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7)

  闵翀说:臣以为,《星火》在番禺如此受追捧,那么对整个安国读书人的效果应当也是一致的。若是能将它们送到安国的读书人手里,不知会有多少有识之士向往广州。陛下想要网罗人才,必将唾手可得。
  王启与孙非等人也表示赞同:闵大人所言极是,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萧彧说:既是这样,那便依闵爱卿所言,再印五万份吧。只是要辛苦纸坊与印坊了。
  闵翀提的这个非常重要,这等于就是意识形态的渗透,哪怕是报纸不卖钱,白送给安国的读书人,那也是他赚了,这报纸一是显示了他们的先进生产力,二是传播了他的统治理念与治理思想。
  对读书人来说,一个拥有活字印刷的地方可不就是天堂般的存在了。
  王启干劲十足,他决定再扩大印坊规模,多招工匠,多烧字模,多版同时印刷,既不耽误报纸印刷,也不耽误教材印刷。
  《星火》创刊号发行一个月后,它终于出现在了建业的读书人手里。
  一夕之间,《星火》便成了建业城中最为热门的话题,若是还有人没看过《星火》,那肯定是落伍了。
  第116章 禁商
  自从萧彧在崖州称帝, 建业城内就开始暗潮汹涌,虽然明面上大家都默契地只字不提,暗地里都有各自的小九九, 有人欢喜, 有人鄙夷,有人叹息, 有人看戏。
  有人进行过客观分析,萧彧跟萧祎抗衡,胜算有多少。
  从兵力、财力、物力、外力环境等方面进行比较。萧彧最大的优势是地处偏远, 除了萧祎,就没有其他外部压力, 还有一个明显的优势,就是广交一带较少□□, 人口不会因为灾荒而骤减,如果好好经营,假以时日, 还真能壮大。
  但他有壮大的机会吗?没有, 萧祎不会给他壮大的机会。他连梁王与豫王都容不下,这两位还没称帝呢, 更何况是已经称帝的萧彧。
  整个广交地区人口不过一百多万,安国境内人口超过两千万, 有源源不断的兵力,碾压萧彧绰绰有余。不出三个月, 萧彧的小朝廷便将被萧祎扼杀在襁褓中。
  然而事情并不如分析的那样, 萧祎的兵力远多于萧彧不假, 但他自去年下半年起就在疲于应对各地层出不穷的暴动, 粮草迅速被消耗掉。
  一直到今春, 萧祎才派出水师攻打广州,然而三万多兵力全军覆没,五十几艘战船连一块舢板都没漂回来。
  北边的东西戎又在催促岁币,萧彧控制的广交地区又是重要的产粮区和唯一的珍珠产地,等于是断了萧祎的一只臂膀,萧祎是气得吐血,却又无力再攻打广州。
  水师折损大半,余下的更不可能取下广州。若派兵从陆地南下,战线太长,消耗太大,虚空的国库更是无力承担。
  于是放任萧彧壮大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早在去年萧彧称帝时,便有消息传来,他要通过考试选拔官员,当时就有一些寒门学子蠢蠢欲动,然而路途遥远,加上局势未定,还是没什么人成行。
  如今《星火》报再次传到建业,这就让跟多读书人按捺不住了。不说别的,就光重复印刷这个技术,就已经令读书人无比神往,这是多少代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有了这个技术,还担心无书可读吗?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萧彧对人才的重视,他已经网络到了不少能人志士,选拔考试远比门第推选合理得多,能让真正有才能的人有施展的机会。
  不少人尤其是寒门学子重新开始考虑起南下的事来。
  数日后,《星火》报终于传到了萧祎手里,他看着两张一模一样的报纸,星火两个大字下面,明晃晃地写着番禺两个字,他面色铁青:这是什么?
  太傅温谆说:启奏陛下,此乃近日在京中传阅甚广的报纸,传为乱党萧彧所制。
  萧祎目光阴鸷地看着温谆:你拿给朕看是什么意思?
  温谆低着头:陛下息怒!这是乱党从南边传来的信息,臣想请陛下过目,这两张报纸内容一模一样。
  萧祎冷哼一声:朕又不瞎!
  温谆说:臣的意思是,这两份报纸并非手写,而是以某种方式复刻出来的。
  那又如何?
  温谆额上冒汗:据臣调查,建业城中少说也有上万份一模一样的报纸。这说明乱党已经掌握了某种法子,他们能用这种办法重复印出成千上万份报纸,也就能印出成千上万份书册。
  萧祎斜睨着温谆:能印书又如何,太傅缺书看吗?
  温谆说:臣自然是不缺书的,但是那些庶族子弟缺书,臣担心他们会偷偷跑到乱党那边去。
  萧祎说:传令下去,没收所有报纸,严禁买卖报纸,违令者一律抓起来。凡有叛逃至伪帝那边者,一旦抓住,杀无赦!
  臣领旨!
  温遵又说:陛下,臣以为这报纸多半是那些商船带来的,不如干脆禁了商船。南边的消息也便传不过来了,欲南下的人也就没有了渠道。
  萧祎说:那就禁了吧。
  温谆下去后,萧祎看着案上的两张纸,目光似要将两张纸烧穿:传相国。
  过了许久,须发花白的相国桓寅才到。
  萧祎将两张报纸扔在桓寅脚边:相国是否已经见过这个?
  桓寅颤巍巍地弯下老腰,从地上捡起两张报纸,辨认了一会,才说:这个老臣昨日刚见到,正要跟陛下汇报此事。
  不必了,太傅已经跟朕汇报过了。这是伪帝萧彧制作的报纸,听闻已经在京中传遍了。如此要事,相国却才知道,看来相国是真老了,已经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萧祎脸上的嫌弃之情毫不掩饰。
  桓寅是三朝元老,景平帝时便是相国,是他力荐萧祎为太子的。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萧祎早就换掉他了。桓寅实在是太老了,已经年近七十,手握权力死不松手,他的党阀在朝中盘根错节。
  萧祎觉得自己处处受他掣肘,心里相当不爽,所以更为倚重自己提拔上来的温谆与金焕然。
  桓寅却仿佛没听懂萧祎的意思:老臣以为也不是什么打紧之事。
  不打紧吗?朕可是听说,不少庶族子弟打算投奔伪帝,就因为这几张报纸。萧祎冷哼。
  桓寅说:陛下无需多虑,天下才俊皆已为陛下网罗,只有庶族那些无能无品之辈才会去那南蛮之地碰运气,不足为虑。
  桓氏是本朝最大的门阀之一,世代身居高位,哪里将寒门庶族放在眼里。
  萧祎翻了个白眼:朕欲今秋举兵南下,一举歼灭乱党余孽。相国看这仗打得打不得?
  桓寅拱手:陛下,老臣认为今秋不宜动兵。
  为何?萧祎压住自己的怒气,冷冷地问。
  桓寅说:如今各地暴民才刚平定,国库消耗过大。而南下战线过长,给养消耗巨大,或恐难以承受这场大战。陛下还得提防北方二戎的狼子野心。
  萧祎在桌上用力一捶,气狠狠地说:那就放任萧彧坐大吗?
  桓寅说:当然不能,但陛下需得耐下心来。休养一年,待国库充盈再南下不迟,利用这一年扩充水师,明年再派水师进攻广州。
  萧祎怒极反笑:又打发水师去送死?今春朕听相国的建议派了三万水师过去,连一个鬼影都没回来。该不会是相国跟萧彧串通好,故意合谋算计朕罢!
  桓寅连忙跪下:陛下息怒!陛下这可冤枉死老臣了,老臣为了陛下鞠躬尽瘁,怎敢与乱党勾结。况且当初周起谋逆一案可是老臣亲手督办,老臣如何会跟萧彧往来,这无异于与虎谋皮。陛下一定要相信老臣的耿耿忠心啊。
  萧祎当然知道桓寅不可能跟萧彧勾结,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最迟明年春天,朕便要攻打广州。你去安排,若这点事都办不好,这相国你就别做了!
  桓寅恭敬道:臣遵旨!
  就在同一天,建业城多了数队官兵,到处都在收缴《星火》报,甚至还敲开各家各户的门勒令上交。当然,不敢去敲那些高门大户的门。
  建业城外,繁忙的江边码头,几十艘船正停靠在岸边,正在装货卸货,一艘商船正在起碇石,预备离开。
  一队官兵自城门疾驰而出,为首的校尉抖开一张纸:所有人听令,从今往后,大安国禁止一切商船往来。所有商船,速速离开!
  正在装卸货的船家和搬运工都愣住了,这可是从来都没遇到过的事,那这货物怎么办?
  一个船主从船上下来,跑到校尉跟前,恭敬道:官爷,我这船上的货物都是福顺楼的货物,能让我们将这货物都卸下来吗?
  校尉居高临下用鼻孔眼瞅他:不能!没长耳朵?赶紧都走,再不走,我们便要赶人了。说完扬起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狠狠一抽,发出清脆的啪声。
  那船家进退维谷,走吧,卸下的货已经被抚顺楼拉走了些,还没结尾款呢,不走吧,就要挨打。
  跟他处于相同状态的船不少,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那校尉突又大声道:码头上可有广州来的商船?
  无人回答,但是刚才那艘正在起碇石的商船正不声不响地划船离开。
  那校尉指着这艘船问:船家,你们的商船可是从广州来的?
  船上一个人接话:不是,我们自丰州来。说话间,那艘船已经进入了江心,开始顺着滚滚江水朝东驶去。
  船上刚才答话的人看着远去的建业城,眉头紧皱,一个船员小声地说:山哥,城里似乎发生什么事了,要去打听一下吗?
  吉山说:现在商船不让靠岸,到了下个码头找一艘小船回来打探一下。
  船员说:这安国禁止商船往来,以后就不能来这边做生意了。而且似乎还专门针对我们。
  吉山点点头:以后要小心一些了。他刚从闵大人那儿接手船队,安国就出了这个禁令,以后从海外回来的货物就不能来安国交易,看来只能去东戎了,也不知道东戎吃不吃得下那么多货物。
  不过应当也不难,安国禁了商船,那些商人必定要想办法从别处寻找货源,比如换个渠道从东戎进货。
  不知道那狗皇帝唱的是哪一出,好端端的把通商给禁了,难不成跟自己送来的那些报纸有关?
  吉山进了船舱,一群文士正在互相打招呼。这些人便是搭便船南下的寒门学子,多数都是因为看到这次的《星火》报才决定南下的。
  果然跟闵翀预料的一样,报纸一传到北边,绝对能引起轰动,肯定有不少读书人愿意南下广州。这不,短短数天时间,便有不少人寻访到了他们的船,准备南下去碰运气。
  见吉山进来,文士们纷纷同他打招呼,一个说:船主,广州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吗?
  吉山礼貌地说:诸位郎君只管放心,你们定然不会后悔此行。
  第117章 新世界
  吉山的船回到番禺的时候, 《星火》第三期已经发行了。等待每一期报纸的发行,已经成了整个番禺读书人最期待的事。
  从创刊号发行之后,一鸣社收到的投稿函便堆积如山。哪个读书人不想自己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让天下的读书人都来传阅呢。
  礼部不得不听从萧彧的建议, 创办一个报社, 专门安排三个人来负责报纸的审稿、改稿、排版与发行。
  萧彧依旧会抽出时间来审稿, 而且这几期报纸的头版文章,都是他亲自写的, 每期都要传达一个信息。
  比如第三期, 就是倡简朴反奢靡, 批判社会奢靡成风的现象。
  渐渐地,番禺城中的大户们也觉出点意味了,他们这个皇帝与别的皇帝不太一样,他不怎么喜欢世家大族,做的很多决策其实都是在针对世家大族。
  比如之前陈家抄家、取缔青楼妓馆, 如今又在批评奢靡浪费的现象, 甚至选拔考试,办学塾, 无差别入学,无一不是在针对世家大族。
  聪明点的,已经开始夹起尾巴做人了,约束自家的子弟不要再骄奢淫逸、横行霸道, 在外行事要低调,免得被抓把柄。
  但总有一些人作威作福惯了,一时间收敛不了, 闹出欺行霸市、强抢民女甚至当街杀人的祸事来。
  这要是搁从前, 家中往官府塞钱打点一下, 象征性地惩罚一下,甚至都根本不会惊动官府,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如今,这些事都没法蒙混过关,一切都按照律法来裁定,该赔偿赔偿,该罚款罚款,该杖责杖责,该蹲监蹲监,该杀头杀头,决不姑息。
  这么雷厉风行被整治了一顿之后,番禺城中风气果然肃清了许多。百姓都拍手称快,新皇帝果然就是不一般,是真正的替百姓当家做主。
  一下船,吉山就嘱咐南下的读书人:郎君们进城后直接往前走,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往左拐,太学便在安和街上,里面最阔气的宅子就是,门头上挂了太学的匾额。你们去那儿登记,有人会安排你们食宿。
  这些读书人听到这里,连连朝吉山作揖道谢,这一路行来,他们已经从吉山嘴里听说了广州与崖州的大致情况,也了解了皇帝萧彧的为人的,甚至还听到了他的诸多惊人之举。
  当然,他们对萧彧的诸多创举还持有怀疑态度,一个人怎么可能懂得那么多东西,这不是人,是神。大约是为了巩固萧彧的地位,才神化了他。
  吉山也没法跟他们解释,自己所说的还只是一小部分,而且大部分都是他亲眼目睹的,是绝不可能作假伪造的。陛下的为人与能力,只有真正跟他接触之后才会相信。
  他下了船,上了来接他的马车,打马回行宫。
  离开建业之后,吉山不放心,专门让人回建业打听了一番,虽然他们回去后,城中的消息还是会被探子传递回来。但他现在就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等待探子的消息呢。
  尽管吉山现在也是不大不小一个官了,隶属于闵翀的户部,专门负责海外事务,但他在番禺并没有自己的宅子,平时也住在行宫中。
  萧彧的行宫中什么人都有,除了他和阿平,还有护卫、侍从,甚至还有朝廷要员,比如裴凛之和闵翀,就是没有后宫,堪称绝无仅有的行宫。
  当然,如果裴凛之不介意的话,他可以被称为后宫。
  吉山回到行宫,第一件事就是去见萧彧。
  时值黄昏,正是萧彧一天中最清闲的时刻,吃饭前是他的活动休息时间,主要任务是陪阿平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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