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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八零小卷毛 第121节

  安歌说,“不是!”
  她问,“发生什么了?”
  原来,白天小何阿姨跟冯超提到认干亲。冯超想到来学校做过报告的英雄团,那些在战场失去手、腿的英雄,陈阿姨的未婚夫甚至牺牲在那里,他心软决定答应。但细问之下,他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我很早就记事,很小的时候,四五岁,有次我见到几张剪报,夹在一本书里。”是冯超母亲老家的地方报纸,冯超母亲工作的单位离她老家只有两小时火车车程,“是一位牺牲的英雄,年纪很轻,很英俊。我问妈妈他是不是我爸爸,妈妈打了我-她从来不打我的,除了那次。”冯超低下头,“她说我没有爸爸,不要惦记好事。如果让她知道我跟别人胡说八道,她就-打死我。”
  小何阿姨想促成这件美事,偷偷拿了陈阿姨未婚夫的照片给冯超看。
  “我和他真的很像,不是一模一样,有的地方像他,有的地方像妈妈。他叫廖超英,我印象中剪报上的战斗英雄也是这个名字。”
  超英赶美。上一辈人的美好愿望。安歌问道,“你觉得他有可能就是你爸爸?”
  冯超抬起头,“我妈妈真的不打我,除了那一次,打完她还哭了,说对不起我,说她在外面受了气,回来在我身上出。要是我特别想要有个爸爸,就当他是吧,但别到外面说,会给别人带去麻烦。”
  他眼里渐渐涨满泪水,晃来晃去。他努力睁大眼睛,不让它们流下来。
  “我妈妈是很好的人。她勤快能干,还是高中毕业,要不是生了我,说不定可以做单位的骨干。可是她为什么要生我?”
  第一滴泪水终于撑不住,扑的掉落,第二滴、第三滴争先恐后。
  “她是坏人?”这是冯超最难启齿的问题,和有未婚妻的男人生下了他?他从小就觉得自己不该存在世上,给母亲添烦恼。安阿姨劝过他,说人年轻的时候哪有不犯错的,虽然不知道他家的具体情况,但他只是个孩子,是无辜的。世人也不是都对-安阿姨拿自家的事举例子,安外公背着罪名接受改造,她和妹妹们既没有受教育的权利也没有工作的权利,家里的东西当光之后,毫无经济来源的她们整天挨饿。难道她们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吗?他想像过也许父母阴差阳错没能结婚,也猜测过各种原因,可如果廖超英有未婚妻,那么,父母的感情就是不对的,偏偏他还是这场错误的结果。
  “我不知道。”安歌说。
  这个答复让少年的肩膀耷拉下来。
  “我不认识他们,怎么能够随便下定论。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有发言权。你自己也说有阴差阳错的可能,说不定订婚的事你爸爸没同意,说不定他们在要分手的阶段,也有可能已经分手。当然,可能你爸爸订婚后才遇到他更喜欢的人,还没来得及退婚他就牺牲了。”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少年充满期待看着她。
  他俩站在人行道的内侧低语,法国梧桐的枝叶投下阴影,然而那刻冯超的眼睛亮得吓人。
  “我不知道,我不是你。”安歌想如果是她,可能选择释怀,但她不是他。“无论怎么样,你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最好的朋友。”她安慰地对他笑。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存在未婚妻,在那个年代哪种可能都有,唯独感情不是至上,因为太穷太饿,在涉及到利益的时候没有谁愿意放过。一个城市户口、一份稳定的工作,足以让失子的老人找到肯赡养她后半生的人。只是这种揣测,大概她说出口就会被冯超抗议,他不会接受。“我还知道你妈妈很善良,也很坚强,是最好的妈妈。”
  冯超泪光闪闪,明白安歌的意思。他们能肯定的是冯超妈妈为了逝者的名声隐瞒了所有的事,也没有甩掉包袱,不然她完全可以到外地打掉胎儿。
  风吹枝动,光影拂动,少年抹掉眼泪。
  “对不起,你明天还要继续体检。”
  “走吧。”
  一前一后,少女走在前面,少年微微落后半步。
  “我应该是通过了。”安歌说,没看冯超欣喜的脸,沉吟了一会才又道,“今天有领导找我谈话,本来是劝退我,谈过决定收我。”
  “啊?”
  安歌也是今天才知道,她能够通过当地人武部的初选不止因为她的优秀,还因为部长和爷爷曾经在同支部队。对她报名参加招飞,爷爷一直不支持不反对,没想到真心是支持的,在部长找上门的时候,替她保证自家孙女各项素质绝对经得起考验-女儿身除外。以后的军人,需要有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头脑。
  但也是过了第一关。在这第二关,但凡她哪点弱些,估计就没这场谈话了。她甚至已经做了本该明天才做的心理测试。
  太难了。当一个女性想去被认定是男性领域的时候。
  “你为什么要选这条路?”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为了什么?
  锐利的目光注视着她。
  安歌相信她内心的每丝波澜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为什么要选这条路?你的智商远远超过常人, 堪称天才, 顶级大学有意提前录取。家庭条件也非常好, 从小生活优裕,为什么要来吃苦?”
  爷爷的期望?
  别人拿她们打趣说三千金,奶奶嫌她们是女孩, 但爷爷没有忽略过孙女们的成长。只是爷爷会教她们唱“日落西山红霞飞”、“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可他觉得从军是男人的事。他会因奶奶阻止爸爸当兵而生气, 却从来没想过女孩也可以。如果不是安歌坚持, 大概她说的想当飞行员, 在他以为就是孩子气的念头。
  安歌知道自己别扭-让你省力还不好吗?不好。
  她要的是一视同仁。很多人讨厌她较真, 无论哪个世界,只有方辉,他对她好, 只因为她是她。
  还是为了方辉?
  他认定她只要做自己, 她却改变了他的命运, 按另一个世界的他的想法-他悔恨过年少时没有好好学习。她在关键时刻推动他,不让他再次遗憾。
  试验的风险终究需要承担者, 她希望那个人是她。她已经做过很多准备, 从理论到实践。严格说来,对今天一起参加体检的小伙伴们确实不公平,她提前起跑了。
  路灯下冯超和安歌的身影被拉得细细长长, 离热闹的夜市越来越远, 渐渐的只剩下他俩细微的脚步声。
  冯超惊讶地啊了一声, 安歌却没回应, 她想起了梦里在她成年之后的事。
  进大学后的人生变得轻松。
  学业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不需要熬夜应考也总是遥遥领先。那个时候她在校外找了兼职,钱并不好挣,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大部分时候她和方辉的联系靠书信,电话只能等他打过来。有半年多他们经常吵架,他觉得她浪费年华在不相干的事上,“钱不是问题,我汇给你。多读点书,争取考研,或者多试试好玩的。”她赌气把学院联欢晚会的照片寄给他,女大学生不缺追求者。他回信说,“这才是这个年纪该做的事。不过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你喜欢的人。”只有两天休假他还连夜跑来看她,怕她真的在忙着恋爱。
  口是心非。捅破窗户纸的反而是她。
  他只同意,“等你毕业了再说。”
  有了“恋爱的名份”,感觉不同了:世上有一个人,关心自己。
  分隔两地,彼此忙着学习工作,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而且他说过,“等过几年就好了。”
  冯超不解地问,打断了她的思绪,“为什么劝退你?”
  安歌回过神,“因为搞特殊。”
  确实不应该。梦里人生,她也遭受过不公平的对待,也曾气愤不公。
  安歌是公费生,毕业时处在包分配政策的倒数两三年,按理老师应该按每人成绩、特长把学生分配到企事业。实际上分配到好单位的学生要不是走后门送过礼的,要不就是官二代富二代,两者都不是的话只有一句“让我们研究研究,你先回去等通知”。连她考到的名额也被人挤掉,就业指导老师还笑吟吟地打趣她,“谁让你面试考个第二,考第一就没人强得过你了。平时看你在学校甩开别人一大截,怎么到社会上水土不服?”
  “听说你男朋友在部队,结婚吧,到时随军多舒服。”同学里有人说。
  “读不入流大学还不如不读,一个萝卜一个坑,谁先占了就是谁的。现在知道了吧?大学毕业等于失业。”安景云说,“回来吧,总归能帮你找个安逸的工作。”
  二十出头的安歌,最恨安逸。
  不死不活的单位;办公室总有两种人:马屁精、关系户;上班一杯茶,新来的大学生得打开水扫地擦桌子;工资奖金只看编制,打杂的事业编,收入是企业编业务骨干的几倍,而企业编下面,还有合同外包工。一层层的编制,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她放弃分配,自己跑人才市场,然后在有人就有的江湖里打拼,搭着时代的东风成了小富婆。
  安歌有闻到钱的直觉,股票、房产,来回倒腾,从没踏错点。
  可钱买不到的东西太多了。
  “虽然搞了特殊,但是,但是……”冯超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他知道别人说得也对,不管怎么样安歌占了一个名额,但安歌已经为之付出无数努力,难道只因为是女性就毫无机会?除了不能改变的性别,安歌样样尽力做到最好。甚至连体重,她硬生生从“小仙女”塞到达标。
  “反正我觉得你没错。”想来想去,冯超赌气说。
  帮亲不帮理么,安歌对着夜空笑了。
  -我想去宇宙看看,想了解时空的奥妙,到底是什么给了我第二次机会,让我弥补人生的遗憾。
  这是必须用巨大的财富,或者说国力来支撑的研究。为了进这个门,现在只是第一步。
  漫长的人生,想要找的答案,有些有,有些没有,可总要去试试。
  “你怎么说服他的?”
  “其实他说劝退只是吓唬我,他们人挺好的。”
  安歌没告诉冯超,外科检查时她被故意编在和男生一组,看她二话不说开始解开外衣才叫住,给她独自一人一组进行外科检查。小考验难不倒她,想要别人一视同仁,她自己也不会把自己当女性。
  安歌也没告诉冯超,尽管通过了,但只是开始。可能是她的坚决,还有各项表现打动了他们,进校后也不是一劳永逸,很大被淘汰的机率。现在给一个机会,好在她年纪小,失败了也来得及走别的路,他们是这样想的。
  此刻她从所未有地想方辉,想把心里的话告诉他,微微雀跃的快乐,也有丝丝疲惫,如同走了许久的旅人,想在港湾里得到补给。
  冯超替她高兴,直到走近招待所才记起他的烦恼。
  该如何答复小何阿姨?
  谁知他俩刚到门口,小何阿姨就迎出来,“谢天谢地你们总算回来了!”
  家里打电话过来,医院给安景云下了病危通知书。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安歌仔细问小何阿姨, 谁打来的电话, 怎么讲的。
  “说是你姐姐。”小何阿姨过意不去, 要不是她让两个孩子看电影,就不会错过电话,“没细说, 让你们连夜回去,坐过路火车, 明天早上到, 刚好换第一班的汽车到家。”她不安地看着两个孩子, “哎一会我送你们去火车站。别怕, 严打两次了,别跟陌生人说话,没得事的。”
  小何阿姨念叨第二天的体检, “他们只是借了场地, 我们说不上话。算了算了, 哪有回家重要。”
  冯超被坏消息炸得晕乎乎,安阿姨病危?!
  亲妈去世的时候, 冯超还小,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护士把他推到病床前让大声喊妈妈,“喊啊-喊!”
  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两行泪缓缓从妈妈的眼角流下来。
  他回过头看护士, 护士把他拉到旁边, 上前拔针头, 取掉各种仪器。
  谁也顾不上他。护士好心帮忙, 擦洗,让逝者干干净净穿着干净衣服走。
  小何阿姨的话语让冯超仿佛又回到那天。
  “我们明天早上走。”安歌说。
  “啊?”
  小何阿姨跟冯超异口同声。
  招待所人来人往,小何阿姨见的事多,想想赞成道,“也是,等排队买到票,最早也得凌晨一两点的火车,还得转车,跟明早坐汽车不差那点时间,还不如明天早上请了假再走。”她赶着两个孩子,“快回去洗洗睡,热水都打了?不够到我那里拿。我有热得快。”
  冯超在水龙头下用冷水洗了个脸才清醒。
  不能由着安歌耍性子。
  他三步赶两步蹿上二楼。还好,安歌还没进房,仍在洗漱。听到脚步声,她侧头看向他,目光带着了然。
  冯超突然失去勇气,央求的,呐呐道,“毛毛,你担心安阿姨想骗你回去?万一真的呢?”
  “如果你心里过不去,可以先走,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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