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拐过弯,突然被几乎和盆栽融为一体的人行雕塑挡住了去路。
  木木?张迟惊疑,你不是先走了吗?
  穆夏抬头,尴尬目光掠过韩青时立刻躲开,耳尖泛着红,可怜巴巴地说:我不知道在哪个包厢。
  铮哥不是在群里发了?张迟想起什么,哎呀一声,抱歉地说,这几天光忙着做方案,忘记让你加群了,一起过去吧。
  穆夏心说你还不如让我去死。
  话在嘴里打个圈,闷声道:奥。
  三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很快找到包厢。
  里面的人已经坐好。
  闫伟留了主座给韩青时,另有两个随机位,穆夏和张迟坐。
  离主座很远。
  穆夏一看,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要装一副出无所谓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往过走。
  全员坐定,正式开席。
  穆夏这两年跟陈德平做过不少项目,免不了要陪各研究所、企业领导应酬。
  她别的没学会,就一条餐桌文化记得牢女孩子出来应酬一定要滴酒不沾,谁劝让谁滚蛋。
  这条餐桌文化从她进教研室第一天,陈德平就耳提面令,要她一定牢记。
  所以她这两年也就在和教研室人吃饭的时候喝点小酒,其他时候都是饮料。
  今天她本来也打算这么干。
  但如果掌握着她经济命脉的人开口,那是不是就得另当别论?
  小穆,别忘了给韩总敬酒啊,GN可是你们这个专业最好的选择,难得现在有机会见到韩总本人,一定要好好表现表现。如果能把韩总哄高兴,她给你走个后门也说不定啊。闫伟笑道。
  他这话很明显是玩笑,大家自然只当一乐子听,但既然已经说出来,穆夏这杯酒不敬也得敬,毕竟两人的身份差距在那儿摆着。
  穆夏端着酒杯起身,往韩青时那边走。
  离开办公室,韩青时身上少了些严谨,这会儿随性地靠着椅背,表情还算温和。
  她的外套在开席之前已经交由服务员拿去妥善保存,此刻上身只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衬衣,领口解了一颗,袖子稍挽,伸手拿杯子时能看到骨肉匀称的手腕。
  韩总,我敬您。穆夏躬身道。
  韩青时开始之前明确表示过自己等会儿要开车,不能喝酒。
  她端起刚满过的茶杯和穆夏轻碰。
  叮!
  穆夏站直身体,仰头一饮而尽。
  韩青时余光看到,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
  一桌子人都在起哄穆夏是女中豪杰,没人留意到韩青时细微的表情变化,倒是闫伟眼尖地发现了她手腕上的医用胶布。
  韩总,你这手怎么回事?闫伟问,扭到了?看着有点发青啊。
  青?
  穆夏耳朵竖起来,悄咪咪朝韩青时的手腕看了过去。
  不会是她那天晚上弄出来的痕迹还没消吧?
  穆夏巴巴地抿着嘴,在心里疯狂祈求韩青时放她一条生路。
  可惜韩青时并没有听到。
  她将茶杯放回桌上,一手握着细瘦腕子,慢条斯理地转了转,前几天出门,被只受了委屈离家出走的小狼狗盯上,挠的。
  ???穆夏一口酒卡在嗓子眼,憋得脖子发红。
  张迟离得近,忙抽了两张纸拿给穆夏,担心地问:没事吧?
  穆夏摆摆手,想咳不敢咳,难受得直冒眼泪珠子。
  实在憋不住了,穆夏把酒杯塞进张迟手里,硬撑着挤了句,我去趟卫生间。然后匆匆跑出包厢。
  她一走,这个不为人所知的小插曲也跟着结束。
  闫伟发挥他多年销售练就的嘴皮子功夫,一个话题接着一个话题跟韩青时聊。
  上到天文地理,下到商场百态,韩青时均能应对自如。
  又是一个关于近期股市的话题结束,韩青时站起来说:失陪一下,您慢用。
  闫伟笑着点头,请便。
  韩青时出了包厢,径直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此时距离穆夏出来,已经过了近十分钟。
  她正站在洗手台前,一脸绝望地控诉电话那头的乐倩,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乐倩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呐呐地反问:所以,头牌其实是GN老板韩青时,而你,和韩青时上床了?
  乐倩!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顺着电话线爬过去咬死你!
  我不信,电话从有线改无线多少年了都,你想爬也没得爬。
  呜,乐倩,你没有心。
  我有我有,你容我再捋捋啊。
  乐倩在那头自言自语。
  忽地惊叫一声,说:木木,你竟然把堂堂GN老板拐上床了!牛逼!我宣布,从今天你就是我唯一崇拜的人了!
  穆夏听到这里已然放弃挣扎,面带微笑地说:乐倩,绝交吧。
  乐倩急忙挽留,别啊,你已经成功勾起了我看戏的心,中途跑路我怎么办。
  穆夏崩溃,可是真的好想跑啊。
  啊这乐倩良心发现,感受到了穆夏的痛苦,试探着问,你现在在哪儿呢?有机会跑不?
  穆夏想说自己在卫生间躲着,要跑不过分分钟的事。
  一抬眼,看到镜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绰约身影,话定格在了嘴边。
  韩青时不紧不慢地走近,沉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镜子里那双错愕的眼睛。
  走到身后,韩青时忽地靠近。
  撕了胶布后青痕依稀可辨的手腕抬起,以指尖轻碰穆夏因为喝酒而微微酡红的脸颊,淡声说:做完了跑,再见面还跑,穆夏,你就这么喜欢跑?
  第11章
  说话的韩青时嗓音虽淡,语气却轻缓似水,里面藏着旁人绝对无法窥视到的温柔意。
  穆夏也只在两人亲密那晚见过。
  那晚的韩青时连事后清理,也不忘问她力度和水温是不是合适。
  那份温柔放在当时特别要命,放到现在要小命。
  不说话是默认了?韩青时放下手,复又问不吭声的穆夏。
  穆夏惊醒,赶忙挂了电话转身。
  这一转变成了和韩青时面对面。
  两人几乎挨上。
  吓得穆夏赶紧将上半身朝后倾,后腰死死抵着洗手台,尽力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干巴巴地说:韩总,您怎么也出来了啊?
  韩青时垂眸看了眼穆夏能把腰折断的扭曲姿势,没什么表情。
  随后走到一侧,对着明亮的镜子整理头发,没再说让穆夏答不出来的话,出来透口气。
  哦哦,那您继续,我先回去了。穆夏逃似的往出跑。
  韩青时对着镜子,目不斜视,等一下。语气明显比刚才沉。
  穆夏脸上即将逃跑成功的窃喜瞬间变成了苦瓜,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笑得比哭还难看,您还有什么吩咐?
  韩青时回身,曲腿半倚着洗手台。
  那里的光很亮,即使穆夏不刻意观察,也能看清她腕上的痕迹。
  腾腾热意和满满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穆夏哭丧着脸,卑微地说:韩总,我错了,是我有眼无珠没认出来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当那晚什么都没发生好吗?
  韩青时不接话,隔着不远的距离,平静地望着穆夏。
  亮光从背后照出来,将她清晰利落的轮廓衬得格外柔和。
  穆夏心想,内里温柔的人大多是软心肠,韩青时肯定不会让她难堪的。
  也就这么一想。
  下一秒,韩青时润泽的双唇微动,慢悠悠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不好。
  穆夏,资本主义的无情果然根深蒂固。
  这会儿正是饭点,即使酒店包厢自带卫生间,很少有人过来公厕,但不乏谁和她们一样,想来这里透气。
  穆夏怕拖得久了闹出点别的幺蛾子,打算主动和韩青时谈谈条件。
  正要开口,却听见韩青时的声音再次传来,低沉里带着警告,穆夏,我说了,别惹我。
  穆夏无法反驳。
  韩青时确实说过这话,而且不止一次,从TONIGHT到酒店床上,她反复说了三次。
  三次之外,她们破了最后那条底线。
  穆夏现在后悔得肠子发青。
  怎么办?
  钱肯定没用,人是GN老板,穷得就剩钱了。
  那还有什么?
  口头道歉不行,用实际行动?
  穆夏心念一动,暗戳戳看向了韩青时插在裤兜里的手。
  细瘦手腕有裤兜和衣袖遮挡,已经看不到那圈青色痕迹。
  但出入公开场合,她依然得用胶布加以掩饰,应该还是很在意的吧。
  那从这里入手是不是会容易点?
  穆夏有了想法,壮起胆子朝韩青时走去。
  韩青时倚着没动,她很想看看穆夏的脑袋里能想出什么让她松口的花样。
  当女孩子细软的手掌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按揉,再抬起眼,用明媚照人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时,她不得不承认穆夏脑子里真藏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样样都能让她对她让步。
  韩总,我给您揉揉,您别生气了行不行呀?穆夏讨好地问,脸上丰富地表情俏皮又生动。
  韩青时不语,随意垂着的中指轻按上拇指,顺着柔软指腹慢慢滑向了掌心。
  很久,穆夏的手开始发酸。
  韩青终于又开了口。
  她说:行。
  静谧空间里,檀香味道浓郁。
  身形高挑出众的韩青时随意倚在洗手台边,手腕半抬。
  矮了许多的穆夏站在身前,低头给她揉着手腕,表情格外认真。
  揉着揉着,小姑娘忽然鼓起腮帮子,郁闷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是狗。
  穆夏先一步回到包厢。
  韩青时中途接了个工作电话,时间比较长。
  等她再次进来,开了喝酒口子的穆夏又被灌了好几杯。
  这会儿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也是,新生小鹿般清澈的眼睛里装满无辜,茫然地瞧着前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想是喝酒上了头,嫌热。
  穆夏不高兴地撇撇嘴,抱了个空水杯过来在脸上滚。
  透亮玻璃压着桃色脸蛋,很可爱。
  韩青时不自觉想笑,转念想到穆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悦地给赵嘉卉递了个眼神。
  后者会意,立刻找由头挡了还要往穆夏那边送的酒。
  韩青时继续往里走。
  从穆夏身后经过,看到她跟前的餐盘几乎没用,里面放着的唯一一块肉,还只咬了一小口就扔在了一边。
  上面的辣椒被剔得干干净净。
  饭局又持续了约半小时,两边都还有事,就没再拖延。
  闫总,方案的事就辛苦你们了,合作愉快。韩青时客气地说。
  闫伟笑容憨厚真诚,一点销售老油条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一定一定,韩总后面有什么边角料项目,别忘了我们合众啊。
  闫总过谦了,合众人才济济,业务扎实,有自己的优势在就不怕没有好项目。
  哈哈哈,不能和GN比啊。
  两人短暂寒暄后,分向两路离开。
  临走前,韩青时多看了眼穆夏。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站在墙边,脸上笑容灿烂,但一个字没说,就杵那儿干站着,看起来尤其乖巧听话,和陈德平口中那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形象相去甚远,不知道的还当她是包厢服务员,工作就是少说多做,职业假笑。
  闫总,你们这个小开发是不是喝多了?韩青时玩笑似的问。
  闫伟顺着她目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墙边那朵笑开的花不止没败,还笑得更加阳光普照。
  看来以后还是得给女同志准备点饮料。闫伟说,张迟,你是不是认识小穆学校的朋友?
  正在和GN开发聊项目的张迟被点到,快步走过来说:认识,木木闺蜜是我女朋友。
  那刚好,小穆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学校。
  您放心,她少一根头发丝,我女朋友就能毫不犹豫地薅光我整个脑袋。
  张迟说着,卑微地摸了一把自己不再茂密的头顶。
  别人谈起恋爱多半见色忘友,他家这位倒好,在闺蜜面前男朋友哪怕只做个工具人都嫌碍事。
  张迟默默感慨完,走过去想扶穆夏。
  手没碰到,韩青时忽又开了口,闫总别麻烦了,我一会儿刚好经过穆工学校,顺路送她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闫伟委婉推脱,万一小穆酒后失言冲撞了您,我可担待不起。
  是啊,韩总,不劳烦您了。张迟忙道,他可是亲眼看过穆夏在韩青时跟前没礼貌的样子,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韩青时不为所动,没事,看她这样也闹不出什么,车上睡一觉就到了。
  闫伟听出韩青时的坚决态度,只好顺着话说:那就辛苦您了。
  韩青时,您客气了,举手之劳。
  于是,韩青时当着GN和合众十几号人的面,把动作慢慢腾腾的穆夏率先领进了电梯。
  下到B1,没喝酒的韩青时问赵嘉卉拿了车钥匙,说:你叫车回去,我送穆夏。
  领导亲自送人,千载难遇。
  赵嘉卉脑子里不禁生出一个念头老板不会是对人小姑娘有什么想法吧?
  荒谬。
  就算老板性取向特殊,她也不能见个女的就往歪了想啊。
  赵嘉卉不敢妄断,恭敬道:好的,您路上小心。
  韩青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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