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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倾杯

  褚江宁知道,杜伯炎在下一盘大棋,当然这棋局目前的导向,对各方都是有利的。
  云楼在杜老板深思熟虑后,再度进行闭馆休整。所以桃夭前往休宁的安排,很快就提上日程。
  临行前杜伯炎还不放心,一劲儿嘱咐褚江宁:“虽说桃夭领你一份儿工资,可这些年我们一直把她当自己孩子对待,这趟出差,叔还得托你好好照顾她。”
  褚江宁再叁保证:“放心吧杜叔,我心里有数。”
  商务候机室里,两人并肩而坐。
  褚江宁看着桃夭,问出了困扰心头良久的疑惑:“你跟杜家的关系,真不打算和我说说?”
  桃夭顾盼自若:“我以为你早通过自己的手段,知道了。”
  “可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她索性竹筒倒豆子:“十五岁前,我就是个山村农女,不是什么落难小姐,也并非科班高材生。底层出身的家境环境,奶奶常年抱病,父亲贪婪不务正业,母亲懒惰生活混乱,后来他们都走了,我和奶奶相依为命。俞老师是我的资助人,原本没有过多交集,可那年我奶奶过世了,我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痛苦又脆弱,已经无法继续学业。俞老师去看我时,无意中发现我对茶的天分,所以后来我退了学,由她亲自教导一些功课,并专注学茶。”
  褚江宁叹口气:“那次你说你有神经衰弱,我以为只是个借口,上次去你那儿,客厅里放的那些药,也是抗抑郁的?”
  她点头,男人不知说什么好。默了半晌,不无担心地问:“他们两口子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还是,你早就知道云楼的安排?”
  “知道呀!云楼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至于他们为什么对我好,大概因为我有价值吧,这也没什么。那些年我做梦都想摆脱不堪的原生家庭,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我没理由犹豫。”
  他执起她的手:“当时你就没想过,万一云楼不是那么敞亮呢?”
  “你们不了解俞老师,她是一个以家族历史为骄傲的人。那些浮于表面的露骨勾当,她不屑于去做。她心向往之的,是清代鼎盛时期的圈子文化。懂我的意思吧?”
  褚江宁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她想说什么。
  圈子文化的真正雏形展露于清朝中叶,时值天下太平,扬州盐商马曰琬马曰璐兄弟在自家藏书楼“小玲珑山馆”中广邀名士豪客,谈文论道,一度成为江南社交圈的顶流。而当时的女性社交圈,也达到了历史最盛,从才子袁枚的“随园女弟子”,到一品诰命太夫人、河道总督之母恽珠所编的《国朝闺秀正始集》,无不彰显着上流女性圈子的惊才绝艳。
  社交文化最鼎盛时的清代,圈子的凝聚力仍然绕不开“文化”二字,可笑的是到了民国乱世,和承平不过几十年的现代,文化却已荡然无存,圈子也大多成了纨绔子弟们斗富猎艳、炫耀贴金的手段。就连名媛一词,也从清朝时对才学家世皆不俗女性的尊称,转变为民国对擅长交际富家女的代名词,最终在今天沦为虚荣捞女的遮羞布。
  那这就难怪,很多开国勋贵家庭从权势煊赫,走向衰微败落。
  俞曼声作为世家女的野心,就是要重新笼络这样一个圈子,这圈子的核心自然绕不开赤裸裸的名利权势属性,但其外在,又须兼具文化内涵,以使之长盛不衰。
  半天无言,褚江宁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脸色越发难看。
  “我知道了,这事儿交给我!行……快到时间登机了,等到了再打给你……”
  看他挂上电话,桃夭侧头问:“有事?”
  “老钟故意伤人,已经被拘留了。”
  愣了一阵,她才反应过来:“是你司机钟城?”
  褚江宁点头,脸上恶狠狠的:“妈的,那些狗杂碎恋童癖拉出去枪毙,没一个冤枉的,我操他妈!”
  骂完才解释前因后果:“老钟给他闺女找了个家教,那狗逼一直趁独处时猥亵小女孩儿。这次被他们两口子逮个现形,老钟暴脾气上来,直接就给那王八蛋废了。”
  桃夭闻言身子一颤,绕在背后的那只手紧握成拳:“褚江宁,你会帮他吗?”
  “废话!刚黄平川打电话过来,就是商量先把老钟保释出来。”
  褚江宁的对女人审美观,更偏向于传统的成熟风韵类,他爱珠圆玉润的丰腴美人,并不喜欢白幼瘦的低龄女人。所以对那些打年轻甚至未成年女孩儿主意的人,他深恶痛绝。
  而且钟城还是他的心腹,于公于私,褚江宁都不会袖手旁观。
  桃夭低下头没再说话,这时广播里响起了登机提示音。
  “前往黄山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1551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还没有登机的旅客请由7号口登机……”
  休宁县距离黄山机场大概20多公里,他们需要抵达后再坐车过去。
  上了飞机,桃夭渐渐萌生困意,褚江宁为其放低座椅,看她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个狰狞的梦,梦里有青面獠牙的怪物,将她五花大绑,明晃晃的刀子闪着寒光照在她无助的脸庞上,任她声嘶力竭的呼喊,也无人来搭救……
  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可怖的笑声,令桃夭毛骨悚然,她猛地惊醒,坐起身来冷汗涔涔。
  “做噩梦了?”褚江宁伸手摸摸她额头,上面汗意潸然。
  桃夭摇睡眼迷蒙:“还有多久到?”
  “一个小时吧,你其实没睡多久,醒了就别睡了,省得晚上失眠。来,给你看张照片。”
  他说着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一只胖乎乎的小白猫懒洋洋的躺在窝里,双眼友善地面对镜头。
  “是上次我们捡的那只?”桃夭喜上眉梢,“白白胖胖的真可爱,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唉,人不如猫啊!”褚江宁故意愤愤然的样子,“女人心,海底针!”
  “好啦……”她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哪有人跟猫吃醋的。”
  “嘁,谁吃醋了!”
  桃夭不理他,想了想说:“给它起个名,叫珍珠怎么样?”
  褚江宁没意见:“你喜欢就好,对了,我让老黄先把猫带他家养着,等回去了再送过来。”
  “好。”
  闲聊一路,晚上八点一刻,飞机平稳降落在黄山机场。
  当地招商局的人早已恭候多时,见褚江宁出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握手:“褚总,欢迎欢迎!”
  “又跟张局见面了,幸会幸会。”
  客气两句,那人眼光看向桃夭:“这位女士是……”
  “呃!”褚江宁故意干咳一声,“这是我——助理——卓华。”
  桃夭差点儿绷不住笑了,暗想褚江宁还真是个起名鬼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就这么半分钟时间,她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卓小姐,您好您好。我是县招商局的副局长,张波。”
  礼节性地与对方握个手,一行人上了车。四十分钟后,车停在了当地专作政务接待的东方大厦前。
  “褚总、卓小姐,请——”张波亲自下来开车门,“县里几位领导和咱们招商局的同志一起,为二位设了接风宴。”
  桃夭没想到,刚下飞机地方上就给上了硬菜。她原本有些累,此时也只能强打精神跟着去应酬。
  大包房里满满当当将近二十口子人,桃夭进门一看这架势都懵了,不禁怀疑这些人大搞排场不是给褚江宁接风的,而是为了近距离围观京圈儿头牌衙内的音容笑貌。
  “哟,褚先生,您这可是贵足踏贱地啊,欢迎欢迎!”为首一个五十多的老头,满嘴官腔儿。
  “秦书记这就自谦了,休宁自古就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由不得我不动心啊!”
  跟几个当地领导握完手,褚江宁才介绍身后的桃夭:“这位是我助理,卓华。”
  “噢卓小姐!幸会幸会!”
  桃夭强颜欢笑,朝几人问声好。
  秦书记又说:“褚先生看好咱们这里的未来发展,想要一起建设美好繁荣的休宁,作为东道主,今天我就代表全县人民聊表地主之谊。”
  褚江宁在众人簇拥下入座,桃夭跟在他身旁默不作声。
  席间觥筹交错,有两个编制不明的妖艳女人一劲儿举杯,给褚江宁敬酒,他倒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桃夭不免心惊,生怕他真喝醉了,正埋头吃菜,这时脑袋上方多了个声音:“卓小姐,我敬您一杯!”
  说话的是那个叫张波的副局长,只见他手握酒瓶,正准备往桃夭面前的高脚杯里注酒。
  褚江宁反应迅速,抬手一推正要倾倒的酒瓶:“她酒量不好,我替她喝!”
  话一出口,张波和桌上另外两个人表情都变得有些古怪,褚江宁自然清楚这些人的小心思,只当没看见。
  两个妖艳女人见机愈发加大攻势,一桌人摁着褚江宁打圈儿,桃夭看得心急,在桌子地下狠蹬他几脚。
  褚江宁吃痛,仍跟没事儿人似的继续猛喝,直到最后一脑袋趴在了酒桌上,醉态酣然。
  桃夭懵了,心说不能喝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不好意思,褚总他喝醉了。请问……”
  话还没说完,张波忙道:“十八楼已经开好了两个房间,二位的行李箱可以打内线让前台送上来,要不我先领卓小姐和褚总上去?”
  她点点头:“有劳了!”
  两人的房间挨着,张波先把她送到,才跟另一个男领导扶着褚江宁去了隔壁。桃夭关上门,耳朵就贴在门边听动静。这帮人如此灌酒,说不定憋什么主意呢,酒后乱性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然而连门带墙的隔音措施都好到不行,桃夭心一横,决定亲自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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