和修为，天地之大，能够识破他的人不算多。而那些能够识破他的存在，往往又逃不过他的天机术推演。
几日之后，在城内坊市当中，一家装修尚可的法宝店，悄悄开张了。不过，在如今的苍灵城里，像这种最多只能售卖灵阶中品法宝的法宝店，根本算不得什么，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其存在。
但是随着这家法宝店的开业，一个极为隐蔽的消息，在苍灵府某些阶层内，开始传开。
流沙阁，似乎在苍灵城内开设分阁了。
流沙阁这个名字，对于修真界某些地位足够的修者来说，近年来可谓是如雷贯耳。只不过，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可并不算好。
流沙阁，是近年来新崛起的一个杀手组织。
没有人知道，流沙阁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大家只知道，流沙阁做事极为隐秘，很多地方都开设有分阁。哪怕清理掉当地的分阁，对流沙阁本身也无损，因为分阁的人知道的事情，往往也极为有限。而且不管是哪一方势力，只要清理了当地的流沙阁，事后负责清理之人，肯定会遭受到流沙阁的报复。
加上流沙阁只做生意，不参与各种纷争，所以时间长了以后，大家反倒是能够容忍流沙阁的存在了。
流沙阁的生意相当单一，只从事杀手生意。流沙阁拿钱办事，号称就算返虚也能刺杀，而且还真的成功过。不过，流沙阁亦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从来都只刺杀一次。如果失败，全额退还佣金，并且不再对目标进行第二次刺杀。
流沙阁的实力，很强。而且，极为隐秘。
哪怕几大圣地，对这个新崛起的流沙阁，都所知甚少，更不知道流沙阁的背后，到底是谁。
各大势力大概打死都想不出，流沙阁目前的实际控制者，其实正是范梧。
一个周天境。
几日之后，对于苍灵城内一些足够高阶的存在，已经尽皆知道流沙阁的到来。而且，所有得到流沙阁认可的修者手上，都会得到一枚流沙令。只有拿到流沙令的人，才有资格通过流沙令，向流沙阁发布刺杀任务。
至于再往上追查的话，只有极少数人，包括苍灵府目前那位周天境巅峰的府主，才能查到这家明目张胆开在坊市当中的法宝店头上。
这一日，在法宝店的某间客厅当中，范梧轻轻煮好一壶茶，茶香顿时萦绕整个屋子。
在范梧对面，有个男人，身形亦真亦幻，竟是以神念分身降临了此处。
如果有认识男人的存在，看到男人在此，绝对会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离三朝元老，钦天院院首，孙康！
“这次找师兄来，还是要请师兄帮个小忙。”范梧轻轻倒了杯茶，奉到孙康面前，道：“影卫那边，之前查到了一些消息，对我有些不利。我希望师兄能够帮帮忙，帮我斩断其中的联系。”
“哼！”
身为大离钦天院院首的孙康，只是冷哼一声，随即道：“你小子这些年倒是越来越过分了！还有，你既然全盘接手了师父留下的情报网络，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影卫查到？废物！”
面对孙康的教训，范梧也不反驳什么，只是自顾品茶。只是当孙康板着脸说完的时候，范梧还很郑重的点了点头，仿佛也很赞同孙康的意思。
“师兄，好歹你也算是流沙阁的副阁主，这点忙总还是要帮的吧？”范梧叹了口气，摇头笑道：“再说，师父临死之前不是说了，让你好好照顾一下我？这种小事，师兄就别推辞了。”
孙康再次冷哼一声，只是这一次，终究没有拒绝。
师兄给师弟擦屁股，好像还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流沙阁目前开了多少地方了？”沉默了一下之后，孙康再次问了个问题。
范梧眨了眨眼睛，轻敲桌面，然后回答道：“北边这几界，除了冰原之外，都有分阁。南边的话，蜀州、天南、炎州这三界，有分阁，但是数量不多。至于两江、潇湘，情况倒是好一些，但我也刚来，还是得从头大离。东海和云莽嘛，要不要开设分阁，看心情。反正这流沙阁，本就是给他卫易开的。若是事后大家怀疑，流沙阁的背后是天玄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啊。”
孙康再次白了范梧一眼，依然还是觉得范梧不太靠谱。
“哈哈哈……”范梧忽然笑着摇头，道：“师兄，不至于吧？你真信了？你真的觉得，我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放心吧！云莽和东海那边，我肯定也早有布置。只是经历云莽天灾以后，老师在那边留下的人手，本就不多，建立起来，要稍稍费点力气，但也仅此而已。”
孙康终于难得点了点头。
范梧再次给自己倒了杯茶，笑意温醇。
谁能想到，流沙阁的副阁主，会是他，会是孙康这个钦天院院首？
谁又能想到，流沙阁的真正阁主，其实是远在东海的卫易？
就连卫易自己，其实也全然不知。
因为还不到时候啊。
“等着吧！接下来的十几年，修真界大致会相对平静一些。郑当中、乐北亭、叶朝归，还有我们的皇帝陛下，不管谁先死，都会成为下一个乱局的开始。”
“接下来这段时间，如无意外，我应该会一直留在南边。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大概会去一趟妖族那边，说不定有机会把流沙阁开到妖族那边去。”
“何时叶朝归死，何时我入天玄宗。”
孙康似乎早已对此有所预料，只是平静点了点头，“这四个人，不管谁死了，都会从根本上影响当下修真界的局势走向。不过，以我的天机术，倒是推测不出来最终的结果。老师可曾对此有过什么推演？”
“这很重要吗？”
这一次，终于轮到范梧翻了个白眼。
“不管谁先死，结果有区别吗？”
也是。
孙康决定不再废话。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看到范梧的第一眼起，他就不太喜欢这个小师弟。但可惜的是，两人既然同出一门，有些事情，由不得他不做。
一阵青烟之后，这位钦天院院首，消失不见。
范梧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天际。
“能睡个好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