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我们都不是好人
唐黎和厉墨吃过了饭，厉墨结的账，这么点钱，唐黎也不想和他推来推去。
她拿了纸巾，擦嘴之后起身出去。
厉墨赶紧跟着。
唐黎不太想回房间去，她今天睡了一下午，虽然不说头昏脑涨，可是也不舒服，整个人还有点晕乎。
想着明天孙晓芬火化，她差不多中午就能离开，所以这最后一晚上，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酒店出去，想要简单的逛逛。
酒店的位置在闹市区，外边车水马龙，唐黎在门口站了站，就沿着马路，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厉墨在后面跟着，不远不近的，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的深情恨不得能溢出来。
唐黎自然是知道厉墨在身后跟着的，她只当做不知，脚步不紧不慢。
三年中，她没回过云城，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对这里，她没什么好留恋的，也不能说在这里没有过美好的记忆，只是比较起来，回来触景生情，能想起来的，都不是好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三年之前，她回来给唐忠平办后事，三年之后的今天，是孙晓芬。
孙晓芬心心念念的都是唐嘉，唐黎本以为不管孙晓芬的结果再怎么样，最后回来的也会是唐嘉。
呵呵，造化还真的是弄人，唐嘉走的，比孙晓芬还早。
这么走了一路，唐黎最后在一处路口停了下来，五岔路，分支很多，车流人流都不少。
这个城市变的说快不快，可是说慢也不慢。
这个路口，她从前没见过，仔细的看一看周围，好像建筑都换了，好多新建的商场和小区。
这时候厉墨从后面大步的走了过来，他站在唐黎身边，“走吧，往那边去。”
他抬手指着一个方向。
唐黎眼角瞄了他一下，没动。
厉墨等了等，见她不动，干脆一伸手拉着唐黎，趁着绿灯还亮，直接带着她穿过了马路。
唐黎哎哎的叫了两下，“厉二少，你给我放手，请你自重。”
厉墨像是什么都没听见，捏着唐黎胳膊的手力度一点也没松。
两个人过了马路，厉墨的手也没松开，“那边是夜市，走吧，过去看看。”
唐黎用力的把自己的胳膊收回来，“你先放开。”
厉墨这没脸没皮的，居然还好意思笑，“去吧，你要是过去，我就松手。”
唐黎盯着他，一脸的嘲讽，“厉二少这是什么意思呢，莫不是想撩我？你好像是忘了，我已为人妻人母，你的胃口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厉墨一挑眉，“哦？人母可以理解，可是人妻？你确定？”
不等唐黎说话，厉墨又说，“顾朝生现在可是单身，配偶栏是空着的，来来来，你告诉我，你嫁给谁了？”
这臭不要脸的，居然去调查了顾朝生。
可即便是这样又如何，唐黎看着厉墨，“所以你不介意我给别人生过孩子？我之前看新闻上写，厉二少偏爱的可都是小姑娘，现在怎么了，三年过去了，喜好也跟着跨了一个度？”
厉墨抿嘴，脸上挂着的笑意慢慢的就敛了下去。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唐黎，半晌后似乎是吐了一口气，“如果是你的话……我不介意。”
唐黎一愣，接着点点头，表情是冷着的，“那还真的是……我小瞧你了。”
厉墨看着她的眼神很专注，声音低沉又温和，“之前，我也是小瞧你了，彼此彼此。”
唐黎最后重重的看了他一下，转身朝着厉墨指着的方向过去了。
厉墨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缓了几秒钟才抬脚跟上。
介意么，怎么会不介意，可是因为这个人是她，他愿意不介意。
夜市在隔了一条街的位置，确实是热闹，还没到那边，唐黎先闻到了一些小吃摊上传来的香味，接着就是听见那边的吆喝声。
唐黎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了，她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过去三年，她日子其实过得稍微有些自闭，除了学习，就是宅在家里对着顾朝生和顾宁兮，偶尔曼达过来看看她，根本没怎么见过外边的烟火气。
现在看见这个，稍微有些恍惚的感觉。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明显的活着的感觉了。
厉墨从身后过来，还揪着唐黎和顾朝生的事情，“对了，你和顾朝生一起三年的时间，怎么一直都没结婚，你不喜欢他？”
唐黎皱眉，像是看个笑话一样看着厉墨，“你没事儿吧，我不喜欢他我给他生什么孩子。”
唐黎抬脚朝着夜市那边走，“你和陆长霜不是也三年多还没结婚，厉二少这个问题问的，是不是有点好笑了。”
厉墨大步的跟过来，“我是不喜欢陆长霜，自然不能结婚，所以才想，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顾朝生。”
唐黎没看他，“不喜欢还能让人家生孩子，你也是厉害。”
好吧，话题到了这里，似乎就进行不下去了。
他现在还没办法说厉辗尔的身份，没办法说之前和陆长霜同床共枕创造人类的男人并不是他。
厉墨这么沉默下来，唐黎眼睛里的讥讽就更浓了。
这男人，是真的渣。
唐黎没管厉墨，自顾自进了夜市里面，这边太热闹，人来人往的，稍微有点挤。
厉墨赶紧走在她旁边，尽量的护着她。
唐黎其实也看出来了，但是依旧拉着脸，掩饰不住的嫌弃。
小吃摊位很多，味道闻着也不错，不过两个人刚吃过饭，厉墨便也没开口。
他只是护着唐黎走了一段之后停下来，在一处卖果汁的摊位旁停了下来。
厉墨买了两杯果汁，追过来，递给唐黎一杯，“渴了么，给。”
唐黎垂目，盯着厉墨递过来的东西，她有点没弄明白这男人是怎么回事。
他记性倒是好，上一次两个人来云城，赶上了文化节，当时在外边，厉墨也买了两杯果汁，如今买的，和那天买的口味是一样的。
厉墨是笑着的，“怎么了，不喜欢么，你姐可是挺喜欢的，我看你们两个很多时候习惯都一样，以为你也喜欢。”
唐黎抿嘴，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她有点弄不懂厉墨的意思。
原本她是想要虚虚实实的迷幻厉墨，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反被算计了。
她被厉墨弄得有点懵，不知道这狗男人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厉墨低头喝了一口，可能还是不太喜欢这些东西，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又松开，“这么走着，我觉得很像三年前的那个时候。”
唐黎知道他说的是文化节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也很热闹，人比现在的还多，场面比现在还热闹。
那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觉得很幸福的时候，可是彼时的幸福，此时看来，多少有些讽刺。
……
陆长霜带着厉辗尔出门，在小区里面的公园玩。
厉辗尔在外边胆子有点小，只会站在一旁看着别的小朋友玩，即便是有的小朋友跑过来拉着他让他加入，他也不敢，赶紧跑到陆长霜身后藏起来。
陆长霜盯着厉辗尔，心里越发的有点烦躁起来。
她要是知道如今的日子会是这样，怎么说也不会生这个孩子的。
这婚没结，孩子冒出来一个，对她以后的生活，真的是有很大的影响。
厉辗尔不知道陆长霜心里的想法，只抱着她的腿，眼巴巴的看着那边小孩子闹成一团，抿着小嘴，“妈妈，他们是朋友么？”
陆长霜嗯嗯的应付两下，没说话。
厉辗尔会看脸色，一见陆长霜这样，就再也不说话了。
两个人在凉亭里又待了一会，突然厉辗尔高兴的喊了一声，“粑粑。”
陆长霜一开始以为喊的是厉墨，还愣了一下，赶紧转头看了过去。
结果不是厉墨，是阿肆。
他正朝着这边过来。
陆长霜有些不自觉的就从长椅上站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好几个。
厉辗尔已经跑过去，阿肆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吃饭了么？”
厉辗尔点头，“吃过了，粑粑吃了么？”
阿肆摸着他的小脸，“当然吃过了。”
他把厉辗尔抱起来，朝着陆长霜这边过来。
陆长霜有点不自在的别了一下耳后的头发，“你来了啊。”
阿肆嗯一声，“今天怎么想着带他下来了。”
这话其实就是一句客套话，可是在陆长霜听来，就稍微有点让她臊得慌。
她确实是，从来都不带着厉辗尔出来玩，她甚至都没怎么关心过厉辗尔。
阿肆和厉墨是朋友，估计多少也对自己家的事情有点了解。
陆长霜面色稍微有点不太自在，“我之前是事情多，没时间，现在空下来了，就带他出来转转。”
说着陆长霜抬眼看了看阿肆，阿肆没看她，正转头看着厉辗尔，似乎对她的解释也没听进去。
厉辗尔在阿肆怀里，明显比在陆长霜身边要自在。
他搂着阿肆的脖子，小身子整个的缩在阿肆的怀里。
阿肆的表情也很是温柔，这种温柔，陆长霜经常看见。
他对自己，也这么温和，或者也可以说，他对什么人，都是这个样子。
阿肆转头看着公园那边嬉嬉闹闹的小孩子，“辗尔怎么不去那边和小朋友玩。”
厉辗尔不说话，只看了看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子，眼神多少也是有些向往的。
阿肆等了等就对着陆长霜，“不介意的话，我带他过去玩一会。”
陆长霜赶紧笑了，“不介意不介意，你们去吧，我就在这边等着。”
这么说着，陆长霜又去了长椅上坐着。
阿肆抱着厉辗尔，朝着那些小朋友过去了。
厉辗尔估计也是有人陪着了，胆子大了一点，开始是在旁边看着，后来也凑过去，小心的和那些小孩子说话。
阿肆在旁边帮忙，没一会，这几个小家伙还真的就玩到了一起去。
陆长霜的视线从厉辗尔身上一点点的挪到了阿肆身上。
阿肆就站在旁边，看着几个小孩子一起玩，偶尔提醒他们注意安全之类。
他看起来，温柔又有耐心。
可能是经历过厉墨那样的冷性子，现在看见阿肆，陆长霜不知道自己的心怎么突然就活络了起来。
就好像是，从前觉得男人都是王八蛋，现在又觉得，男人似乎也有不错的。
这种感觉让她稍微有点害怕，不太敢深度的往下想自己内心这些变动究竟代表着什么。
陆长霜慢慢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热。
她舔了舔嘴唇，把视线挪开，尽量只看着厉辗尔，不去注意站在旁边的男人。
厉辗尔玩的高兴了，一直到那些小朋友的父母过来叫人，他们一个个的都走了，他才转身过去，进了阿肆的怀里。
阿肆似乎也很高兴，抱着厉辗尔过来。
陆长霜站起来，“今天还好有你陪着，辗尔玩的很高兴。”
阿肆多余的话没说，只用眼神示意一下，“走吧，时间不早了，送你们回家。”
他真的是把陆长霜和厉辗尔一直送到了家门口。
陆长霜犹豫一下才开口，“要不要进来喝杯水，今天实在是麻烦你了。”
阿肆摆摆手，“你用了，你们早点休息。”
这么说完，他又对着厉辗尔挥手，“辗尔，粑粑回家了，早点睡觉。”
辗尔点头，模样乖乖的，“粑粑再见。”
阿肆笑了笑，对着陆长霜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陆长霜一直等阿肆进了电梯，才把门关上，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厉墨两天没回家，这要是放在从前，她肯定要闹一闹，即使不是当着厉墨的面闹，一个人在家，肯定也要摔摔打打的发邪火。
可是这两天那男人没回来，她好像都没什么感觉了。
这两天，都是阿肆过来陪着厉辗尔玩，这感觉啊……
陆长霜赶紧让自己刹住，不能想了。
她喝完了水，转头看见厉辗尔还站在客厅里。
她想了想，又倒了一杯水，“辗尔，喝水么？”
厉辗尔赶紧点头，过来捧着水杯，一口气喝了半杯，这孩子，居然连喝水都不敢和她提。
陆长霜闭了闭眼，她知道自己亏欠他，可是她只要想到厉墨，就没办法对辗尔太好。
她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她自己了解自己的德行。
她也拿自己没办法。
……
唐黎在夜市逛了一圈什么也没买，最后实在是因为人太多了，走路挤来挤去的，她觉得有点烦躁，也就从这边退了。
明天孙晓芬火化的时间有点早，唐黎想了想，就回酒店去了。
厉墨是一路跟着，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一直到在酒店房间门口分开。
厉墨站在那边，转头看着唐黎，“明天我和你过去吧，到时候看看，骨灰是寄存在殡仪馆还是……”
他话都没说完，唐黎直接开门进去，回手砰的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厉墨一顿，话停了下来，接着他就笑了。
这姑娘的脾气也是没变，只是她从前只能在他面前暗戳戳的咬牙，现在敢明目张胆的甩脸子了。
挺好的。
她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厉墨也开门进了房间，他先洗漱，然后躺在床上，把手机拿出来，手机里面连着唐黎房间的监控，他打开就看见唐黎从卫生间出来，应该也是洗漱完要去床上睡觉了。
厉墨就笑着看着手机，看着这姑娘躺在了床上，又看着她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出去，再看着她在电话接通后，脸上就挂满了笑意。
监控里面没有声音，只能看见唐黎笑的挺高兴的，眼角都弯了起来。
厉墨知道她打电话给了谁，他抿嘴，想了想就把手机关了。
这些画面他不想看了，主要是看完了烧心。
他今天心情很好，不想看见那些给自己添堵的画面。
那边房间里的唐黎电话也没打多久，她确实是打给顾朝生的，确定明天回去的时间，又问了问宁兮，知道那边一切都好，这电话也就挂了。
她翻身关灯，可是闭上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都是厉墨的。
这个害人不浅的东西，今天这态度，像是鬼上身了一样。
唐黎能感觉到厉墨应该不是单纯的想撩自己，他话里话外的都带了玄机，像是试探，也像是暗示。
唐黎有些咬牙，厉墨最会的就是这个了。
这男人擅长玩心术，一天天玄玄乎乎的。
唐黎有点烦，想了一圈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只能强迫自己赶紧睡过去。
本来唐黎以为自己下午睡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应该是睡不着了。
可也不知道怎么的，这躺在这里没一会，还真的就直接睡过去了，而且，是一觉到天亮，中间没做梦，也没有惊醒。
简直是神奇了。
唐黎早上醒来，神清气爽，走路都觉得自己带风。
她看了看时间，快速的收拾一下，把带来的东西都整理好，然后拿了医院那边的所有单据出门了。
厉墨像是能算到她的时间了一样，又是在她出去的时候恰巧开门出来。
他也收拾妥帖，看着唐黎，先开口，“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唐黎没搭理他，直接抬脚朝着电梯走，厉墨如同昨天一样，又是默默地跟着。
站在电梯里，唐黎最终还是有些没控制住，“你这么殷勤干什么，我不需要你帮忙，这种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
厉墨看着电梯里面的电子屏，声音稍微有些低沉，开口说了另一个事情，“你父亲走的时候，我有些事情缠身，没办法过来，关于这个，我后悔了三年。”
唐黎转头看着厉墨，他表情严肃，眉宇间，确实是有那么一点遗憾。
唐黎抿嘴，嘲讽的话就咽了回去。
厉墨缓了一下接着说，“我知道那时候是顾朝生跟着过来的，可能忙前忙后的帮着阿黎做了很多事情，这一点我感谢他，但是我依然要说，对你们来讲，他兴许是个好人，可对我来说不是。”
但凡顾朝生不存那些私心，事情都可能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是提醒过顾朝生的，如果情况不对，希望他能先带着唐黎离开青城。
是顾朝生起了贪心，想把她揽在怀里，据为己有。
所以也算得上，是他们都低估了厉致诚和老太太，他们两个人都有责任。
唐黎把视线收回来，“我也不是好人，这世界上啊，容不得好人，好人都死得惨。”
厉墨想了想就点头了，“可能是吧。”
他也不是好人，他一身的孽债。
好人死的惨不惨他不清楚，但是坏人应该是没有好下场的。
看看老太太就知道了，往前了说，还有厉向威，还有厉致洪和他母亲。
厉家这边，就没有好人，于是他的下场，他也不敢说。
不过，他不怕，也不后悔，如果所有的事情重新来一次，他除了会选择把唐黎护在怀里不再推开，别的路，应该还会走一模一样的。
他的人生，从出生就注定了。
他做不了好人。
两个人一起到了火葬场。
火化之前，还有最后一次的遗体告别，护工把孙晓芬的遗体推过来，让唐黎看最后一眼。
唐黎没看，“不看了，火化吧。”
护工也没说什么，直接把人推了进去。
厉墨已经给选了骨灰盒，那边过了一会，就有人给送了过来。
火化用了不到半个小时，那边骨渣就被运出来了。
唐黎抱着骨灰盒过去。
把骨渣装进骨灰盒的过程是有讲究的，火葬场这边给发了一双红筷子，要用这个把骨渣一点点的捡到骨灰盒里面，小心的摆放好。
但是唐黎没管那么多，人都没了，扯这些没有用的干什么。
她直接把那装着骨渣的盒子拿过来，一股脑把骨渣都倒进了骨灰盒里面，然后骨灰盒扣上，直接带走。
出了医院，厉墨问唐黎去哪儿。
他本意是问她去殡仪馆还是哪里，结果唐黎抬手拦了一辆车，上了车报了地址，是郊外那边。
厉墨跟着上车，听闻地址有点意外，却也没说什么。
司机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路开车朝着目的地过去。
唐黎转头看着外边，表情平淡，没有难过和悲伤，甚至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厉墨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慢慢的覆在唐黎的手上，一点点的握紧。
唐黎皱眉，回头看了厉墨一眼，甩了他的手两下。
可是厉墨用了力气，唐黎根本甩不开他。
厉墨也转头看着窗外，和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不同的，是他手上的力气不曾削减半分，让她躲无可躲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