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人心之学
“你觉得，陛下为何要力排众议，让我在这个时候，担任一界将军？这背后的用意，又是什么？”离景原没有回答问题，反倒是反问洛飞飞一个问题。
“因为觉得你有望跻身名将，让你在一界将军这个位置上锻炼一下？而且，雷州这个位置，确实关键，说明陛下确实信任你？”
离景原轻轻嗯了一声，但又很快摇头，道：“对，但是不全对。”
“按照义父当初的计划，多半是想将我留在潇湘。他日我若跻身名将，或许就可以执掌潇湘那边的留川河防线，执掌整个潇湘的军务。所以，哪怕中州血战打得那么残酷，义父仍是美誉将我调去中州参战。无他，在那座战场上，我能发挥的力量太小，而且太容易被针对战死了。至于后来，陛下是如何看重我的，我不得而知。不过我才，应该是矬子里拔大个。如今宗室当中，年轻些的，确实大多不成气候，少有能比得上我的。”
洛飞飞闻言微微一笑，她很清楚，自家男人可不光是矬子堆里的那个大个。就算放眼大离历代皇族，都算是最优秀的那一小堆人了。
“陛下的心思，多半是想让我先在雷州历练一下，熟悉一下一界将军的责任，他日再将我调回潇湘。这样的话，我可以省却许多年积攒资历声望的时间。而且，雷州虽然关键，但如今还算安全，几十年内恐怕都不会有大规模的战事。”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陛下恐怕也是在给我时间。”
“他想让我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进阶返虚。”
“再给我十年时间，我绝对有把握冲击返虚！”
返虚。
一旦跻身返虚，那便是当世最强大的存在，是真正的战略级力量。至于离景原，就算再过十年，也才不到一百四十岁，当就能冲击返虚了？
但洛飞飞却坚定认为，可以！
因为他是自己的男人。
离景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眼前那张地图，沉默不语。
返虚已经不远了，名将还会远吗？
修真界对名将的判断标准，十分复杂。但最重要的一个硬性标准，就是战将自身的统帅能力。
名将，是可以直接统辖超过十万人的。
对于战将来说，统帅能力的多寡，直接关系到他所指挥战部的战力。统帅人数增加一成，实际战力可能就至少增加一半，可选的战术更是多上太多。
而当十万名以上的战修，在一位名将的指挥下，形成一个整体时，所爆发出来的战力，足以正面对战返虚强者。若是将这十万战修，都换成化灵后期甚至化灵巅峰的话，便是纯阳都有可能正面杀掉。
影响统率力的因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修为。如果是返虚期的话，想要指挥十万以上的战修，相对要容易很多，周天境则近乎不可能。这也是为什么，两座天下，名将甚至比纯阳还要稀少的原因。
在那场咸安城仙战之前，返虚高手不允许插手红尘，要主动避免诸多因果。所以，返虚期是不能做战将的。在大规模的战事当中，返虚最多只能参加一些小范围的斩首行动，而不能对普通战修直接出手。
但如今情况则大不相同，天地大道对返虚期的压制，已经不再明显，这就使得返虚期也有望成为战将。返虚期做战将，想要成功统帅十万以上的战部，要容易太多。但是，能够证得返虚的修者，又有几个是寻常角色？他们大多醉心于修行，根本没有时间去修习战将之学。就算有那种对于修行已经彻底无望，愿意学习战将之学的返虚。他们想要学习战将之学，一样困难重重。因为战将之道，本身就是集众之道，和返虚期高手作战的观念截然相反。
这也是为什么，那场咸安城仙战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的时间，当世仍无返虚名将的原因。就连大离，现在都已经不奢望已有的这些返虚高手，能够成为名将。宁愿去耗费巨大的代价，为当下大离的四大名将延寿，希望他们能够有望进阶返虚。
离景原如今统帅能力的极限，是八万战修。如果进阶返虚，离景原自信，自己的统率力绝对能够超过九万五，无限接近十万。
或许，他将成为大离有史以来的第一位返虚名将。
……
距离无涯岛数千里外，有座岛屿，名叫杏花岛，因岛上有大片杏林闻名。
这座岛，对于那些上了些年纪的天玄宗高层成员来说，可谓如雷贯耳。很多人都知道，百年前，这座岛的岛主名叫卫易，是当时的天玄宗首徒，后来更曾参与过那场咸安城的仙战。这座岛，便是卫易当年的住处。
但是如今，很多天玄宗的新晋弟子，或许对卫易这个名字，仍是觉得如雷贯耳。可要说起杏花岛，大概没几个知道，这里曾是那位天玄宗首徒的住所了。更没人知道，当下在丽水防线那边名气很大的年轻战将徐崤，就曾是在这座岛上长大的。
当然，如今的杏花岛，依然十分有名。只不过，有名的原因，是因为岛上住着一位杜真人。
杜万里。
那个曾经出身波州的一些底层小修，被卫易嘱咐唐渭带回东海，如今已经是周天境的修者了。
无涯岛附近海域，虽然不能说是周天多如狗，但周天境肯定很常见就是了。至于这位杜真人，却是相当出名的一位周天境。尤其是在很多低阶弟子当中，更是特别有名。因为这位杜真人，本身医术十分了得，而且非常乐于帮助那些低阶弟子。甚至帮很多低阶弟子疗伤之后，还分文不取！
这位杜真人，并非跻身周天境以后，才开始如此。早在数十年之前，这位杜真人还是化灵期修者，刚开始学习医术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当时还有人说，他是为了赚一个虚名，或者另有所图。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等到杜万里跻身周天境以后，依然不改作风之后，终于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就算是作秀又如何？
一位周天境真人，愿意花时间花力气，给一群低阶修者作秀？有什么意义？再说，数十年如此，若是真心存他念，有几个能够做到这一步的？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杜万里自身修为虽然只在周天境初期，并不算特别高。但在低阶弟子当中，却是声望巨大。便是在同境修者当中，也是口碑颇佳，好友甚多。
在进阶周天境以后，杜万里有了开岛的资格，便名正言顺的在岛上收了许多弟子。既教他们修行，也教他们医术。不过，杜万里对门下的弟子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每个月必须抽出两天时间，无偿为那些因为囊中羞涩而无法疗伤的天玄宗弟子治疗，分文不取。所需灵草，直接从岛上的灵草库里取。
这一日，又到了杏花岛每个月对外公开治疗的时候，岛上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不过，直到日落，那位杜真人依然没有现身。以往杜真人在这一天里，只要在岛上，是肯定会出面帮这些低阶修者诊断的。只是今日，不知道杜真人为何没有出现。
于是，有些慕名而来的低阶修者，不禁大感失望，甚至有个别的修者开始腹诽。
在岛上的另外一个角落，一处小楼外，杜万里神色平静，坐在小楼外的那张石桌前。在他身前，则是过了这么多年，依然不改瘦弱的唐渭。
这里，是卫易昔年在岛上的住处，素和徐崤亦曾在此久居，如今成了杜万里的居所。杏花岛上绝大多数地方，都不设禁制，唯有此地是禁地。除杜万里这个岛主之外，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
杜万里今日没有出现在那些低阶弟子面前，便是因为唐渭的到来。而且，也是因为唐渭忽然兴致所至，和他打了一个赌。赌这些人当中，至少有十分之一以上，发现杜万里没有出现的时候，会对他有所诋毁。
果不其然，唐渭赢了。
“这些低阶弟子，固然会念你的好处。但日积月累之后，他们便会觉得你这样做理所应当。当你停下来之后，很多人或许还会埋怨，觉得是你的过错。”唐渭说话之时，两人正以神识覆盖岛屿上的某片地方。在他们的神识范围内，那些低阶修者正排队接受杏花岛修士的免费疗伤。但其中有些人，却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觉得杏花岛做的还不够好。让他们排队，浪费了他们的时间。更有甚者，还暗自以神识传音，觉得杜万里没有出现，八成是看不上他们这些低阶修者，或者确实是在作秀之类。
唐渭最后说道：“人心本就如此，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个道理。身为周天境修者，你应该明白，你本就与这些低阶修者不同。所以我向来不信人心，只信法度。”
如同过往很多年一样，在唐渭说完之后，杜万里只是不住点头。但是如今，杜万里在点头之后，却又陷入了深思，随后说道：“先生所说，我觉得有道理，但我觉得不全对。”
“说说你的道理。”
唐渭没有去如何教育杜万里。这些年他居于东海，帮天玄宗打理了许多隐秘的方面，也没有太多时间花在杜万里身上。更何况唐渭本就不是长于修行，在杜万里进阶周天境以后，唐渭在修行上早就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他的。但这些年来，唐渭的思想，却是对杜万里影响极大。
“先生说，人心本如此，升米恩斗米仇，这点我信。”杜万里感慨道：“之前我去千岛防线那边游历，曾遇到过几名重伤垂死的修者。其中有一人，伤势过重，我只是救下了他的命，却没救回他的修为，致使他修为尽丧。后来，此人非但没有感谢我的活命之恩，反倒咒骂我不该救他。当时我觉得，是自己医术不够，不能真正救了他。但后来我反复想过之后才发现，或许这里面有我医术不足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还是人心不足的缘故。”
“但是。”
杜万里话锋一转，正色道：“我始终觉得，在我当时救治的那几名修者当中，只要有一人能念我的好处，日后再遇到他人身临险境时，能够出手相帮，我觉得就够了。一人之善，可以延续下去，传递给他人。终能豁然开朗，贯彻人间。”
“我没有先生这样的能力，无法医人心，但我可以医人。”
杜万里的这番话，让唐渭倒是有些触动。
当年那个出身杜家的底层小修，如今似乎也真正有所成长了。
“算了，人心之争，本就没有一个定论。每个人对人心的看法，都是不同的。”唐渭终于不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掏出一枚玉简，递给杜万里，道：“宗门要和妖族开战了，这是你的征召令。身为宗门的周天境修士，不可能躲开这场战事。不过我帮你挡了下来，想什么时候去，可以由你自己来决定。”
杜万里没有太多惊讶，他知道这位唐先生如今在天玄宗内权柄很大，这些年对他更是如师父一般，虽然唐渭始终不肯承认这一点。至于宗门的征召令，杜万里同样不意外。如今天玄宗和妖族开战，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他认识的很多周天境修者，都已经接到征召令，赶往前线。
杜万里唯一意外的是，唐渭为何要主动帮他拦下这次的征召令，而且让他自己决定时间。
“先生的意思是……宜迟不宜早？”
杜万里做人厚道，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稍微想了想之后，自然听出了唐渭的弦外之音。
“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不过，如果让我建议的话，我建议你最好至少明年以后，再去前线。”
“好。”
杜万里没有过问原因，既然唐先生说了，自然有先生的道理，他照做就是。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对此，唐渭也没有解释更多。
自从咸安城仙战之后，唐渭来到东海，被叶朝归亲自所托，打理天玄宗在东海的情报网，同时也负责一些极为隐秘的方面。比如天玄宗的那些晶林，这些年就是由唐渭主持的。正是因为唐渭主持的滴水不漏，直到现在，其他大势力迄今仍不知天玄宗的这个秘密，还以为天玄宗只是发现了一些巨型灵晶矿脉而已。
同样，唐渭身在这个位置，他也能接触到很多宗门最大的隐秘。
比如宗门接下来在东海的计划。
“只要丽水防线守得住，东海这一步活了，这局棋就彻底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