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吕婆楼轻轻一笑,陛下还是这么信任那些归降的外人。
  王勐道,阳平公说的对,太尉,我们的陛下可是仁慈爱人。
  苻坚苦笑,随你们说好了,朕大度一点,不跟你们计较。
  几句玩笑话在夜色中湮灭,吕光最终还是没回长安,五公平了,可萱城的心一直不平。
  他在想慕容冲。
  他也在想苻坚。
  想慕容冲的可怜,想苻坚的不可一世。
  可怜的人终究有人宠爱,不可一世的人终究会走向可怜。
  转眼又到了公元372年的冬月,萱城来前秦也快三年了,也距离慕容氏来长安快两年了。
  十一月,长安落了第一场雪,萱城在静阁中围着火炉看书,外面隐约有了脚步声。
  明月,去看看。
  脚步声近了,明月掀帘进来,苻坚也跟着进来了。
  皇弟,入冬了,你就像蛇冬眠一样,几天也不去宫中走走,朕只好来找你了。
  萱城头都不抬,继续看手上的书,苻坚凑过来瞥了一眼,哦,你在看司马法,对了,昨日太子还说向你讨教司马法,朕知道你平生最爱司马法,朕也允了太子,让他改日来找你。
  太子来了你教。
  你是他的叔叔,理应赐教,朕不敢抢功。
  不要总是替别人做决定。
  皇弟啊,你也太小气了吧,太子是你侄子,你教他读书,理当应该嘛。话说间,苻坚的手搭了上来,萱城愤愤的撇开。
  冬天了,你的手冰了,多烤烤火,不教也罢,反正你也跑不了,明年教他也一样。
  萱城放下那本司马法,抬着头,望向窗外,白茫茫的。
  明月沏了两杯热茶放在炉子旁。
  五公平了,这个冬天皇弟是想歇在这暖阁中了?
  萱城不语,明月慢慢掩上门,退了出去。
  你又想让我放走他?
  没有,我在想,你该怎么收拾苻洛。萱城沉着声。
  苻洛也是平定五公的功臣,我岂能那么对他。
  你不用装,我知道,你想收拾他,只是想来问问我怎么对付,你何不先去问问丞相。
  景略肯定支持我,我怕你不同意。
  萱城收回视线,屋内暖暖的,炉子上的茶更暖和,抿了一口,心里也是暖的。
  我没意见,统一北国,国内不可出乱,攘外必先安内,蒋中正说的没错。
  蒋中正是谁?苻坚疑问。
  萱城哦了一声,你不知道,在那个时代,他是一个英雄人物。
  苻坚长吁了一口气,你是我弟弟,怎么又说什么那个时代。
  苻坚,不要骗自己,我是萱城,王嘉都承认了,你也承认了。
  多争无益,我倒是对你说的攘外必先安内有兴趣,你给我说说吧,怎么个安内法?
  萱城很想给他说说20年代中期的那场大变动,蒋中正的悲伤时代,可是他知道,无论在哪个时代,帝王身边少谈敏感话题,就算是自己最亲的人。
  皇兄,欲安北国,苻洛必除。
  苻坚勾唇一笑,好一句欲安北国,苻洛必除,皇弟,我就知道,只有你能看懂我的心思。
  萱城似笑非笑,丞相也看得懂。
  苻坚用手扇扇炉子上的热茶,诶,这明月,让他泡杯茶,怎么泡了壶醋啊,这让人怎么喝。
  萱城端起热茶浅抿,脸上依旧挂着淡笑,语气却蛮横的很,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不喝请回。
  哈哈。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兄弟同心
  屋内一片笑声,明月站在窗外,天地苍茫,似乎又在飘雪了。
  这个冬天的雪想必是不会停了。
  苻坚又去王勐那里,王勐亦赞同他,如今凉国虽已臣服,但毕竟没有正式的纳降书,凉国只是进贡,它依旧在晋国的庇护之下,想要把西北土地纳入大秦境内,必然灭了张天锡。
  欲灭张天锡,国内的异端势力必然不可长存。
  这个皇位,毕竟是流血千里而来。
  十一月中旬,外面的雪终于停了半会儿,萱城从暖阁中出来,明月赶紧拿来一件绒衣给他披上。
  是该进宫一趟了。
  您有什么事,让属下进宫传一声即可,外面冷。明月道。
  萱城道,你传不了这话,还是我进宫吧。
  听罢,明月又要去拿衣服,萱城叫住他,你以为我是娇弱的小娘子吗?好好在府里待着。
  阳平公。明月欲言欲止,因为他撞上萱城那对眸子,他知道,多说无益,天太冷又怎么样,他们是亲兄弟,他是陛下,他是亲王,这个国家是他们的,他们能不**协力吗。
  苻坚高兴,他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离朝会还有一个时辰呢,萱城径自推开寝宫的门看着他。
  苻坚的笑脸对着萱城的严肃。
  你板着脸干嘛,你来了我这么高兴,你连笑都不笑一下。
  皇兄,我帮你束发。萱城说。
  苻坚愣住,他盯着萱城看,看了好久,萱城脸终于红了。
  他拿起梳子,一根一根的从上往下,那么仔细,铜镜中的一双人好似一幅画。
  萱城贴着苻坚的肩膀,热乎乎的,他靠了一会儿。
  指尖温热,身体翻腾。
  呵呵。这片沉静终于被苻坚的笑声打破。
  皇弟,还是小时候你帮我梳过头发,一晃竟然过去三十年了。
  苻坚三十五岁了。
  现代人说男人四十一朵花,然而在魏晋南北朝那个时代,苻坚这个年纪却正是男人最好的时代。
  我不记得。
  不要紧,你的身体记得。
  苻坚的头发长得不错,浓密浓密的。
  萱城看着镜中的人,一时都忘记了正事。
  果然,身体是最诚实的,人与人一触碰便能怀念起那段稚嫩的少年时光。
  在塞外平原上的日子,萱城不止怀念,他也憧憬。
  说吧,皇弟。
  萱城惊醒,恩,什么?
  这么早来找我,可不止给我梳头这么简单。
  萱城这才打起精神,正事不办,冒着严寒过来是找虐么。
  皇兄,五公封地已废,臣弟建议分封给太子及苻氏诸子弟。
  这件事,上次不是议过了吗?
  可你没有同意,你想把关内的土地封给慕容氏,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朕做过的事会后悔吗?
  皇兄,相信我,我不会骗你,慕容氏不能分封在关内。
  你能预知后事,但朕之胸怀在天下,慕容氏终究为我苻氏所有,朕会在意关内这些土地落在谁的手中?终究都是我大秦的疆土。
  皇兄,信我。萱城贴近他,挨着他的脖子,那么近,一丝一丝的唿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苻坚忽地转头看他,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眼里有什么东西,慢慢的慢慢的靠近。
  这个眼神,萱城似懂不懂。
  手心留下一撮青丝。
  唇颊颤颤,颈间肌肤温热如火。
  朝会照例不误。
  唯一不同的是,苻坚脸上一直挂着抑制不住的喜悦,王勐望上去的眼看的真真切切。
  第一件事,五公故土分别分封给太子苻宏,巨鹿公苻睿,平原公苻晖,河间公苻琳,广平公苻熙,因长乐公苻丕自动承袭邺城故土,此次不做分封。
  第二件事,命幽州刺史、安北将军、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领兵十万,从幽州出发,兵至西北。
  群臣皆惊,连王勐都为之一震。前几天才说好的要收拾苻洛,这才十日,苻坚就变卦了。
  萱城十日之前给苻坚说的攘外必先安内,就是现在这个先一统再安内的境地么?
  皇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攘外必先安内吗?
  记得,我赞成。
  那么,今天我收回这句话,蒋中正安内了三十年也没成功,英雄在历史篇章中落下帷幕,我不想皇兄你有这样的结局。
  那么,你今天的代价是什么呢?苻坚翘首以待。
  萱城抚着他的头发,皇兄,五公之地我势在必得,但我不会白白让你落空。你留下慕容冲,留下慕容氏,只要不给土地,不给兵力,长安这么大的地方他们来去自如。再给你一个施展仁慈的机会,你不用杀苻洛了,最起码不用现在杀,留着他还有大用处,你不是想一统北国吗?张天锡还在,拓跋什翼犍还在,谈何一统。杨定归来这是大喜之事,大喜就应该在秦国延续很久。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兄弟同心
  苻坚朗朗笑道,这个代价你付出的可不小啊。
  你心里高兴的很吧?萱城讥笑。
  苻坚一楞,你说的是慕容冲?随即却又叹道,哎,某人心口不一。
  明明想人家想的要命,换个法子让朕留下他,这个人心思颇深哪。酸爽意味浓浓的。
  王勐进宫去见苻坚。
  苻坚就知道他肯定要来,于是他就站在宣室外。
  陛下,你煳涂啊。这是第一次人未至,声音先到的王景略。
  苻坚静待人至,面带浅笑。
  景略,你来找朕麻烦了。
  陛下,你明明说过先平苻洛,再攻凉国,怎么?
  朕知道你会这么问,苻洛毕竟是亲族,凉国是外人。朕怎么要先打亲人再去打外人呢?景略,皇弟建议先平定北国之事,待北国一统,再平国内异端势力,岂不更好。
  阳平公建议有理,可陛下,您,,王勐表示认同。
  哈哈,景略也会吃醋么?
  哈哈。王勐扬声畅然大笑,陛下真会开玩笑。
  臣是那种争风吃醋的人吗?
  你明明跟臣商议好的,变卦都不跟我商量一下。王勐果然还是有小脾气的。
  苻坚朗朗发笑,君臣关系缓和。
  王勐气的是苻坚跟他商议好的收拾国内势力,却最后商都没商量就改了主意,而萱城却在意的是苻坚的国家,他会不会为了自己的仁慈心而把国家土地分封给外姓,所以,即便他留下慕容冲这个隐患,也要挽回苻坚一时冲动所酿成的后果。
  而慕容冲留在长安,对于萱城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苻洛从幽州接下君令,不出三日便挥师西进,他有十万兵马,苻坚却放心的让他离开幽州。
  王嘉去找苻坚谈话。
  苻洛离开,幽州不可无人镇守。
  苻坚道,长乐公在邺城。
  邺城毕竟不是幽州,还是派个人过去吧。
  吕光在并州不回来,要不给他密信一封,让他去幽州镇守。
  王嘉说,吕光志在四海,家国之事他并不感兴趣。
  苻坚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话在喉咙。
  王嘉脸色淡然,让阳平公去吧,整个大秦,你和他最亲,他去幽州,你就放心吧。
  唉,朕其实,,不想这么对他。
  陛下,舍得,舍得,方能得到。
  你的心思,我懂。
  王勐曾经对苻坚说,他把慕容冲带回了长安,伤害了一个人,可苻坚却说他伤害了两个人。
  被伤过的人还能原谅么?
  一切都是未来。
  消息传到府中,萱城不惊不乍,何事都要付出代价。
  他求苻坚把五公土地封给苻坚的儿子,为了大秦。他妥协留下了慕容冲,他求苻坚先攘外再安内,他摈弃蒋中正的那一套思想,他来不及思考这样做的后果。
  一切只要是为大秦,他都愿意去做。
  所以,苻洛领兵去攻打张天锡,幽州之守便只有他了。
  十一月下旬,离苻洛离开幽州已经有三五日了,苻坚来府中给萱城送行。
  群臣也许都不知道要派谁去镇守幽州呢,连王勐都没得及谏言。
  苻坚轻轻拍了拍萱城肩膀,皇弟,这担子只有给你了朕才放心。
  皇兄放心,你说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萱城曾在毕业论文中写道,苻坚与苻融的兄弟之情,他说,史书曾经记载,苻融在劝谏苻坚的时候,苻坚每每不会听从,苻融只有遵从他兄长的旨意,可王勐在劝谏苻坚的时候,苻坚有些时候也是不会听从的,可王勐会和苻坚理论到底,直到苻坚接受了他的意见。
  他大胆设想,是苻融的纵容导致了苻坚的娇纵跋扈,不可一世。
  其实有很多次,苻融都可以驳斥过苻坚的,但只要苻坚反对了他一句,他便放弃了。
  也许,是苻融性格使然,他性格温和,从不与人交恶。
  可是放在国家大事上,他明明是对的,苻坚是错的,可他还是纵容了苻坚,只要是苻坚说的,即便他不愿意,他还是去做了。
  史记淝水之战前夕苻融曾劝苻坚,然而到了最后他却为了苻坚去攻打晋国,也许,这是君命不可违。
  可有那么多的机会他可以劝住苻坚,要知道,只有他才是和苻坚一母同胞的血缘至亲,苻坚杀了谁都有可能,除了他这个唯一的亲弟弟。
  景略要是知道朕会让你去幽州,你猜他会怎么说?
  萱城道,丞相不会反对你。
  你错了,景略一定会反驳朕,因为在此之前,朕跟他说了,凉国之战朕本想让你去的。
  萱城心里一颤。
  凉国是晋国在北方的屏障,朕誓要灭凉国,可朕想不出派谁去,思来想去只有你,也许朕真的该让你去,可你说服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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