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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_分卷阅读_172

  青松把托盘儿一搁:“少爷,这是咱们办的礼。”老君献寿,送这么个东西给姑娘家,也只他家少爷想得出来,纪舜英手里握得壶把,原想送到嘴前喝的,这回倒不知怎么下口中了。
  “你们谁会种花?”纪舜英既不吃茶也不把茶壶放下,握在手里暖着手,忽的问了一声。他一向省事,侍候得吃穿也不过偶尔买些笔墨纸回来,听见问这一句,都有些诧异,绿竹却点了头:“在家原也种过。”
  纪舜英点点头:“会不会种茉莉?”就种在书院院墙根下,打开窗子就能闻到茉莉花香,他一面想一面觉得屋里也染得那香味儿,衣袖之上尤盛,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钻得人心里痒痒。
  想一出是一出,绿竹青松两个换了个眼色:“那是夏日里开的花儿,要种且得等着一年才开花,不如往街上买两盆,连泥带土的移到咱们窗下就是了。”
  纪舜英点了头,解衣洗漱,倒要床上盖被子,还是一帐子的茉莉香,他自家也知道绝不是沾着的香味儿,哪有什么香料香油能香得这样久,可鼻子一动,却好似真的闻着花香,满帐都是绿意。
  ☆、第229章 豉汁蒸凤爪
  纪舜英自扫尘日过来了,便见天儿的往颜家跑,往年不过年前来一日,拜年再来一日,他跟明沅两个一年也不过就见这几回,今岁倒改了性子,日日得闲就往颜家来,门上的见他走的勤,又是亲戚,也没人跟进去通报了,他自个儿熟门熟路就往后院里去了。
  纪氏自然高兴,见着他来就打发他去园子里,年节里头又不动针线,姐妹们聚在一处玩乐,他头一回跑来,明洛掩着袖子打趣一回,等他天天来,也无人觉得稀奇了,倒还都问一声,这个点儿可是来了,要不要多加一付碗筷。
  今儿他来晚了些,进得阁子几个姐妹已经用罢了饭,明洛还一奇:“还当表哥今儿不来了,才刚撤了席。”
  明沅便问:“厨房里色色都备齐全的,表哥要用什么?”后头那几个睇眼色她也只作看不见了,纪舜英这些日子回回见着她都觉得跟原来不同,可到底怎么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不见的时候想着,见着了又说不出话,比在石舫里头胡扯还没谱,他何曾有过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此时听见她问,便道:“随意用些便罢了,吃面就很好。”
  明沅笑一笑:“厨房里有才点的豆腐,表哥不如先吃一碗豆花垫垫肚子,今儿厨房里有做蒸点心的。”院子里一天到头的吃,除开三餐饭,还有各色点心随叫随上。
  今儿中午一道糟凤爪原是下酒的,明洛忽的想想穗州做法来,她在那儿呆的最久,说起吃的如数家珍,说要拿豉汁蒸凤爪,先炸再蒸,蒸得骨酥皮烂,入了味儿连骨头都吮个不住。
  里头明芃明陶不曾吃过,当下几个人叫她勾了馋虫出来,凑得份子,叫厨房里专做穗州菜的厨子治一桌点心出来,午饭都将将吃得几口,又匆匆抬下去了。
  这两个说话,见得多了也无人再揶揄取笑,他们俩说着话,后头已经玩起投壶来,就拿蒸笼点心作彩头,明洛急的差点连外头的厚袄子都脱了,她输了一屉儿烧肉包子了。
  “好。”他说得这一句,便坐着看她们玩乐,明芃是个中好手,别个投大圆开口的,她还嫌这个太容易,叫丫头抱了个美人弧来,把竹箭往小口里投,依旧越投越满,座下只她最多。
  “我不跟二姐姐赌了,都输干净啦。”明洛急的冒汗,不住拿袖子扇风,明芃便转着竹枝轻笑:“得啦,我让你。”
  说着叫丫头拿一枚铜钱摆在瓶口,拿了细竹枝往那孔儿里投,这般她进的便少了,明洛手熟起来,两个堪堪打了个平手。
  明沅坐在后头,见着人人都轮着投竹枝,无人往这头看,便对纪舜英笑道:“我听九红说,穗州街市上,常有人担着桶儿卖及第粥,表哥要不要吃上一碗?”
  纪舜英这番倒笑起来:“那边人口音古怪,及第的人可不多。”穗州人说话难懂,便是学子也不个个都说得来官话,文章作得一团锦绣,开口却是乡音,圣人连话都听不懂,怎么还会点状元。
  两个说得这句,明沅见他不再一言不发,问得一声:“表哥可是家中有事?”要不然为什么天天过来,是在家里呆不住?
  “此间清净。”纪舜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托得茶盅儿吃一口茶,她连着几天熏的都是茉莉香,今儿一身胭脂红的织金小袄,却换了玫瑰香,比茉莉香竟还更淡些,侧着脸儿听他说话,耳边缀得一颗明珠,纪舜英忽的想起文定侯的诗句来“这边风景独好。”
  “明儿我们一早就要去观音庙上香的,表哥来不来?”明沅怕他扑个空,今岁颜连章不在,纪氏便那许多交际,忽的想起往寺庙里上香去了,她自家得着官哥儿是求得一支好签,这番便想替明潼也求一支。
  明潼虽不说,纪氏又怎么不知道,她派过去的嬷嬷,前儿回来走亲戚,特意往宅子里来,旁的什么也没说,只说明潼屋里连着几天吃的雀儿药粥。
  纪氏听见心里欢喜,补是一回事,能给她求个送子的好签,也在节里沾一沾喜气,说不得来年就怀上了,生下儿子来,明潼才是什么都不怕了,这才定下举家都去上香,连着梅氏听见了也要一道去,她是替女儿求签的。
  明沅低头吃一口茶,嚼得茶沫子吐在帕子里:“表哥若是无事,正好舒散舒散。”见他应下,点一点头,又侧过身去看沣哥儿投壶,他拿捏不住力道,满把竹枝,也只投进去两枝。
  不一时豆花端了过来,大块的嫩豆腐加了酱料,纪舜英试了一口便搁下勺子:“这里头点的什么酱?”比去年吃的还更好。
  明沅微微一笑,知道他喜欢吃豆花,这时里的肉酱是拿牛肉熬的,虾油是挑的三月里才刚出水的小虾熬出来的,可不比外头买的鲜,他饱吃了一碗,吃的头上冒汗,舒展了手脚下场去,不一时就把沣哥儿手里的签儿都用完了。
  等一桌子蒸点摆开来,明洛上手就啃了烤鸽子,调得酸梅酱沾脆皮肉吃,这里头还有掌故,说是文定侯在穗州兴船厂练水兵的时候,把整猪往炉子里头扔,专割上头的脆肉,大块的便分散给穷人。
  明沅听了抿唇一笑,关于文定侯的传说流传的很广,冷不丁听见一桩事,便跟他沾着关系,蜀中一代还有人替他立祠,托个神仙的名儿供奉了他,郑家原来也有,叫长公主给改了,说他不过凡人,怎么好享用圣人都没有的香火。
  这话拍在太祖皇帝的心上,虽没下令去禁,也不再风行了,还是郑家后代把神像又立在家庙里头,跟长公主一道受着早晚一柱香。
  桌上俱是小笼小屉,却叫这些个姑娘少爷吃了个干净,沣哥儿官哥儿两个最能吃,吃了点心还喝了粥,沣哥儿还问纪舜英:“表哥今儿别回去了罢,还住在我院里,明儿跟咱们一道上山去。”
  纪舜英原就这么想,叫书僮往家里报一声,黄氏知道要上山,还特意包了一包衣裳让他带回来,嘴里嘱咐了又嘱咐,叫上山的时候当心,别摔着碰着了,等人一走,她便变了一付脸色,叫了嬷嬷进来:“那符,可画好没有。”
  纪舜英天天不着家,她想尽了法子也没法儿从他头上弄下头发来,这东西得是才离了身的有用,黄氏倒是收着纪舜英的胎发,可师婆却说离体久了,早就不沾着精气了,又是掐又是算的,说纪舜英命里是该中状元的,若不下手,往后就得打马御街赴宴琼林。
  黄氏怎么能忍的,一面越发对他好起来,一面加紧了叫师婆画符,又后悔自家怎么早没想到这法子,可是考秀才前能叫他进不得场,家里还有哪个还能再看重他,也不会招一个母大虫进门来了。
  黄氏得着这个法子,干脆把婆婆曾氏也一道算在上面,这个老虔婆害她不浅,她却拿她半点法子也无,若能早下手,何必吃她这许多苦头。
  黄氏也知道师婆磨磨蹭蹭是为得什么,她摸得一支金头银脚的簪儿下来:“叫她先给我验一验,若真个灵验,我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嬷嬷拿了东西出去,黄氏便往纪老太太那里去,告诉她纪舜英又留在颜家,面上带笑,口里却道:“一年到头不着家,好容易回来,偏偏煞不住脚儿。”
  纪老太太自来不把这当回事,黄氏也不过报备一声,心里却哂,骑马滑下来才好,这雪天儿的,偏想着去上香。
  哪知道晴得一日,雪倒半化了,坐着车碾得一地黑雪往前城外去,纪舜英也不骑马,跟沣哥儿官哥儿一辆车,沣哥儿跟纪舜英住了两日,比原来更熟些,他笑眯眯的看着纪舜英:“姐姐说了,替我求一支签的。”
  他跟官哥儿两个裹得毛团似的,官哥儿更圆,车里颠着也不觉得难得,两张脸看着纪舜英,纪舜英也学着明沅的样子,伸手刮了沣哥儿的鼻子,官哥儿等了一会儿,嚷道:“我怎么没有?”
  观音庙里自然香火鼎盛,纪舜英落后一步,跟在明沅身后,婆子给她打伞掩了脸,一路往后殿去了,他并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背着手在后殿前的院子里,看一树的冰花,雪是不下了,可冰棱子却没化,枝条上全冻得是霜雪,远看着倒似开了一树白花。
  他正抬头去看庙檐上结冻的铜铃儿,沣哥儿自里头跑出来,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捏得个黄签子,伸手往他手里塞去:“给,这是你的。”
  纪舜英把那黄纸卷儿细细展开,只见左边写着四个大字“龙门得过”,右边写着“罗通拜帅”,反面还有四句小诗,“自小生在富贵家,眼前万物总奢华。蒙君赐紫金角带,四海声名定可夸。”
  小小一枚签儿,挤挤挨挨写得许多事物,纪舜英手指顺着那一串儿家宅山坟往下看,见着婚姻旁写得个“合”字,脸上透出笑意来。
  这签虽是中吉,可字字句句都合了纪舜英的心事,罗通十七拜帅,他再有一年也是十七,就该下场春闱了。
  里头纪氏也抽着一只中吉签,她捏着签文到后头请人解,原是报着好意头来的,可听那签上所说,却是一句一个机锋,布施得些香油钱,说定了要请一尊观音回去,连素斋也不吃了,又坐上车回城。
  满座也只有纪舜英一个高兴,等到了颜府,还不曾进门,里头的婆子就跑着迎出来,见着纪氏便弯腰:“家里递了白帖子来。”
  纪氏心里一突,那婆子便道:“老太太没了。”
  ☆、第230章 盒饭
  氏自小长在纪老太太身边,婚事嫁妆都是纪老太太一手料理的,生父继母于她只似寻常亲戚一般,独将这位祖母当作亲人,听得这一句,她还没回过神来,怔忡着又问一声,那婆子垂了头:“老太太没了。”
  明沅就站在纪氏身边,纪氏求来的签文并不好,明洛明湘觑着脸色不敢往前凑,只明沅扶了她进来,觉着她身子一歪,赶紧扶住了。
  纪氏一口气没回转来,人差点儿晕了过去,脚已经使不上力,卷碧凝红两个哪里抬得动,还是叫着婆子过来,把她架进屋去。
  喜姑姑拿了药油过来抹在她两边额角,又是按又是掐,人这才醒转过来,呆坐一会儿,缓得一口气儿,哽了声儿道:“寻一件素衣裳出来。”
  老太太没了,她定是要回去的,也不知人是怎么去的,甚个时候去的,家里一堆事要料理,她连哭的功夫也没有,先想起办后事来:“去帐上,支二百两银子来。”
  这话是跟喜姑姑说的,老太太算是喜丧,年岁一大,东西都置办起来了,可她一向身子安康,瞧着还有年头好活的,虽则棺木衣裳备齐全了,那孝棚孝幡彩亭彩车却没能预备,不论家里怎么置办,她都得多尽一份心。
  纪舜英自然要快马回去,明沅抽空出来吩咐了采薇一声,叫她差人往西府里,去跟明陶借一身素衣裳,这会儿都穿喜庆颜色,他这一身回去,只怕落了人的眼,明陶与纪舜英身量差不多,勉强也能对付过去。
  采薇也不叫别个跑这一回,亲往梅氏那儿去了,给纪舜英借了一身蓝衣裳过来,只鞋子无法换下,所幸衣裳长些,堪堪盖住了脚面,这才带了书僮回纪家去。
  府里乱糟糟的,只门口两只红灯笼撤了下来,门上还没贴白纸,屋里也没起孝棚,纪舜英迈步进去,一路往纪老太太院子里奔,下人乱糟糟围在一处无事可为,他眼睛一扫过去,有的竟连艳色衣裳还不曾换下来,只腰间扎了根白腰带充数。
  纪老太太也是四世同堂了,虽则去的突然,也不至就连个办事的人都找不到,他心头起疑,再往前去,就是一院子的丫头婆子,夏氏小胡氏两个守着屋中,床上停着纪老太太的尸首,也不过拿白布一盖,两个妯娌对座着,一句话儿也不说。
  纪舜英才要进去,就叫纯馨一拉,她倒已经换了全素,见着纪舜英赶紧把白腰带递过去,他才进来的急,门上竟无人守着送腰带,纯馨小脸煞白,拉着纪舜英就往外头避,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压低了声儿道:“大哥哥别进去,里头正闹呢。”
  纪舜英还不知道闹得什么,只当纪老太太去的有蹊跷,狐疑看她,纯馨嚅嚅道:“老太太是梦里走的,倒不曾吃得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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