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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记事_分卷阅读_155

  一圈看下来,从吃的到穿的,再到屋里的摆设,钏儿也瞧的差不多了。又等同行的妇人一起吃过了饭,大家灌了一耳朵邢寡妇的夸耀,这才往回走。
  内中还有妇人感叹:“到底邢嫂子生了个闺女,老来有靠,咱们几个都没孩子,往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大过年的,倒念起未来,心里不由便灰暗了几分。
  徐寡妇向来性子直,倒不似这般感叹,又喝了几分酒,边走边道:“各人有各人的愁怅,咱们只瞧着邢嫂子日子过的好,一辈子还长着呢,眼前不过才几日功夫。”谁也不能保证自己长久平顺安乐。
  钏儿回去之后,便将这些话细细的告诉了孙氏,孙氏听得邢寡妇讲,大牛过完了年便要出门贩货,心里跳个不住,忙往将军府里去了。
  夏景行知道了大牛的住址之后,早派了人往他家去监视了,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盯着那一处,看大牛跟什么人来往。听得孙氏的转述,便盼着元宵赶快过去,也好瞧瞧他是果真去走商,还是要与同伙会合,再做几票大案。
  第一百零九章
  元宵之后,幽州城渐渐活了起来,先是街上的外地客商渐渐多了,有赶着往互市来淘货的,也有赶着来卖货的,还有不少零散的卖艺把式来幽州讨生活的,各样人等渐渐填满了大街小巷,连带着挑着担子卖小食的小商贩以及货郎们都多了起来。
  大牛绕过巷子口卖馉饳的小贩摊子,闻到食物的香气,摸出十来个大钱,让那卖馉饳的小摊贩往家里给莲姐儿母女送两碗过去,自己行色匆匆赶往约定的地点。
  身后,一个卖针线的货郎跟卖馉饳的小贩使了个眼色,迈开了不紧不慢的步子,跟了上去。
  大牛力壮,又练过一阵子,不止扛活是把好手,就连打架也是把好手,只是父母早亡,家里又穷,全凭着力气吃饭。
  以前扛活一天能赚个三五十文,自从有了别的营生,哪里还肯去做那辛苦活。因此这一个冬天开初忙着娶媳妇儿,成亲之后贪了几日鲜,之后闲来无事,便邀人上门来喝酒,整个腊月都这么过来的,坐吃山空心里总有点发虚,像踩在云端。
  他双脚落不到地上,就连睡觉也没以前安稳,就算睡前好生折腾一番,好容易睡着了也却噩梦,不是梦见官差上门来抓人,砸开了门板提着明晃晃的刀,就是梦见自己扛着枷悲苦万状。等天亮了睁开眼睛,夜半噩梦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担忧,一坛子酒下去也就消散了,可有了银子之后过上的好日子,却是实实在在的。
  大牛一路到得城东的一处宅子门前,抬手朝着门上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门从里面打开了,将他迎了进去。
  燕王府里,前来禀报的姜明身上还穿着小摊贩的衣裳,“禀殿下,大牛今日再没邀人回家喝酒,前往城东的宅子里去了,禹头儿派人打探过,那宅子的主人姓魏,名叫魏明,手下有田庄铺子,也算得富裕。”
  夏景行与燕王对视一眼:难道推测错了?
  禹兴国跟着燕王好些年,忠心自不必置疑,对燕王的命令向来是彻底执行,不带一丝犹疑的。这件案子烦恼了燕王小半年,他们这些人也一样心中焦虑。
  自察觉出了大牛的暴富之后,燕王府便派了人亲自去大牛家门口盯梢,并且对与他来往的人也进行了排查。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是三两个人能成事的。
  不盯还不知道异样,一盯之下才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平日跟大牛往来喝酒的这些人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青壮汉子,在互市上讨生活的,家里还都银钱不趁手,许多都是家无恒产,赁了房子住的,但今年过年这些人都手头宽裕,胡吃海塞。
  当初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燕王与夏景行的脸色都十分的难看。他们的目光都忽略了这些市井间的汉子,主要还是因为打劫之事并非一个人可以独立完成的,三五个人也成不了气侯。
  而能组成上百人的队伍去关外打劫,首先这个背后的组织者就必然有几分名堂。
  “去查查魏明。”
  最后的结果出来之后,燕王与夏景行长松了一口气。
  魏明表面上看与马廷伟毫无关系,但他却是马廷伟身边的庞师爷的小舅子。
  既然矛头直指马廷伟,大牛就已经不是重点,而是魏明了。
  整个正月,魏明那处宅子里除了时不时就会召集一帮青壮过去见面,再无别的动静。他自己看着就跟幽州城开了互市之后,每个前来幽州开铺子赚钱的商户一样,并日往互市或者铺子里去转转,时不时便往铺子里进些货,闲时还往秦楼楚馆去散散心,听个曲儿召个姐儿,日子倒也逍遥,只除了过得十来日总要往庞师爷家里跑一趟。
  夏景行派出去的人只能盯住这些人的行踪,仅以行踪来推测行动的轨迹,到底不曾打入内部,了解他们的每一步计划,只能派人紧盯着这些人的动静。
  二月初,幽州城内聚集了大量的辽国客商,幽州守军作模作样出关去巡守过几次,城内的盯守却一点也不曾松懈。
  到得二月中,幽州驻军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大牛与三四名同伴出城了。
  禹兴国带着曾经盯梢过的士卒在城门口守着,计算出城的人数,斥候营的人发挥暗中所长,悄没声儿跟着大牛与他的同伙出城去了。
  大牛离家之时,向邢寡妇以及莲姐儿提的话头就是跟同伴出门走商。如今幽州城里,走商贩货最为寻常,邢寡妇听得他要出门贩货,不知有多高兴。
  大牛成亲之后,并不曾将手里的银子全给了莲姐儿。邢寡妇原来就是个钱财是狠的,虽然拿了四百两聘礼,莲姐儿出嫁的时候也就置办了几身衣裳几床被褥,就连压箱底的银子都没给,“娘都替你存着呢,等你们成了亲,娘还不是要搬过去同你们一起住着,放在娘身边难道不比放在你这里好?”
  莲姐儿自来知道她娘的脾气秉性,但凡银子进了自己个儿的荷包里,除非她愿意,旁人是很难从她荷包里掏出银子的,就连她的卖肉钱都不能,何况聘礼。
  不止如此,邢寡妇想着大牛手里的存银,才搬过去就怂恿莲姐儿,“男人家手里拿了银子就去外面胡混,你可得把银子攥紧了,他可有将自己余下的银子给你?”只要银子到了莲姐儿手里,还不是等于放在了自己的荷包,她不拘几时都能拿过来。
  莲姐儿成亲之后,倒不糊涂了,大约以前依靠着邢寡妇,如今却有了丈夫,可比亲娘更要牢靠些,便不肯再听她的,“大牛哥只给了我几两碎银子日常卖菜用,他手里有多少银子我真不知道。”
  邢寡妇背着大牛将闺女好一顿训斥,见莲姐儿不为所动,她还旁敲侧击的问过大牛存银几何,“你们年纪轻轻的有了银子就想着胡乱挥霍,也不知道攒银子的,有了银子倒好置办些田庄铺子了。”
  大牛哪里肯告诉她,只敷衍几句,她也毫无办法,只将自己手里的存银攥紧了,日常花用是一文也舍不得出。
  前脚大牛出了门,后脚小丫头端了饭菜来,莲姐儿就捂着嘴吐了,喜的邢寡妇立刻唤了小丫头前往街上寻个妇科郎中来。
  大夫诊过了脉,只说日子尚浅,但确是喜脉无疑,还要好好养着。
  邢寡妇原还担着心事,只当莲姐儿当日接客,喝了不少避子汤,伤了身子,与子嗣上不利。大牛后来拿着银票求亲,她也才匆匆忙忙带着莲姐儿去外面瞧大夫,抓了暖宫的药来调养,成亲的前三日才停了汤药,没想到这才成亲两个月,就已经有了身孕,当真天可怜见。
  只要莲姐儿生了儿子,往后不论大牛赚了多少银子来,这正室的位子就稳稳的,家里财产再不会便宜了外人。
  她算计的远,面上的喜悦也是真真切切的,这一瞬间倒让莲姐儿在心里为她以往开脱一句,“其实我娘也是疼我的,只是被生活所迫”的想法。
  母女俩为着这个才有了喜信的孩子,倒拿起许久不曾动过的针线,为肚里的孩子做些衣裳鞋袜。她们娘俩针线都好,尤其是莲姐儿,以往不知道做过多少绣活,哪怕是嫁衣也不曾有如今给孩子做衣服这般甜蜜幸福。
  赵则通手底下的斥候营打探消息最为擅长,俗话说捉贼拿赃,如今他们手头并无实据,仅凭着已经在西夏的赃物,也不能证明此事就跟马伟廷有关。
  自大牛同伴出城之后,三五日内倒有不少青壮汉子结伴出城,或三人结伴,或五人成伙,有些甚至还跟着商队一起出城。
  辽国客商进了幽州城采卖,有不少都往夏家铺子里去转一转,就算不去夏家铺子里进货的,却也要往夏家园子里去听听曲子,看一回杂技。
  夏景行这些日子一直在自家园子里守着,但凡有辽国客商,都请进雅间一叙,这些辽商进去之时心有疑窦,出来之时却满脸轻松,再出城去就更是放心了许多。
  到得二月底,关外草原上又发生了五起劫匪案,只庆幸的是,大约是辽人已经吸取了教训,被打劫之时都不再拼死护着货物,稍作抵抗就一哄而散,任由劫匪将货物拉走。
  大牛自去岁开始做这无本的买卖,已经驾轻就熟。他们一行人劫了几批货物之后,就按着以前的老路子,押着货物往西夏去销赃,将东西买了给惯常销货的那几家铺子,这才押着银子返程。
  领头策划的正是魏明,他骑着马儿扮作长途客商,还与随行的这些青壮汉子玩笑:“燕王府里全是些蠢的,恐怕他们恨透了西夏人吧,听说还往西夏去了国书。说起来还要感谢西夏人,若不是他们最开始在这条道上打劫,咱们哪里想得出这条财路来。”
  “还是魏大哥有计谋有本事,当年齐辽之战,若是让魏大哥巧施妙计,哪里有那些将军们的功劳啊……”
  这些汉子靠着魏明寻得了暴富的捷径,尝过了甜头就不再舍得撒手,都来拍他马屁,只盼着这门生意做长久些,等捞够了就可以上岸洗手做个良民。
  魏明带人将银子押到了自己院里,打开其中一口箱子,给这些人各自分了银两,这才让他们散了,其余银子只等夜色降临,还未宵禁之时,派人通知知府衙门,悄悄儿从后角门里送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大牛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想到回去之后莲姐儿的温柔小意,只觉全身都跟着了火似的,才进了家门口的巷子,便被人从后面袭击,他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壮硕的身子砸在地上,怀里银子也掉了出来,被袭击他的人给拾了起来。
  巷子口过来一辆马车,方才在这里摆着馉饳摊子,以及挑着担子卖菜的汉子将已经晕过去的大牛拖上了马车,回身挑了担子撤离了大牛家的巷子。
  马车里有人接应,拉过大牛三两下就用粗麻绳给捆了起来,摸摸身上,居然连个帕子也无,“坏了,拿什么塞嘴啊?”
  同伴摸摸自己身上,同在军中做糙汉子习惯了,揣帕子的次数本就不多,面色一凝,忙催促袍泽兄弟:“快把袜子脱下来,别让他醒过来在大街上乱嚷嚷。”
  “怎不脱你自己的?”那人嘴里嘟囔着,还是脱下靴子扯了袜子团巴团巴塞进了大牛的嘴里,马车厢里立刻飘起了一股经年不散的脚臭味。
  指挥同伴脱袜子的人立刻心生悔意,“你这是多久没洗脚了?”捂着鼻子就往马车外面窜。
  脱了袜子的人捏着鼻子嘿嘿直乐:“这不是……训练的辛苦嘛,再说天气冷,闻不到,闻不到。”说是闻不到,他也争先恐后往车辕上去坐。
  马车很快驶离了大牛家那条巷子,就好像方才的一切并未发生过。
  大牛家院子里,莲姐儿正坐在窗下绣一只虎头鞋,忽觉心神不宁,一针下去扎中了手指,细白的手指上立刻沁出了血珠儿,倒将才绣好的一只活灵活现的虎眼睛给染成了血红色。
  幽州城里,才入了夜,街上还滞留着不少的人,有远道而来的客商,赶了许久的路才到了幽州城,进来就寻客栈,或往自己在城内的宅子里赶,街上到处都是长长的商队,押着一车车的货物,也有出来闲逛的客商或者本城百姓。许多铺子门前燃起了灯笼,倒将街上照的亮堂。
  魏明的宅子里这时候驶出来两辆押着箱笼的货车,身后跟着十来个人押送,很快就溶入夜色之中,与幽州城的许多寻常商人一般,并无奇特之处,只是这两辆马车所行的方向却是知府衙门。
  隐在角落里已经守了大半日的斥候营军士有人跟着,人有悄悄沿着小道往燕王府去报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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