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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得容易_分卷阅读_8

  童女至多带一对金花,颜明潼屋子里那么多好东西,却没什么首饰,也不过手串铃铛之类,她也不常戴,倒有一串珍珠手串常捋在腕子上,衬着她爱穿的那些重色衣裳,腕上一抬就是一片珠光,纪氏吩咐完了看见明沅抬头看过来,笑一笑道:“沅姐儿那千字文,可背会了?”
  千字文印成册不过薄薄几页,又是不求甚解囫囵吞枣,她早早就会背了,澄哥儿不独教了她这个,还把《三字经》也拿出来教她,这个更容易上口,听了两天,一气儿背下来再没有错的。
  若觉得这便起了蒙,那还差得远,蒙学十三经,越到后面越是难学,澄哥儿到如今也才学到《幼学》,这些东西不独要背要写还要说得出道理来。
  明沅坐着把两篇俱都背会了,纪氏含笑点头,等她背完了,琼珠端了点心上来,是厨房里早上刚裹出来的桃花烧卖,皮子不知拿什么揉成桃花粉的,开口捏成个桃花盛开的样子,里头的东西却跟烧卖无异,只是料更多些。
  纪氏跟颜连章俱是南边人,厨房灶上的人也都是南边带过来的,到得穗州,又学了些时新点心样子,各取所长,蒸出来的点心也有许多是纪氏都没吃过的,这一个便是平姑姑知道纪氏身子好了,特意嘱咐人做上来的。
  纪氏果然看了便笑:“皮子这样粉透透的,倒难为她想着了。”说着挟起一个来给明沅,细巧巧跟朵花儿似的,放到嘴里两口就嚼没了,却能尝得出是拿虾肉春笋拌米做的馅,明沅秀秀气气的吃着,这时候该吃点了,可她每餐都吃的饱足,倒不太饿。
  “这穗州的菜色也只这些点心还能入口,每回往外饮宴,那上来的汤盅儿又不能一动不动的撤下去,再没见人吃着荔枝还喝凉汤的。”纪氏也挟了一个,见明沅吃的香,跟着食了两只烧卖:“沅姐儿这吃相倒是个好福气的,看着都馋人。”
  明沅吃东西是真吃,明湘明洛两个在纪氏面前总归拘束,便是留她们用饭,也都端着不敢下筷子,纪氏这才放了她们回去跟姨娘一道用,怕她们吃的不足,长不好身子。
  明沅却不一样,她筷子勺子用的好不说,吃起饭来特别有劲头,教了她细嚼慢咽,她也还能吃一碗稻米蒸饭,还配着小菜跟汤,纪氏看着她吃,自家也觉得有味。
  她拿帕子抹了嘴,含过香汤漱口,卷碧便笑:“太太不常往下边去,我还听下边小丫头说,厨房里杀过猪,那猪肺便叫厨娘收拾起来,她们加了山药红枣儿炖汤喝呢。”
  上房的丫头俱是从家里带了来的,倒是下面那些个杂役俱是本地人,此地方言难懂,会说官话的更不好请,鸡同鸭讲攀扯不清,请了人牙子慢慢寻访,这才安置的齐全了。
  明沅心头一动,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穿到了哪一个朝代,她的古代知识有限,纪氏的有几件衣服还有点像棒子电视剧上穿的,可发髻首饰好看的却不只一点半点,这也不奇怪,棒子眼里什么不是他们的,照搬照用很正常。
  她倒是借着往澄哥儿屋里去玩的机会,翻看过他的那些书,可澄哥儿年纪还小,看的书也不过那几本,更不会说到朝代,她手里捏了书翻看,一多半的字认不准,丫头们还得哄着她松手,怕她把纸给扯烂了。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连姓什么都是送颜明潼出门的时候,一家子听那个内监模样的人说了一句,才知道自己是姓颜的。
  听见纪氏跟卷碧两个说起猪肺汤和鲜荔枝,心里隐隐约约猜测这里可能是广东,可听地名却又不是。
  不过二月底,春风才吹起来,院子里就开满了花,按说是才该换春衫的,可纪氏已是连夏裳都预备着发下去了,还特意叮嘱喜姑姑:“这时节最是多雨的,别叫六姑娘受了凉,叫丫头们该添该减的都勤快着些。”
  明沅少见纪氏看书,倒是在她屋子里坐了会儿,便拿了时历出来,算算还有几日明潼能回来。
  明沅装着孩子气好奇,伸头去看一看,却没能看出个门道来,上边也没有朝代,她便息了再想探究的心思,恐怕得真的去读书了,才能从西席嘴里听说些。
  明沅开始几日还想趁着纪氏生病打听些东西出来,再后来就又丢开手去,知道了朝代又有什么用呢?在这里她的命运恐怕就是从一个后宅,挪到另一个后宅里去了。
  纪氏身子好了,精神看上去也好了许多,等着澄哥儿下学这点功夫,不光抽背了千字文三字经,还问明沅:“沅姐儿往后想学哪一样?”
  明沅知道她说的是琴棋书画,她想了想,纪氏曾说过她的手有力道,该学琴,就斯斯艾艾开了口:“学琴。”
  她挑这个,便是知道明潼写得笔好字,澄哥儿那里还有用她的字做的字帖,飞扬意气倒不似女娃儿写出来的。
  纪氏一听果然笑了,余下两个女孩子,明湘学画,明洛却也是学琴的,她摸了明沅的头:“去把原来三姑娘用过的小琴拿出来,在屋子里置个香案,虽不是立时就学,也叫这屋里染些琴韵。”
  不时那张小琴就抱了过来,却是琼珠抱过来的,她把琴匣交到采薇手里,除开琴还有一匣子琴谱,几个丫头抬了梨花木的几案,把琴跟案置在北面窗下,纪氏看了就点头:“后头夹道正好种了竹子,配着这冰纹裂的窗倒也有些意趣。
  既然给了明沅新东西,另一个也不能少了,纪氏思量了会儿指着卷碧:“把那只秋叶笔池找出来,拿漆盒盛了送给四丫头去。”
  四丫头说的便是明湘,卷碧应了声是,一屋子只有明沅觉得奇怪,等纪氏屋子里收拾好了,琼珠扶了她往上房去,明沅就摸着小琴问喜姑姑:“四姐姐有,我有,怎么五姐姐没有?”
  喜姑姑见她问的明白,也不拿词搪塞她,却不正面答她:“下回五姑娘再来,瞧见了这张琴,姐儿可再不能说是借的,三姑娘拿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了。”
  明沅这才知道,纪氏这是身体好了,有精神要收拾人了,她头皮一麻,敲打了庶女,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发落睐姨娘了?
  ☆、第10章 松仁粽子糖
  要说担心,明沅是担心的,可她担心的不是睐姨娘,她担心的是自己,她在上房还没立住脚跟,亲妈却在不停的拖着后腿,要说纪氏心里一点都不膈应,明沅自己都不相信。
  不管是喜姑姑还是房里这些丫头们,流露出来的意思都是太太很重规矩,明沅只要规矩本份了,就有跑不了的好处。
  可她再规矩,做事再合纪氏的心意,等她的亲妈做这些别人嘴里“下脸面”的事时,纪氏心里又会怎么看待她?
  采茵拎了食盒进来,打开来是一碟松仁粽子糖,采苓伸头一看,就扁了扁嘴儿:“哪儿来的?怎么巴巴的就送了这些来?”
  采茵嗔她一眼,把糖端出来搁到梅花小朵上:“是四姑娘身边的彩屏送来的。”她说着往墙边呶呶嘴儿:“太太送了东西过去,独五姑娘没有,借着送糖来问问六姑娘得了没?”
  采苓吐吐舌头,才要说话,喜姑姑便咳嗽一声:“赶紧着轮班领衣裳去,等府里都换了,看着你们身上还是夹袄,成什么样子。”
  喜姑姑训完了小丫头,捡了两颗粽子糖给明沅吃,自个到下房去量身,似她这样得脸的管事姑姑也是量了身做的,小丫头们或是领了布料自做,或是领了现成的自己改,采薇去领料子,采茵见着采菽拿了东西回来,便抽身也去取衣裳。
  采菽领了药粉药丸子回来,怕明沅好奇当糖粉糖丸吃了,牢牢锁到柜子里头:“这雨一下四处就长霉生虫了,到时候各处都要用的,我便先领了来,搁在柜子里了,别叫六姑娘碰。”
  明沅乖乖应一声是,采菽回头就屋里只有个小丫头九红在,挥了手让她也去领衣裳,见明沅摸着琴,赶紧上去把琴拿开:“这才寻出来的,还没上油呢,姑娘仔细割了手。”
  说着又叫采苓,明沅回过神来,仰脸看着她:“采苓往前头领衣裳了。”采菽便叫她坐着别碰,到上房去领了琴油来,明潼虽然少弹,这些东西却是时常备着的,不一时取了个瓷瓶儿回来,倒在绒布上,给琴弦上油。
  明沅托了腮看着她,脑子里去还在想着喜姑姑的话,越是在上房呆的久,她的脑子就越是清醒,颜明洛那一句话差不多是一个月前说的,这时候发落却又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当场发作了,会让明洛没脸?就像喜姑姑说的,睐姨娘在上房外头哭,没脸的就是她,不是睐姨娘自己。
  可能在纪氏眼睛里,这些姨娘是不需要脸面的,就像等着请安,明湘明洛能进屋子里呆,三位姨娘就只能往耳房里等着,那里是下人呆的地方,烧水看茶用的。
  采菽细细抹过琴身,见她乖乖不动,把那琴上刻的花字给她看,明沅摸了小琴上边刻的篆字,她又拿了三束青色丝绦进来:“我给姑娘打个结子,串到琴上。”
  采苓捧着衣裳拿了针线箩儿进来,往罗汉床边一坐:“你的衣裳我帮你一道领了,还大着些,裙子得收一收。”串了针捻上线,碰碰采菽:“你可听说了没?张姨娘院子里的采桑,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连着今儿发的衣裳都没领呢。”
  领衣裳的时候也一并领了月钱,因着纪氏生病,厨房里日夜不断的有人给煎药,还每个人都多领了一个月的月钱。
  采苓是四个丫头里边年纪最小的,说话也不似采薇采茵两个柔顺,性子活泼,张口就来:“这可闹了好大的没脸,我看她一路捂着脸哭了跑回去的。”
  能在这上头发落她的,自然是纪氏,明沅坐着看采菽打双钱结,串上小珍珠,见她抬头看看采苓,咬咬唇儿道:“快别说了,姐姐刚还告诫了我,叫我仔细着口舌。”
  这却是采苓不知道的,采菽的姐姐便是纪氏屋子里的卷碧,采苓一听立时衣裳也不收了,扔了箩儿就往她身边坐。
  采菽见明沅伸了手去摸梅花瓣,手指头还拨拨琴弦,发出“铮铮”声响来,往采苓身边挪了挪,压低了声儿:“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说哪个再敢把姐儿调唆坏了,也不给留脸了,扒了裤头打板子呢。”
  采苓一听“吓”的一声弹开,采菽点点她,她才又低了声,脸上满是敬畏:“太太到底是太太,从来就抓得严,还敢什么都往外吐,叫姑娘学出来,可不遭殃呢。”
  真的扒了裤子打板子,叫一院子人看了去,那真是什么脸都没了,纪氏这句说出去,张姨娘都落不着好,安姑姑就当着她的面,把张姨娘安姨娘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头都拎出来训了一回话。
  “我看哪,还是安姨娘摸得准太太的脾气,她带了四姑娘也站在廊下听呢,还说是好道理,该一并听了。”采菽说起来平平的,采苓却一惊一乍,又是瞪眼儿又是吐舌头:“那可不,安姑姑可是安姨娘的姑妈,她们本来就是亲戚。”
  采菽说完了,一把捏了采苓的鼻子:“要不是你这个性子,我再不说的,姑娘正是学话的时候,出了口,你自家没脸便罢,还得连累了采薇姐姐们呢。”
  明沅听的认真,连张姨娘这样的小过失,都这么大张旗鼓的,那睐姨娘得关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还是说,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明沅对这辈子的亲娘感觉非常复杂,她毕竟在姨娘身边呆到了三岁大,虽然原来不知事,可等记忆回笼了,原来的那些也能回想起来。
  她刚落地时只知吃睡,睐姨娘也曾看顾她,悠车就摆在她房里,明沅哼哼一声,她便起来喂奶喂水,从不假手于人,还拍了她哼唱歌谣,是一支听不懂乡言的南方小调。
  明沅现在想起来,还会哼哼两声,头先几个月,是待她真好,直到发现明沅可能是个傻子,她的态度才慢慢变化了。
  睐姨娘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后院里边安姨娘跟纪氏身边得脸的姑姑是亲戚,张姨娘是颜连章在北边当官的时候上峰送的,只有她,原来都该放出去配人了,走在夹道上叫人拦住了让她送一盅汤,被颜连章醉中收用了。
  睐姨娘是家生子,娘在厨房里头当差,整治的一手好汤水,一家子跟着颜家来了穗州,她怕的发抖,没等颜连章醒过来就卷了衣服跑了,躲到亲娘屋里,叫她看出端倪来,亲娘告诉她这才是好前程,留在宅子里,往后的银米比那冬天的落雪都多。
  她先还哭,后来见着颜连章人品斯文,生得又好,自家又已经破了身子,还不如安心当个妾,哪里知道会生下个傻女儿来。
  明沅那时候刚刚想起自己的来历,眼睛前面就要迷了一层雾,耳朵也像是堵着,只知道她的养娘不住宽慰睐姨娘,大事小事都帮着参谋,等能作半个主了,就开始往她耳朵里吹邪风。
  睐姨娘的亲娘还不安份,不住口的在女儿耳朵边上念叨,她便真觉着这个女儿是来讨债的,还不定能长得大,只要把债还完了,自然就去了,到时候多烧两件小衣裳多飘些冥纸钱便是。
  依了养娘把明沅从她的房里挪出来住,抱到房里的时候越来越少,一日要去三回的,改成了一回,再往后,两日一回,等她怀上了哥儿,亲娘说求了符必是生个儿子的,她就更是一门心思都只想着儿子了。
  明沅还记得养娘姓沈,看着圆团团的脸,见面就先是三分笑意,和人说话做事都客客气气,别人不知道,明沅却能记得,自打她来了,便把她屋子里纪氏调下来的丫头给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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